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无铭

    直接由审神者手入和通过手入室的设备修复刀剑毕竟不同。前者直接消耗审神者的灵力和精神力,这导致审神者第二天精神不济,没能准时起床。任谁在门外敲门都叫不醒。

    这吓坏了压切长谷部,以为审神者累病了,揪着加州清光等人就是一通骂。内容不外是待在手入室里自动修复,也就是时间长了点,怎么可以麻烦主人这一类的话。

    加州清光听着训斥,没有反驳,心里存着几分不安。

    大俱利伽罗本来想反驳说,我本来就说不过不要她手入,但摸了摸自己的本体,还是把话憋了回去。

    小夜左文字躲在角落里面无表情地听了一会儿,悄悄地退出庭院,跑回房间。

    左文字一家的房间里,两兄弟正在说关于出阵的事情。

    兄弟俩意见有分歧。显然江雪是不赞同宗三这种自动请战,并且拼在最前的行为。宗三虽然明白兄长喜欢和平的理念,但是他心里却是认为自己是柄利刃,就该上阵杀敌手刃敌人,而不是被珍藏着,放着观赏用。甚至他宁愿因为战斗碎刀,也不希望一直好好的放在刀架上的宣言。

    见小夜跑回来,两人不约而同闭了嘴。

    “怎么了,小夜?”宗三扯出笑脸,先开口问道。对于自己因重伤昏睡一夜,吓坏弟弟的事情,他心有愧疚。

    小夜看了眼还虚弱地躺着的宗三,又看了眼满面愁容的江雪,直觉两个哥哥之间的气氛不对,沉默了下:“回来拿柿子。”说着,他走到自己叠放被褥的柜子前,拉开柜子,从被褥下掏出几个柿子,塞进怀里。

    江雪左文字震惊地看着这一幕。从幼弟熟练的动作看,将食物藏在被褥之下根本不是第一次。忧郁的目光移向宗三,以眼神询问他这是怎么回事。这可不是个好习惯。

    宗三左文字沉默着。他能怎么说?又不能直接劝。小夜最令人心疼的就是这一点,从前的遭遇让他有藏食物的坏习惯,甚至晚上睡觉都要抓在手上,才有安全感。他能做的也就是在发现的时候,偷偷把小夜藏起来的食物替换成新鲜的,以免他吃坏了肚子。昨晚他重伤昏迷,江雪刚来不知道这件事……还没给他换新鲜的,这吃了不会有问题吧?!

    一把抓住江雪的手,宗三强撑着坐起来:“小夜,肚子饿的时候,吃柿子对身体不好。你可以去厨房拿一点其他东西吃。”

    “嗯。”小夜左文字大大的吊梢眼定定地盯着宗三,“我不饿。给主人。”

    宗三一听冷汗都下来,但他还是耐心地问:“主人……她怎么了?”

    小夜跪坐到他身边,抓住他的衣袖:“长谷部说主人生病了。我想给主人送好吃的柿子。”

    江雪左文字下意识地眉头紧皱。他没有想到幼弟这么喜欢主人。

    宗三看他表情就明白,不由在心里叹气。他感觉江雪哥对主人有点误解。当然这也和主人见到江雪哥一开口就是为什么来的不是莺丸有关。正要说些什么,小夜倒在他之前开口了。

    “主人很好。”手里紧紧抓着一个柿子,小夜左文字仰头看着兄长江雪左文字。

    即使小夜左文字面无表情,江雪还是从中看出了弟弟的紧张,而半坐起身靠在他身上的二弟也是一副非常紧张的样子,好像他要对审神者做什么一样。

    “大哥不要不喜欢主人。”

