第21章 无铭

    今天审神者又是到日上三竿才起床,而且什么事都不做,连房门都不出。已经一连好几天都是如此。

    大家都很担心地问药研,审神者是不是生病了。

    药研严肃地表示审神者身体健康。

    “真的没问题吗,药研哥?”短刀们觉得审神者白天精神也不怎么好,纷纷围住自家兄弟,希望得到更具体的答案。

    药研扶了扶镜框。确实没什么精神,做什么事情都提不起劲的样子。问她理由,她只是说这是她自己的事情,不需要他们烦恼。这句话表明这件事应该与审神者的现世生活有关。在这方面她一向十分慎重。既然是与她自己现世的生活有关,那几乎可以肯定,谁也问不出原因。

    “没有问题。”药研一口咬定这件事。

    他们的审神者是经由时之政府严格培训,考核后上岗的。受过训练考核的审神者对刀剑更好。虽然未必每个通过考核的审神者都靠谱,但与早期没有经过培训就成为审神者的人相比,这已经算是一大进步了。如果要说哪里不好?药研想,大约是审神者对刀剑男士的警惕心变得比较强了。原本能通过日常生活,与审神者逐渐变得亲密,感情深厚,现在则十分困难。

    现在他们的审神者就是一直在那个界限之内,做得很好。药研认为既然大将不想打破界限,那么他们也没有必要主动去触及那层界限。即使审神者现在看起来很苦恼,但谁没点烦恼呢?

    “啊啊啊……这几天的事务都堆积起来了。”长谷部激动地对着众人就开始了碎碎念,“可是主人的身体也很重要……啊啊啊,你们不要再闹了,好好做事,不要去打搅主人……”

    药研看了眼长谷部,眼镜反光。其实刀剑付丧神中最该担心越界的,应该是长谷部才对。他天天上去询问审神者情况,天天都没有见到审神者的面。如果审神者心情不好,那样喋喋不休的追问,极有可能把事情弄得更糟。

    “不用苦恼。那些事务我们几个人分一下。其他的,比如出阵、远征、内番,这些都有例可循,按规矩做就是了。”药研提议先为审神者分忧。

    一期一振自然支持弟弟的做法。他也觉得没有必要去打搅主人,先帮她把杂务处理好,做好分内的事,就可以了。

    众人商议了下,就进行了分工。萤丸、三日月宗近这一批练度高的刀剑自动扛起了出阵的职责。侦察高的肋差短刀们则接下了远征调查的任务。

    一期一振、烛台切、歌仙等平日经常担任近侍,协助审神者处理事务的刀剑付丧神们都被召集起来,一起聚在议事厅里,把审神者累积的事务拿过来做。

    这时候,长谷部才突然发现,论起担任近侍的次数……最多的人不是他,也不是药研,更不是被审神者多次称赞无所不能的一期一振,而是宗三左文字。

    “……居……居然……是你!”长谷部目瞪口呆地看着一脸忧郁的宗三左文字。他还以为自己的劲敌是一期一振。没想到居然是宗三左文字?!

    “就是一起把事情处理完就可以了吗?”粉色长发的美人随手撩起垂落的发丝别到而后,露出一张精致美丽的脸。他那一身忧郁之气,更为他添了几分柔弱的美感。

    药研推推眼镜,点头道:“是。我们要最大程度上减轻大将的负担。”

    宗三随意地翻了翻面前的桌子,不一会儿就把桌上的文书分成了几堆。

    歌仙在一旁看了一会儿,不由赞叹道:“真的是十分娴熟啊,宗三桑。”宗三左文字仅仅是拿起来看了一眼,就精准熟练地对文书做出了分类。

    “过奖了。”宗三不太在意地朝他一点头,便坐下,开始干活。

    长谷部难掩好奇地想要过去看看,却被烛台切扯了一把,示意他坐到自己的那张桌子前去干活,不要浪费时间。

    环顾四周,大家都已经坐下来了,长谷部只得作罢。不过,他还是留了几分心思去观察宗三左文字。他一向觉得近侍是深受主人信任与器重的职务。曾经他一度以为主人最器重的是一期一振,因为她常常夸奖一期一振。可是……没想到统计了内番和出阵表,才发现宗三左文字担任近侍的次数最多……比排在第二的药研多了不止一两天,比他更是多了不知多少……长谷部决定自己要迅速做完自己分到的那一部分任务,一定要比宗三左文字做得更快更好。

    烛台切将长谷部的表情收入眼底,却没有再给他更多的提示。

    长谷部太过介意主命,所以他才会对宗三左文字担任近侍次数最多感到意外。如果他能多注意审神者周围就会发现其实宗三左文字和药研一样是最早来到本丸的刀剑之一。在人手紧张的初期,宗三左文字不太可能闲着。他既然很少出阵,那必然是做了很多的内番。近侍次数最多这种事对宗三左文字来说,怕是没什么意义,说不定他更愿意和长谷部换一换,多出阵几次。

