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太监寻来, 告诉他们宴席即将开始的时候,秦洛川还处在被自己的猜测震惊到的状态, 还是杨曦拉了拉他,才反应过来,连忙收敛了心神, 跟着太监前往御花园的中心。
参加琼林宴的除了他们这些新科进士外, 还有会试的监考官跟殿试的读卷官。
进士们都有自己固定的座位,按殿试的名字排的,又分东西两列,秦洛川是第一名,温时宴是第三名, 杨曦第七名, 都是单数, 所以三人的座位离得极近。
皇上还没来, 他们自然不能落座, 只能三五一群的凑在一起赏花论文,吟诗作对。
琼林宴除了是皇上赏赐进士们的宴席外, 更是大家展示才华的大好时机,即使皇上以及诸位大臣还没来,进士们也都会好好的表现。
因为刚才牡丹的事,秦洛川跟杨曦各有心事, 温时宴却在想着要怎么才能弄株牡丹回去, 一时三人都没有说话。
即使有那想要过来搭话的, 看他们三人凑一起做闷头葫芦状, 也都退了回去。
片刻之后,不远处有内侍传唤道:“皇上驾到”
秦洛川想着自己的事情,一时没反应过来,还是杨曦拉了他一把,才连忙跪下跟着众人一齐行礼。
“众卿家平身。”皇上淡淡的道。
“谢皇上。”众人磕头谢恩后,便低着头看皇上以及他身后的诸位大臣从中间穿过,走向席位的最前面。
等他们在前面站定后,众进士才跟着转身,面朝皇上而立。
秦洛川这才发现,除了宁王之外,皇上身边还站着两位二十四五的男子,长相跟皇上也有几分相似,应该是皇子。
官员们则在更后方一些的位置,秦洛川目光从他们身上掠过,意识到什么之后,又仔细的看过一遍,才真的确认,会试时的四名监考官,以及十八名同考官,除了当时在他号房前停留了许久的那位之外,其他人都在。
只有那一人,不知什么原因没来琼林宴。
他对人脸的记忆力比对文章书本更强,只要见过一面就会记得,更何况是在那种情况之下,有独特的记忆点,又怎么可能记错。
只是还没待他多想,就听皇上道:“赐座。”
等皇上跟宁王还有皇子们都坐下后,众人才纷纷落座。
秦洛川是状元,座位在进士们的最前面,自然也是离皇上最近的位置。
“刚才朕没来的时候,众卿家在御花园里可有所得。”皇上缓缓问道。
皇上都已经发问了,众人又哪里会错过这个展示自己才学的机会,谁都希冀能够在琼林宴得到皇上的赏识,让皇上能够记住自己,从而官路亨通,平步青云。
虽然急着表现,但风度同样重要,因此也没人争抢着回答,只一位学子站出来恭敬地道:“回皇上话,适才惊叹于御花园的美景,学生跟融公子一起作了副对子。”
秦洛川认识这人,同进士出身,殿试的第十二名。
融思远是这次的榜眼,又是皇上钦点,皇上肯定是有印象的,那人就不一定了,听他这么一说,心思稍微活络一些的,就都知道是什么意思了,无非是想借着融思远的名号,一起在皇上面前露个脸。
不过据闻那人跟融思远是好友,也就不奇怪了。
他们都看出来了,皇上又怎么会不知道,只是他并不在意这些小细节,只道:“说来听听。”
那人朝融思远看了一眼,融思远接收到他的意思,也跟着站出来恭敬道:“奇石尽含千古秀,”
待融思远说完上联后,那人才接道下联,“好花长占四时春。”
“不错,”皇上点了点头道,“赏。”
说完便有太监托着云盘,给二人送去赏赐之物。
他们开了这个头后,剩下的学子们更是踊跃,一时御花园里吟诗作对,甚至是作画弹琴的,尽是学子们展露才学的身影。
皇上若是看到喜欢的,便会赏赐点东西。
杨曦也趁机作了首诗,得了块玉佩的赏赐。
秦洛川写诗作对并不是最擅长的,再加之心里有事,也就没有参与。
直到听到人问:“状元郎一直心不在焉,未曾写下一词半句,可是不习惯这等环境?”