    江雪冷淡的表情不变,伸出手安抚地摸了摸小夜的头,语气平缓地和幼弟说,自己并没有不喜欢审神者。

    显然刚才他们俩的争执,弟弟听到了。小孩子样的小夜左文字即使早熟,也不一定懂得他们俩争论的焦点是什么。其实话题和审神者本身并没有多大关系。昨夜审神者来给宗三送药的时候,状态确实糟糕,他有感觉到,在离开他们房间不久,审神者就倒下了。而今晨他去手入室取回宗三的本体刀剑时,看到锃亮的剑身,可以证明昨天审神者在最后用灵力给宗三的本体刀剑进行了保养。已经完成修复的宗三左文字,就算放在那儿慢慢等上一段时间也会恢复,但她还是给宗三左文字的本体刀剑进行保养,从这点看,她是个好主人。

    不过,不管审神者是什么样的人,给生病的人吃柿子,而且这柿子新不新鲜还是未知数,这件事……江雪觉得他还是要阻止一下。

    他绷着一张脸,以一贯毫无起伏的语气告诉幼弟:生病的人不吃柿子。人的身体比较虚弱,和他们刀剑付丧神不一样,生病的时候,最好喝点清粥。

    小夜面露疑惑地看向被大哥按着躺回去的二哥。直到宗三肯定地点了下头,表示认同江雪的观点,他才恢复一张无表情的脸。

    被弟弟怀疑的江雪左文字,心情十分复杂。这种心情,俗称心塞。

    不能送柿子给审神者吃。小夜不知道他还有什么东西可以送给审神者。他垂下头,两只手紧紧抓着柿子,有点难过。

    大哥静默,幼弟寡言。宗三左文字不免为难。原本就一张忧愁的脸,更加忧愁了。

    房间内笼罩着一种古怪的氛围。

    ******

    审神者睡了一天,就恢复了精神。

    长谷部担心她的身体健康,就把所有事务全包揽了下来,让审神者多休息两天。

    无事可做的废婶打算去看看没有出阵的刀剑们。顺便想一想要怎么安排新来的刀剑出阵。尤其是……左文字家的江雪不高兴。四花太刀这样的战力是绝对不能浪费的。

    路过中庭,看到喝茶的爷爷,审神者笑嘻嘻地蹭过去,讨了杯茶喝,还吃了一串仙人团子。

    三日月宗近保持着一贯的微笑,打量着审神者,确认她身体已经恢复状态,慢悠悠地说了句:“甚好甚好。”

    临走前,三日月将仙人团子都送给她。

    “三日月殿……其实我只是嘴馋。仙人团子对我恢复精神没什么用处。”捧着一碟仙人团子,审神者笑得有点尴尬。

    三日月宗近哈哈笑了两声:“不是要去看他们吗?这个是很好的礼物。爷爷我今天没有出阵,吃了也没什么用。”

    捧走了一碟团子,审神者沿途看到小短刀们就把仙人团子分给他们,收获小短刀们的一阵感谢。

    不论何时零食、玩具都是逗孩子的首选道具。她听说爷爷拿到出阵的工资堆满了房间,没处花,偶尔会买一堆零食给小短刀们。比起会被一期一振镇压的同田贯正国,爷爷根本不怕一期一振生气。好像突然发现了本丸内部的食物链。审神者抹了一把额头上不存在的汗,更加坚定了要尊敬“老人家”的决心。

    走到河边,审神者站在岸上看着在水边协作洗衣服的两人,有些感慨。她每次见到刀男们干活,都会有种不可思议的感觉。最典型的就是王子样的一期一振。大概因为弟弟太多,每个弟弟的喜好还不一样,他照顾弟弟的活干得多了,几乎什么都会。常常听到短刀们喊着“一期哥……”要他帮忙,那些听起来就稀奇古怪的要求让她都产生了一种一期一振无所不能的感觉。

    “主人。”宗三左文字抱着洗好的衣物上岸,见审神者站岸上发呆,便出声叫了她。

    歌仙兼定听到他的声音,也回过头来,抬手朝审神者打了个招呼。

    审神者回神先向歌仙挥了挥手,接着就看向宗三左文字:“你的伤都好了吗?精神怎么样?”

    “劳您费心,已经没问题了。”宗三即使笑着,也依旧带着几分挥散不去的忧郁,“您是专程来找我的吗?”

