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君臣

    昏暗的牢房,有一团人影缩在稻草堆里。

    牢房上狭小的天窗原本还能投进一些细弱的光,但近些日子以来,帝都终日下着小雨,外面的天都是阴沉沉的,根本没有什么光能够通过天窗透进昏暗的牢房。

    眼睛已经习惯了黑暗,以至于牢房内突然有火把光亮起来时,稻草堆里的人吓得连忙抬手挡住了眼睛。

    失去视线,听觉倒是更加好了。

    有零碎的脚步声在静谧的牢房里响起,随后安静下来,然后是一道不轻不重的脚步声,从外面走进来,在耳边逐渐清晰。

    “太子光鲜之时,可能想到今日的落魄?”来人的声音清雅,说话的语气不疾不徐,恍若自江南杏花雨中踏雨而来,端的是雅致风流。

    “不对,也许我该称,废太子。”

    在这样清雅温和的声音下,话中的嘲讽似乎都被过滤得干干净净。

    躺在稻草堆里的人正是雍朝太子。

    不,确切的说,如今他已沦为阶下囚,不再是那顶顶尊贵的太子殿下,而是——废太子。

    被关押在这里不知时日变迁,废太子精神早就恍惚了,就连刻骨的恨意在这样的静谧中都被消磨了些,他恍惚片刻,才想起来站在他面前的人是谁。

    手猛地放下,废太子迎着火光睁开眼,目眦尽裂,死死瞪着那站在牢房外,一身黑色常服上绣着龙纹的人,一字一顿咬牙道:“封,易。”

    “念在废太子与朕兄弟之情的份上,朕亲自来送废太子最后一程。”封易冷笑,“对了,忘了告知废太子,钦天监已算出吉日,七日后就是朕的登基大典,在登基大典前送你一程,也算是朕的仁慈了。”

    封信当日赠他之薄待,他必悉数奉还。

    杀母之仇,更是日日折磨,绝不能忘。

    废太子一只手撑着地板,消瘦许多的身形摇摇晃晃站了起来,他突然阴沉冷笑道:“封易,你用计废孤太子之位,再将孤囚于牢笼让孤承受阶下囚之痛,但你一定不知道一件事情吧。”

    封易,你最恨人背叛,孤便让你尝一尝被最信任之人背叛的滋味。

    废太子两只脚上戴了镣铐,他拖着蹒跚的脚步,一步步从稻草堆移到了囚牢门前,两只戴着镣铐的手死死抓着囚牢的门,贴近了封易,压低声音道:“当日你母妃身中之毒,孤曾经派人调查过,来自域外。而它能呈到孤的手上,还真多亏了你的结拜兄弟步衡。”

    封易脸上的平静被打破,瞳孔睁大,正要再问下去,就见废太子已经松开了手,猛地一头撞到了石墙上。

    有温热的血从废太子头上流了出来,封易身形一顿,冷冷看着这一幕,突然挥袖,对着跟在身后的人吩咐道:“废太子对朕心存怨恨,于朕面前自尽,如此不忠不悌之人,便以庶人之礼草草埋葬便是。”

    昔日是封信一句话能让他荣让他辱,今日轮到他一语决定封信的荣辱了。

    成王败寇。

    待从宗人府的囚牢回到自己的宫殿,遣退所有宫人后,封易猛地将桌案上摆放的物件全都扫到了地上。

    珍贵的瓷器与文房四宝等物噼里啪啦砸在地上,一阵喧嚣之后,室内又重新恢复了安静。

    封易冷冷看着地上的一派狼藉,突然冷声道:“暗影。”

    “陛下。”不知道躲在何处的影卫突然现身。

    “去查步衡。”

    影卫得了命令,眨眼间便消失在了原地,若是有其他人在殿内,定然会以为自己突然花了眼。

    没有怀疑过步衡之前,封易一直信任着他,除了牢牢把控在自己手里的影卫营外,封易在宫外的所有势力都有步衡的身影在。

    但如果在最开始,他就被背叛了呢?