到京城之后,虽然忙着用功学习,但杨曦隔段时间便会出去跟其他学子聚上一会儿,秦洛川却去得甚少,因此虽然认识,但也不熟,会遭人嫉妒也是正常。
只是这人话语里虽是关切之意,言语背后的用心却着实险恶,若是秦洛川连这样的环境都适应不了,以后又怎么为官。
他问出这话之后,原本忙着展示自己的进士们纷纷停了下来,就连前头坐着的皇上跟宁王他们也转头看向秦洛川。
“范兄此言差矣,琼林宴是天下学子们心中最想参加的宴会,我又怎么会不习惯,”秦洛川淡淡的回道,也不开脱自己方才的走神,“至于范兄说的心不在焉,不过是家中昨日刚生了儿子,心中有些挂念罢了……”
秦洛川总不能说他这会儿是在怀疑自己父亲跟皇家的关系,只能把自己那才刚出生的儿子拉出来挡枪了,虽然他也挂念儿子没错,但还是默默的在心里给儿子道了句歉。
范立辉本来就是想找茬,没想到他居然这么说,愣了一下才道:“原来秦兄是挂念家中刚出生的儿子啊。”
顿了一下他又道:“不过我等学子志在四方,又怎能因为家中幼子连琼林宴都心不在焉呢。”
秦洛川正色道:“常言道,为官当爱民如子,我等学子若是连自己儿子都不挂念,他日为官,又怎能做到真心爱护百姓。”
“状元郎说得在理。”说话的是坐在皇上身边的太子,他虽然也对秦洛川的身份心存怀疑,但这范立辉是四皇子的人,就为了不让四皇子舒坦,他都不介意站出来帮秦洛川说句话。
太子坐在皇上的旁边,他说话时,其余人自然朝他看过来,范立辉也不例外,只不过在别人没注意的时候,他不着痕迹的跟旁边的四皇子交换了一个眼神,然后拱手道:“是我激进了。”
既然太子都说了有理,他一个新科进士,自然不会说这话不对,只说自己激进了,仍旧是坚持自己之前的立场。
对于家还是民这种事情,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看法,范立辉觉得应该志在四方,自然也会得到一部分人的赏识。
本来这个话题就算过了,只是一直兴致缺缺,觉得这些进士还不如自己手里的酒杯有趣的宁王突然坐直了身体,问道:“状元郎家确实是昨日生了儿子?”
跟宁王的几次接触,对方不管有意还是无意,都帮了他,秦洛川不认为这会儿宁王会是在找他的差错,因此恭敬道:“回宁王殿下,学生儿子确实是昨日傍晚时分出生的。”
宁王听后转头看向皇上道:“皇兄,这么多年我还是第一回看到如此喜事呢,早上才在太和殿金榜夺魁,游街回去又喜得麟儿。”
顿了一下他又道:“状元郎他日办满月酒的时候,本王一定要过去喝一杯,沾沾喜气才行。”
秦洛川连忙行礼道:“若是宁王殿下能够光临,学生家里必然蓬荜生辉。”
宁王的这番话已经让不少人看向秦洛川的眼神带着嫉妒了,哪知皇上居然也跟着道:“确实是难得的喜事。”
说完又吩咐旁边的内侍:“赏玉如意一对,就朕前日得的那对。”
秦洛川连忙跪下谢恩。
琼林宴之前内务府久准备好了皇上要赏赐给新科进士们的物品,其中也有玉如意,皇上却让人拿他前日才得的那一对赏给秦洛川,这一举动不仅是在场的新科进士,就连不少官员都忍不住嫉妒。
太子跟四皇子也有自己的想法,只是太子才帮秦洛川说了话,就算想要有其他的举动也不适合,因此只端起面前的酒杯喝酒,等着四皇子的举动。
皇上前日所得的那对玉如意太子跟四皇子都看到过,不管是玉质还是雕刻手艺,都很得四皇子喜爱,他甚至想过等几日便找个机会问父皇讨要,没想到今日就被赐给了别人,而且还是秦洛川。
他忍不住朝下面某处悄悄使了个眼色。
片刻后就见坐在席上的一位大人道:“听闻状元郎不仅作得锦绣文章,一手厨艺更是精湛,在家里时常为夫郎洗手作羹汤,不知我等同僚他日可有机会尝到状元郎的手艺。”
杨曦闻言差点没气的跳起来,虽然在雨溪镇的时候,他也偶尔会让临风下厨做饭给大家解解馋,并且临风的手艺是真的好,但这种场合被这位大人用这这样的语气说出来,就像在说临风跟厨子无异一样。
只是他们这边还没人说话,宁王就诧异的问道:“状元郎真的厨艺精湛?”