    “差不多吧。”审神者跟在他身后,看他晾晒衣服,觉得宗三似乎精神比往日要好,是错觉吗?

    “其实我是来和你说江雪的事。”

    “……您是主人,不用这么客气的。”宗三停下手中的活,转过身,面对着她。

    审神者偏头看了看歌仙的方向,没有继续说。

    宗三会意,领着她走远了些。

    “这个距离,歌仙不会听到的。这里也很空旷,如果有人经过,一眼就能看见。”

    审神者在心里赞了一声他心细,说道:“我听小夜说,这两天你和江雪吵架?”虽然是问句,但这话却说得很肯定。

    宗三右手扶上左手手肘,迟疑了下,点了点头又摇头:“并非如此。我和兄长只是理念不同罢了。”

    这个我也知道啊。你想出阵,而江雪讨厌出阵。审神者无奈地想。

    “我要说的也和这有关。你应该还记得之前我和你说过的,锻出江雪左文字,就要他出阵杀敌。”审神者瞅着眼前的美人,深感为难,这两兄弟要是换一换多好,“可是,江雪是那样的性格。那天他进入手入室,感觉他连血腥都不能容忍……我很担心,如果勉强他出阵会不会……”

    宗三垂下眼帘。江雪本身具有佛心,他确实看不惯血腥,哪怕他本体是刀剑。

    审神者仰头盯着宗三的脸,比起往常,此刻这张美丽的脸上忧愁之色更甚。这让她觉得继续说下去,自己是个坏人。啊,不对!她今天就是来做坏人的!撇开眼不再看他,审神者单刀直入地说出自己的想法。

    “实话说,就算是此刻,我也一样告诉你,我并不希望他来本丸。可现在他既然来了,就不得不勉强他出阵。”审神者颇为烦恼地抓了抓头发,把整齐的发型抓得有些凌乱,眼睛四处看,就是不看宗三,“太刀中他的实力仅次于三日月殿,我没有奢侈到能把这样的战力丢在一旁闲置。”

    “我明白的。请您不用担心。”宗三轻声道,“就算兄长不喜欢战场,但只要您下了命令,他就一定会执行的。刀剑本身的命运就是杀戮,我从不认为置于刀架上赏玩是对刀剑的珍惜与爱护。那样笼中鸟的命运,并非是珍惜。”

    “您那天问,明石.国行和江雪左文字有什么区别。我想我可以告诉您,没有区别。他们都能劈向您刀尖所向之处,为您带来胜利。”

    宗三停顿了片刻,继续说:“兄长他即使不愿意,也还是明白以战止战的道理。”

    审神者揪着头发的手,开始缠绕发丝,显出了几分纠结。有这样觉悟的,那是江雪左文字吗?你在说的是你自己吧?

    宗三见审神者揪着自己的长发打结,又因为他的话而显出不可置信的呆滞表情,不由笑出来:“请不要乱动,我来帮您解开。“

    “诶?!”无所觉的审神者蓦地感觉到头皮刺痛,这才意识到自己把头发揪打结了。尴尬地放下手,任由宗三来帮她解开。

    她好像……貌似……本来是来撂狠话的。比如:我一定要让江雪左文字出阵,我是来通知你的,不是来和你商量的……现在是怎么样?!好像也不对,其实不该找宗三,应该去找江雪说才对。不不,江雪比宗三更加阴沉的气场,太可怕。找宗三是欺软怕硬之下的选择。

    “放心吧。兄长并非不明事理的人。”宗三手指轻绕,灵巧地解开她打结的长发,顺带给她扎了个小辫,从身上拿出备用的发夹定住,“已经弄好了。”

    “怪怪的。”审神者抬手按了按发夹,咕噜了一声,也不知是在说宗三给她编的辫子还是指宗三的话。

    “兄长只是看起来冷淡,其实非常温柔,不懂得拒绝他人。”宗三微笑着说道,“您也没有欺软怕硬。身为刀剑,我想我还是很结实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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