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洛川清楚的知道自己是在做梦。
冰冷的江水已经淹到了下巴, 再往上一点点,就会淹没口鼻, 让他无法呼吸。可是不管他怎么努力,全身都是软绵绵的,没法从江水里浮起来。
本该一同出现在梦里的救生圈也不见了踪影。
唯一让他觉得安慰的是,即便水已经淹到下巴了, 也没有呼吸困难。
果然是梦里才会有的现象。
从骨子里渗出来的冷, 让他牙齿都在打颤, 努力的想要醒来, 身体却完全不听使唤。
挣扎了不知道多久,秦洛川感觉面前突然出现了一个人,他虽然想不起是谁,却知道自己跟对方极其亲密,并且这人才出现, 之前的慌张跟害怕就都消失了,只觉得很安心很安心。
然后那人朝他伸出了手,一手把他从水里拉了出来,另一只手则放在他的额头。
柔软的掌心覆在额头上, 说不上是冰凉还是温暖, 却让秦洛川舒服得长舒了一口气。
紧接着便从梦境的牢笼里脱困而出。
睁开眼就看到商清月那张近在咫尺担忧的脸,秦洛川想伸手碰一碰他紧皱着的眉头,却发现抬不起来。
他的脑袋本来就靠在商清月腿上, 一只手也被商清月握着, 才一动商清月就察觉到了, 连忙出言阻止,“夫君别动,你在发热。”
秦洛川愣了一下,接着在心里苦笑,原来是发烧了,难怪会觉得全身无力。
不过想想也是,他本来就受了伤,又在江水里泡了那么久,即便是后来吃了退烧跟消炎的药,又能起得了多大的作用,之前没事不过是因为潜意识里就知道不能病,如今能让他安心的人来了,一放松下来,之前被抑制住的风寒,瞬间便席卷而出。
没法触到商清月的额头,秦洛川就捏了下他跟自己握在一起的手,安慰道:“放心吧,不碍事的。”
“嗯,我相信夫君。”商清月把裹在秦洛川身上的披风又拢了拢,接着看向商明和,“哥再加点柴火吧。”
之前秦洛川放在洞内的柴火还剩不少,商明和挑了几根大的架上去后就说:“你在这里守着临风,我去看看传信的人为什么还没来。”
之前他们走过来都不到一个时辰,还是在带着商清月的情况下,那两人身手了得,理应更快才是,结果都这么久了,非但没带其他的人过来,两人自己都还没回来。
商明和才走到洞口,就遇到急急忙忙赶回来的两个人,见商明和出来,就问道:“小主子还好吗?”
“我们进去的时候还好,刚才小睡了一会儿之后,反而开始发热了。”知道秦言的身份后,再听这两人叫秦洛川小主子,商明和才知道意味着什么。
“我想进去看看,”说话的护卫眼里有些焦急,“不知道现在是否方便。”
商明和在前头领路,“进来吧,我刚才正要去找你们。”
伤口商明和才包扎过,他的手法虽然比不上医官,但也没得挑,把伤口的情况跟会医术的那个护卫描述了之后,对方就没再拆开包扎去看伤口,只用手搭在秦洛川的腕上号脉。
几人都紧张的等着结果,尤其是商清月,眼神急切的在那人的脸上跟秦洛川手腕上来回扫视,连侍卫一个皱眉,都怕诊出什么不好的地方。
约莫半盏茶后,侍卫收了手道:“应该是在江水里泡太久了才会发热,情况不算太严重,现在多休息别再着凉,等回去后,再煎两副药喝了就能好。”
顿了一下他又道:“至于伤口……这里条件有限,也等回去后再缝会好一些,刚才我们已经让人找船去了,晚点坐船离开此处会方便许多。”
难怪会去了这么久,商清月闻言点了点头道:“辛苦你们了。”
侍卫拱手道:“这是属下应该做的。”
要从这里翻过半座山到有路的那边,即便是正常情况下行走也很艰难,更何况秦洛川这会儿又是发烧,又有受伤。
就算不自己走,由人背着过去,也容易震开伤口,坐船确实是最好的选择。
等找到船过来的时候,秦洛川的体温终于没再上升。
发烧的时候,一旦体温稳定下来不上升,就会由冷开始觉得热。
他是一个知道常识的成年人,明白江边风大,若是再受了凉,病情肯定会加重,因此即便是难受得不行,也是老老实实的裹着披风不敢动。
商清月在旁边看着他脸色通红,呼出的气息滚烫,却没有一点要流汗的迹象,心疼的不行,只能隔会儿就给他喂些水缓解难受。
匆忙之中找来的是个小渔船,众人也不敢真靠这条小船回蓉城,只出了这座不好翻的山后,就上了岸,然后坐马车抄近路回蓉城。
他们所在那个山坳本来离蓉城就没多远了,这一通折腾下来,到家的时候也不过才下午。
宅子里一下子就像注入了活力一般,大家纷纷忙碌了起来,各自去准备可能要用到的东西。
秦洛川在卧房里由之前那个侍卫给他缝伤口,寒冬腊月的,即便房间里烧了火盆也还是冷的很,他额上的汗珠却如黄豆一般的滚落,牙根也是咬得紧紧的,每缝一针额上的青筋都要跟着跳一下。
商清月在旁边给他擦汗,心疼道:“夫君你要不闭上眼睛别看,会不会好一些?”