想到自己之前的猜测,秦洛川回答宁王问话的时候,余光看向皇上,见他果然也在等着自己的回答,便笑着道:“学生以前家境贫寒,请不起侍者,家里又只有我跟父亲两人,父亲因为身体的缘故,不宜在灶房待太长时间,因此便一直都是学生在做饭。
“学生的夫郎贤良勤快,自从嫁给我之后,家里的一应家务便都是他在做,只是后来念他有孕辛苦,学生便会分担一些。”
说到这里,他停了一下,才又继续道:“况且学生父亲很喜欢学生做的几样菜,是以每隔一段时日,学生便会做一次给父亲吃。”
说完这话之后,秦洛川仔细的观察着宁王跟皇上的神色,见他们两人眼里都有疼惜一闪而过,便愈发的确定自己之前的猜测。
这才转头看向之前说话的官员道:“若是刘大人真想知道下官手艺如何,几月后下官夫郎会在京城开间茶楼,里面有不少菜的方子都是下官研究出来的,到时候欢迎刘大人前去捧场。”
杨曦闻言差点没笑出声,心道临风不愧是临风,为父亲做饭,是为孝道,此后怕是再也无人能拿他以前时常下厨,还花心思研究各种菜式说事了。
并且弟夫的茶楼还没开起来,临风就在琼林宴上当着皇上及众官员的面邀请刘大人前去捧场,之后开业了,定然不愁生意。
“不知可有什么特别的菜?”宁王问道:“到时候本王也要去尝尝看,能得状元郎父亲喜爱的菜味道到底如何。”
秦洛川笑着道:“其中有一道烤野鸡,便是父亲最喜欢的。”
烤野鸡自然不是秦言最爱的,但却是秦洛川认识秦言的时候,秦言唯一做得好吃的,秦洛川相信,这其中肯定有它的意义,况且他也不算说谎,在他后来做出许多新鲜菜式之前,烤野鸡确实是那个时候秦言最喜欢吃的。
“烤野鸡啊,”皇上闻言目光变得悠远,“朕曾经也做过,没想到一转眼都过去二十多年了,那时候随先皇征战,朕带着皇弟们走散了,被困山里,三人许多天没吃东西,后来抓到一只野鸡,又没别的做法,只能用火烤,结果差一点全都烤糊了。
“若是朕没记错的话,应该就在离秦爱卿老家不远处的山里,怕遇到敌军,朕跟皇弟们也不敢随意出山,连续几日只能吃野鸡充饥,才能等到援军找来。”
当今圣上是大炎开国第二任皇帝,当初先帝南征北战的时候,皇上已经成年,并且自己后来领军征战,十分骁勇。
只是不知道皇上所说的这些事发生在什么时候,皇上以前也没说过,众大臣跟皇子一时都没有说话。
安静的环境下,秦洛川清楚的听到旁边杨曦小声的问话声,“皇上除了宁王还有别的兄弟吗?”
温时宴轻轻地朝他点了下头,示意以后再说。
秦洛川同样震惊,不,应该说他才是最震惊的,之前他便怀疑秦言是不是跟皇上还有宁王认识,并且秦言可能是皇族,只是没想到居然会是这样的关系。
震惊的同时,更是纳闷,之前他说家里贫穷,请不起侍者的时候,皇上跟宁王明明是心疼的,为何父亲这么多年待在山里,他们却不闻不问。
大家都不知道要怎么接话,便都看向宁王。
宁王也才从记忆中缓过神来,见状便揩了揩眼角道:“现在回想起来,皇兄当年烤的那几只野鸡,却是臣弟记忆里吃过最好吃的鸡肉了。”
皇上闻言轻啐道:“你前几日才说朕赐你的那道燕窝鸡最好吃。”
宁王道:“但还是没皇兄当年给臣弟烤的野鸡好吃。”
“朕看你是想吃野鸡了吧,”皇上道,“那明日让御膳房给你烤五十只送府上去。”
宁王:“臣弟哪吃得了这么多……”
在宁王对皇上的插科打诨之下,此事被轻描淡写的盖过。
但在场的不管是官员还是进士,只要不是蠢得厉害,哪能看不出来皇上跟宁王都在护着秦洛川。
便再没人上前来找茬,毕竟能坐在这里的人,又哪会有真的蠢的。
之后进士们继续之前被打断的谈话,秦洛川也找机会作了首诗,得了一枚玉佩的赏赐,不过玉佩就跟之前赐给其他人的一样,并不是什么特别的了。
赐过午宴后,皇上跟宁王有事先行离开,吩咐进士们可以继续在御花园游玩。
因为太子跟四皇子还在场的缘故,即使不留在宴席上,也没进士先行离宫,只在御花园四处闲逛。
温时宴因为一首诗,向皇上讨要了两株牡丹的赏赐,这会儿皇上跟宁王一离开,便迫不及待的起身去看哪两株可能是属于自己的。
秦洛川跟杨曦摇了摇头跟了上去,忍不住感慨,也只有温时宴这种世家公子,才会在其他进士们忙着在太子跟四皇子面前表现的时候,居然被两株牡丹就给勾走了。
他们感慨的时候,却完全忘了自己也没留在那里,而是选择跟好友一起去看花了。
三人走出一段路后,杨曦忍不住问出了刚才未解的疑惑,“皇上真的还有一个兄弟啊?”
温时宴朝四周扫了一眼,见附近无人后,才道:“我也只是听说的,先皇跟先皇后还生了一个双儿,比皇上跟宁王都小,从小便受尽宠爱,当年先皇征战的时候,双儿本是不可以上战场的,但因为他闹着要去,便由皇上跟宁王一直带在身边。只是自先皇称帝后,就再也没有这位帝卿的消息了,而且不管是先皇,还是如今的皇上跟宁王,都没再提起过,怕是在战场上没了,所以就算知道他存在的人,也都不敢再提,怕触及皇上的伤心事,如今又过去了二十年,是以很少有人知道这位帝卿的存在。”
温时宴才说完,迎面便走来一个内侍,他连忙收了声,秦洛川跟杨曦也跟着调整好表情。
本以为那内侍只是路过,哪知走到秦洛川身边的时候,却行礼道:“状元郎,皇上有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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