    封易与步衡自幼相识,最初时他是不受重视出生的庶皇子,步衡则是步大将军的独子。

    后来步大将军阵亡于边境,他的母妃因为一支折腰舞重新获得帝王的恩宠,在封易七岁那年他得以入上书房读书,而步衡则被点为他的伴读。

    因为权势,父子不是父子,兄弟不是兄弟。封易年纪较幼,被忽视久了性格有些阴沉,母妃却又最为受宠,最不受他的兄弟待见,因此也是最受兄弟欺负的。

    尤其是他的母妃曾经冒犯过皇后,昔日还是太子之尊的废太子对他多有薄待。

    皇宫里没有父子之情,也没有兄弟之情,封易很早就把目光放在了帝王之位上。他一步步成长起来,说他手段突出也好,说他手段残忍也罢,踩着一众兄弟的尸骨,封易渐渐获得帝王信任。

    谁想在他十六岁即将大婚前夕,母妃突然中毒身亡,而他因为道士的批命也被帝王厌弃。

    在那样的情况下,也是步衡陪着他一道熬过执政前最为黑暗的岁月,最后见证他干掉了废太子,熬尽了他父皇的寿命,登上了帝王之位。

    身处皇宫,多疑几乎是一个人的本能,他却给予了步衡最大的信任

    所以在拿到影卫收集的资料,确认那令他母妃死亡的“生尽”之毒当真来自步衡时,封易才会如此愤怒。

    祭天之时,封易身穿黑色龙袍,站在最高处,冷冷望着底下一众俯首陈臣的臣子,目光渐渐移到了靠前排跪下的步衡身上。

    登基大典从早忙到了晚上,封易没有得到好好休息,到了夜间沐浴之后,他却好像更加精神了。

    在寝宫中枯坐一夜,天边刚刚出现一些鱼肚白时,封易就去处理政务。待到处理完手头上的公务,封易才招来内侍总管,吩咐道:“将步衡寻来皇宫,朕要见他。”

    内侍总管领命退下。

    步衡得到消息时天色已经有些暗下来了,他摸不着头脑,但他也了解封易,若不是有什么要紧之事,封易定然不会在这个时候派人出宫来寻他入宫。

    “请公公稍等。”步衡换了身衣服才随内侍进宫,一路被人引着走入议事殿。

    内侍在门口留步,步衡理了理身上的衣服,大步走进殿内,对着主位上背对他的身影恭恭敬敬行了一礼,“臣,参见陛下。”

    封易转身看他,一贯平静的脸上浮现几分难以掩饰的疲惫。

    他上下打量,在步衡的疑惑目光下,冷冷吐出一句残忍至极的命令。

    “朕以生尽之毒,赐你往生。酒在你身边那桌案上,便饮下了吧。”

    步衡俯下的身子微微颤抖起来,“生尽”二字,实在是让他记忆深刻。

    “……臣想以臣多年陪伴陛下、与陛下结拜之义,换陛下一句缘由。”

    封易目光有些复杂,想告知原由,又不想显得自己轻信于他太过愚蠢,最后他只是笑道:“步家势大,朕留你不得,若你身死,朕便留步家满门。”

    步衡几乎想要仰天长笑,当真是,极好极好的理由啊。

    帝王觊觎步家手里的权力了吗。

    他费尽心机辅佐封易登上帝王之位,想要以两人结拜之情护住步家满门,没有想到,最后护住步家的方式,竟是以自己的性命成全了这番打算。

    “衡儿,帝王多疑,你把他当兄弟,可他也许只把你当做一柄利刃,当用则用,当舍则舍,当断……则断。”伯父临终前的遗言历历在目。

    是他错信了帝王。

    步衡俯身再拜,“臣,谢主隆恩。”

    他第一次没有等上首之人的一句“免礼”,径自直起身子,大步走到桌案前,端过酒杯,饮下毒酒,生尽往生。

    生尽,果然是一味好毒。

    熟悉的人在他面前缓缓倒下,封易突然抬手遮住眼睛,没有外露自己片刻的疲惫。

    “来人。”他突然提高声音。

    内侍总管小跑入殿内,瞥见倒在殿中央的步衡,不敢再细看,连忙恭恭敬敬低下头,等着听封易的吩咐。

    “传朕旨意,步衡乃废太子余党,对朕不忠,朕今日,赐鸩酒一杯全他与废太子一番君臣之谊。”

    绣着龙爪的常服衣摆轻轻晃动,踉跄几步稳住身形,封易径自走出了大殿,没有再看倒在地上的那人一眼。

    封易明明还在走着,突然眼前一黑,在他惊疑之前又亮起一束光来,一道卡齿转动的声音在他的脑海里清晰回响,有一道机械的声音在脑海里响起。

    “检测到宿主条件吻合。”

    “君臣系统已经绑定。”

    “三千世界准备开始穿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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