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极度不安中下落到地上,因为有鬼媳妇带着,这一次落地没有感觉到丝毫的不稳或者不适。这里看起来又是一间墓室,比上面那间还要小一些,规格大小跟我们现代的普通民宅卧室差不多,当然装潢肯定跟我们的卧室没法比——光秃秃的壁砖,只在左右墙上各嵌了一盏盲鳗形态的灯台。
两盏灯台似乎都没有油了,丁神机他们依旧拿着火折子照明。让我觉得奇怪的是,这间墓室棺椁的摆放位置。在我的认知里,正常情况下棺椁都会与墙的方向平行,摆在墓室的正中央或者靠近南面墙的位置(所谓坐南朝北,跟选阴宅的道理差不多),而这间墓室的棺椁却是斜着摆在墓室的一个角落里,与墓室西面和南面的墙壁组成了一个等腰直角三角形。
鬼媳妇一只手伸过来搀住我抱着的双癸,我没有松开手把人交给她,作为一个毫发无伤的人,我不能把一个伤员交给另一个伤员照顾。短暂的对视,鬼媳妇终于把手收了回去,我把双癸往上扶了扶,发现这人已经软得像一滩泥,一点力也承不了,干脆让鬼媳妇搭手把她弄到我的背上,背着她一步步朝棺椁的位置走过去。
双癸大概是睡熟了,趴在我背上一动也不动,脸贴着我的肩膀,我这才看见她嘴里竟然含着自己的拇指,时不时还满足的吮一两下。我忍不住暗笑,本以为这个女人只是看起来小,没想到内心深处也还是个孩子,清醒时的沉稳在睡熟后全然没了。
“小心脚下。”
鬼媳妇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我抬起来的脚停在了半空,下意识往地上去看,在我脚心正对着的位置趴着两个人。仔细看后认出是谢四,还有谢二的尸体,这两人掉下来后,身体叠在了一起。我又往旁边看了看,在不远处地面上找到两片石盆的碎片,多的倒没见着,估计是从高处落下来,摔得更碎了,碎片散到了墓室各处。
谢四面朝下趴在地上,谢二的尸体压在他身上,从他的身体下溢出了一滩暗红色的液体。火折子微弱的光线在墓室的西南角摇曳,闪烁不定的光芒光只是照亮那一块已经很勉强了,这种光线下,我眼中那摊暗红色的液体看起来与黑色无异,散发着铁锈般让人作呕的腥味,液体还在一点一点往外扩散着。
我只觉得心里憋闷,站在原地深呼吸了一口气,稍微弯下身去就要叫一声谢四,鬼媳妇叫住了我。
“已经没有气息了。”
听到这话我弯到一半的身体瞬间僵住了,保持着弯下去的姿势盯着地上两个人的尸体愣了好一会儿,才慢慢直立起身子,双癸的脑袋在我背上挪了个位置,我一边将她的重心往上送了送,一边看向围在棺椁边上的几个人。那几个人应该也一早看出谢四已经死了,到底是因为事不关己,还是因为这一行干得久了,习惯了同伴的死亡......
“过去罢,愣着作甚。”鬼媳妇从我身旁走了过去。
我站在原地望了望她的背影,又将背上的人往上送了一些,跟着她走向西南角的棺椁。走近后才知道,这棺椁里竟然是空的,只有椁,没有棺。石制的棺椁表面绘满了彩色的图案,图案以红色和黑色为主,绘画手法看起来不知道是不够成熟还是太过随意,弯弯扭扭的边缘线,不论是人还是物都画得极其简单,但却也浅显易懂,画得大概都是那个时代民间的风俗人情——采买、宴席、礼乐、嫁娶、丧葬……
我并没有太刻意的去看石椁上的图案,而是盯着空空的石椁发悸:“尸体呢?”
“严兄这样问法可不准确,眼下我等思虑的,该是棺材何在,这没有棺材,又何来的尸体?”