“我看着你,就会觉得好受一些。”秦洛川认真的道。
“看来还不算太严重,”秦言凉凉的道,“既然如此这边的烂摊子你自己处理吧,我最晚后天要去一趟知府衙门。”
“好。”因为手臂实在是太痛了的缘故,秦洛川应得表情都有些狰狞。
秦言这话里虽然满是嫌弃,但秦洛川却从中听出了关心之意。
刚才一个照面,他就看出了秦言眼里的担心,并且眼里的血丝跟黛青色眼圈,无不昭示这秦言连夜的操劳。
秦洛川有些不好意思的道:“让父亲操心了。”
“你知道就好,”秦言意有所指,“以后记得好好报答。”
秦洛川本来就对秦言极其孝顺,因此也没当回事,直到后来一切尘埃落定,秦言继续当回了他的袖手掌柜,把王府的一应事宜全都甩给他处理,秦洛川才明白这个好好报答是何意。
现在的他还不知道这些,听到秦言的话后毫不迟疑的点头应道:“这是自然。”
缝好伤口之后又喝了药,秦洛川就精神不济的睡了过去。
跟之前在山洞里不同,这一觉他睡得很是安稳,柔软的被子如同云朵一样包裹着他,屋子里被火盆烧得暖暖的,虽然有些热,但每隔一段时间,商清月就会给他额头上换上一块浸了冷水的汗巾,很是舒服。
秦洛川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屋里屋外都安静得没有一丝声响,借着床头熊熊跳动的烛火,他看到了伏在床沿上的商清月。
不知道是因为担忧还是睡觉姿势的原因,商清月睡得很不安稳,眉头紧紧地皱着,一只手还伸进了被窝里跟他的握在一起。
这样趴着,睡不舒服倒是其次,冻着了才是大事。
秦洛川连犹豫都没有,就推了推两人握在一起的手,“清月,醒醒。”
商清月本来就没睡沉,一下子就惊醒道:“夫君,你要喝水吗?”
“我不渴了,”秦洛川道,“你上床来睡。”
他没有问为什么要趴在床边,因为知道照顾生病的人,不管是倒水还是换敷额头的布巾,都只有在下面才是最方便的。
商清月先用在被窝里捂暖的那只手探了下秦洛川的额头,确认热度正常了,才换了衣裳上床。
吹了蜡烛之后,反而能透过窗户看到外面的一点光亮,也不知道是积雪的原因还是快要天亮了,秦洛川问道:“什么时辰了?”
“刚过子时。”
“睡吧,”秦洛川掖好被子,把人搂在怀里,“离天亮还有一些时间。”
“嗯,”商清月靠在秦洛川的胸口,梦呓一般的道,“本来都好好的,是不是因为我之前让夫君换衣裳冻着了才会发热的。”
秦洛川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无奈的拍了下商清月的后腰,“傻瓜,我之前在江水里泡了那么久,肯定会有一场病的,因为你来了,觉得安心,才敢生病。”
“我……”商清月闻言鼻子酸酸的,一时不知道该如何表达。
秦洛川乘胜追击,“你跟小团子就是我从江里游出来的所有勇气跟动力。”
商清月靠在秦洛川身上,过了许久才闷闷的道:“我知道了。”
即便是睡前两人说了这么多心里话,可睡下没多久,商清月还是做起了噩梦。
秦洛川感觉到的时候,商清月的眼泪已经透过薄薄的内衫沾到了他的胸口,腰也被紧紧地环住。
怀中人哭得一抽一抽的,却没有醒来。
秦洛川的心就像被什么揪了一下,酸酸胀胀的,又有些疼,连忙拍了拍商清月的后背,把人叫醒。
商清月醒来后仍旧有些愣神,抱住秦洛川的手却是更紧了。
秦洛川一下一下地拍着他的后背安抚,等听到对方气息趋于平稳后,才问道:“梦到什么事情了?”
商清月仍旧心有余悸,“我梦到夫君不要我们了,我抱着小团子在后面怎么追夫君都不搭理。”
秦洛川怔了下,接着道:“不过是个梦而已,我怎么可能会不要你跟小团子呢?”
或许是梦境里遗留的恐惧,即便是醒了,商清月仍不安心,顿了顿道:“夫君还记得在雨溪镇的时候,欠我一个承诺吗?”
“记得。”
“那我要夫君答应我,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不能抛下我跟小团子。”商清月认真道。
秦洛川失笑,“那你可亏大了,因为我本来就不会抛下你跟小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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