    如烛台切所想,宗三左文字确实对于自己担任近侍次数最多一事并不高兴。不过,现在能与兄长一同出阵,他已经很满足了。这会儿坐下来,做这些文书工作,他感慨之余,做起事来倒是越发干净利索了。

    一时间议事厅内只剩下纸张翻动,书写的声音。

    ******

    被众刀剑们担心的审神者此刻正躺在自己房间的地板上,睁着眼睛,看天花板发呆。

    担任审神者久了,似乎渐渐习惯了本丸单调枯燥的生活。政府有要求就跟着出阵一两次,没有要求就待在本丸内,安排刀剑出阵、远征、内番,写战况报告。这样的工作似乎并不难。除了活动范围有限(几乎不能离开本丸),没有正常人的社交生活外,各方面的福利待遇都很好。

    “如果说刀剑们每天的生活单调,除了出阵,就只围着审神者转,他们的生活只有审神者,审神者不该对他们不好。那么,我想问,每天睁开眼就是刀剑男士们,闭眼也都是他们。这样一比,审神者不也是一样吗?何况,与原本是兵器的刀剑男士相比,审神者只是一个人,他们却人数众多。刀剑之间有流派、或是侍奉过同一个主人,因此,他们之间既有亲人又有朋友……而审神者则是直接从人类社会剥离出来,亲人不能见,朋友也远离。生活在本丸这个与世隔绝的地方,连基本的社交权力都被剥夺。人,可是群居生物……“

    曾经一起参加审神者的入职考试,成为审神者的友人在几日前发来了告别的信函。她已经确定要结束审神者这份工作了。哪怕要支付大额的违约金,哪怕她本丸中有众多刀剑,甚至不缺稀有刀,也没能阻止她离去。

    “不少审神者一开始好端端的,却渐渐变得不可理喻,多少和这种与世隔绝的生活有关……那种众星捧月却毫无自由的生活,真的是我想要的吗?”友人的话回响在脑海中。

    审神者抬手摸了摸眼角,露出一个苦笑,翻身将自己的脸埋进抱枕里。还是被那封信影响了啊。

    确实有与世隔绝的意味。虽说本丸有网络,但打开的网络……这里网络的使用者全是审神者,交流的也无非就是刀剑男士如何如何,日常工作如何如何……

    想要和其他审神者成为朋友,去其他的本丸做客?那是不可能的。最多是在万屋遇上,在商业街遇上,喝个茶聊个天。可也没有谁天天去逛街喝茶的道理,所以朋友很难经常见面。如果想念亲人,要回现世。审神者在合同期内想回现世,有严格而漫长的审批程序要走。

    泪水渐渐打湿了枕头,她维持着这个姿势不动。她是很认真在工作没有错,但不等于她对友人的话没有触动。

    担任审神者其实是很费心力的工作。刀剑付丧神们的不良情绪,需要审神者开导,然而有很多问题却产生于他们历史上的原主人。如果出阵是与他们原主人有关的历史,更要担心他们会产生改变历史的想法。其实审神者对他们的不良情绪,只能略有缓解,如果刀男们自己想不开,审神者对此根本无能为力。

    除了狐之助的新手教育外。初始刀会引导审神者一步一步走过新手期,刀剑男士们是如何工作的,出阵、远征、内番这些,不需要审神者他们都能自主完成。既然不需要审神者就能完成,那么审神者存在有何意义?

    只是为了使用灵力把刀剑们唤醒,为他们提供灵力去战斗?这样审神者的处境不是比刀剑更加可怜吗?审神者用灵力支撑本丸运转,对于本丸和刀剑男士而言,不过是个“发电机”的存在。总有人怜悯刀剑男士的过去,总有人怜悯刀剑男士遇上了不好的审神者。那么有没有人关注过审神者的处境?

    那句审神者间流传很广的“用爱发电”的调侃,其实分外贴切。他们就是制造灵力的发电机。

    审神者从枕头中抬起头,看向墙上挂的日历。那是一台特殊的电子日历,上面除了显示现世的时间,还记录了她成为审神者的时间,是专属于她的审神者日历。

    上面的时间显示她担任审神者已经超过半年。虽然半年多的时间不算长,但认真回想却发现自己对现世亲朋好友的印象已经变得模糊起来。给自己寄来信件的友人,不过是因为一起担任了审神者才频繁联系,但若要回忆对方的长相与喜好,也不是那么清晰。相反的,如果问她,本丸内的任意一名刀剑男士的好恶,她多半能立即脱口而出,甚至连细节都能描述得一清二楚……

    “好久……没有回去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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