我没功夫理会丁神机,心里琢磨着棺材到底去哪了。视线扫过石椁上推开一半的厚重石盖,心生奇怪,我问黑鼠:“这盖子是你们打开的?”他们只先我们下来几秒钟的时间,如果石椁是他们打开的,不应该这么快才对。
果然,黑鼠摇了摇头说:“下来时便是如此。”
有了他的回答我不再惊讶,先前和鬼媳妇在甬道里遇见的尸体以及眼前这副被开过的棺椁,都能充分说明我们并不是第一批进入这个墓的人。但问题是,棺材又大又沉,那些人是怎么把它抬出来运走的。或者说,这副石椁里根本就没有棺材,在我们之前进来的人也同样走了空。
空棺椁,彩色绘图,古怪的摆放方式,这些绝对不可能是墓主人一时兴起随意搁置的。
用黑鼠的话来说,这个墓太奇怪了,但奇怪并不代表它就会胡来,万变不离阴阳二字,墓葬就是墓葬,它始终脱不开风水的大圈子。这个墓里确实有很多我们无法理解的地方,那也只能说明是我们的能力有限,以我们的所学所见还不足以完全的看懂这个墓。
我本就被不安的感觉缠得喘不过气来,又接二连三的目睹谢四的死亡、无法理解的棺椁,只觉得自己已经临近了爆炸的边缘。我自认不是个心理素质差的人,可是现在,如果可以的话,我真想一脚踹翻面前的石椁,老娘不干了,爱咋咋地。
这时从我的右侧、石椁中央的位置传来一声闷响,石椁突然失去平衡往里面侧翻了过去,我心里想的事情就这样成真了,只不过石椁不是被脚踹翻的,是被一掌击翻的,而打出这一掌的自然也不是我,是鹰钩眼老头子。
“你这是作甚!”黑鼠质问他道。
鹰钩眼老头子收了势将手背到身后,不慌不忙地回答:“既然方才丁神机也说了,这石椁的摆放位置不合常理,却又必然有它的道理,那老夫且试试,若是这石椁偏离了原处,会……”
鹰钩眼老头子的话还没有说完,我们脚下震动,咯噔咯噔的机关声音从地面之下传了上来,与此同时,原本摆放石椁的位置,几块地砖正一点一点匀速朝一侧收起来,露出一个与石椁底部大小无异的方形空间。等到机关停止了,方形空间里一副血红色棺材赫然显现在我们眼前。
古时用红色棺材一般有两种情况,一是喜丧,比如年过八旬的老者寿终正寝了,那么他就有资格用红色的棺材,二便是不详之人,因为红色也是朱砂色,人们相信用这种颜色的棺材能镇妖压邪。
在这个节骨眼上,我相信没有人会乐观的认为这副比血还要鲜红的棺材是某位老人的喜丧棺,那么一定是后者了……
我看见那几个人交换了一下眼神,最后由鹰钩眼老头子当机立断道:“开!”
黑鼠迅速拿出乌金铲,因为棺材的大小刚好与方形空间契合,周围的范围非常局限,开棺的难度大大增加。他将乌金铲倾斜着放入棺材与地砖间有限的缝隙中,摸索片刻后,压着铲子将铲身微微往上一抬,乌金铲锋利的刃口顷刻嵌入了棺盖与棺身的衔接缝里。
黑鼠伏在地上慢慢挪动身体,铲子也随着他的手从棺材首端向末端移动着。我总算知道他的铲子为什么要做的比刀片还薄了,不仅仅是为了当作兵器使用,也是为了开棺方便。
等黑鼠移动到棺材最末端时,我看见他黑黑的皮肤眉头皱了一下,他将乌金铲拿出来重新放了一次,这一次铲子的刃口似乎插得更深一些了。黑鼠抓着铲子,让铲刃在棺盖下方的衔接缝里一点一点往首端回划。
之后黑鼠拿着铲子跨到对面,在棺材的另一侧重复了相同的动作,这一系列完成之后,他抬起头来说了一句:“这棺材没有钉死。”
他这句话的言外之意是,棺材已经被人开过了。丁神机兀自搓着他嘴上的胡子尖没有说话,鹰钩眼老头子眯了眯眼睛,若有所思地点头道:“如此,”他往前走了一步,“烦请诸位散开些。”
我跟着其他几个人往后退了一步,鹰钩眼老头子单膝跪在地上,一掌拍在了棺材盖上,棺盖立时弹起来,他紧跟着又是一掌,将弹起来的棺盖推往墙边,力道刚好让棺盖在接近墙时停下来,安稳地立靠着墙。一大股黑烟从打开的棺材里冒出来,鹰钩眼老头子连续两个弹射退到了远处,只有我还傻愣愣地离得最近,也不知道是哪根筋没有搭对,我竟然在这时候半点危险意识也没有了,还一边拿手扇黑烟一边等着看棺材里的情况,最后被鬼媳妇拽着后衣领拖到了相对安全的距离。
“诶……诶,小心双癸。”我一边揉着被衣领勒疼的脖子,一边扶了一把快要从我背上跌下去的人。
鬼媳妇只是侧过头看了我们一眼,待黑烟散尽,她才淡淡吐出三个字:“可以了。”说完拿着剑走向角落里那副红得诡异的棺材。
回过神来的我危险意识也恢复了,担心地想上前提醒鬼媳妇当心那些烟还留有余毒,待看见黑鼠、丁神机他们三个已经在棺材边上走来走去时,我把这话又吞回了肚子里,屁颠屁颠背着双癸跟了过去。
棺材处在地下的空间内,棺口的位置在地面水平面之下,这让我还没走到跟前,便瞅到了棺材里黑乎乎的一团。
“周老,莫不是你方才用力过猛,把这棺材里的尸骨都拍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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