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秦洛川只觉脑子里“轰”的一声, 再顾不得疲惫，甩开了步子就朝自己院子跑了过去。

    虽然早就知道商清月生产的时间就在这几日, 也请了稳婆在家候着，可真到了这一刻，秦洛川还是难以抑制的激动, 竟是比早上在宫里得知中了状元时还要喜悦几分。

    跑到自己的院子里, 秦洛川才知道，为何门口跟前院没几个人，因为都在这儿守着呢。

    看到他进来，福叔领着下人纷纷行礼道：“恭喜主子，贺喜主子。”

    秦洛川闻言喜道：“清月生了？”

    福叔跟丫鬟们都愣了一下, 接着道：“还没有。”

    “噗呲, ”在旁边看了全场的杨曦忍不住笑道, “他们这是在祝贺你中了状元, 哈哈哈, 没想到你居然以为是弟夫生了。”

    秦洛川觉得有些窘，他们一说恭喜, 他便下意识的觉得是夫郎生了，不过这也没什么奇怪的，地位钱财不过是身外物，夫郎跟孩子自然要重要一些, 他的反应也属正常。

    于是抬了抬手道：“都起来吧, 等清月生了后一道赏。”

    “谢主子。”丫鬟齐声谢道, 接着便又各自去忙自己的去了。

    秦洛川看向福叔问道：“清月什么时候开始的？”

    福叔道：“午时便开始了。”

    秦洛川算了下, 到现在都五六个小时了，不由皱眉道：“怎么这么久？”

    他实在不了解生孩子到底多长的时间才是正常，又担心这个时代的医学水平，听到午时便开始后，一颗心不由悬了起来，“我进去陪着清月。”

    福叔道：“小少爷，您不能进去。”

    秦洛川刚想问为什么，接着便看到自己这不知道沾染了些什么的一身衣裳，道：“那我先去换身衣裳再进去。”

    “不是衣裳的问题，”福叔劝道，“小少爷您才刚中了状元，产房血气重，可别冲撞了您。”

    秦洛川皱眉，“那是我自己的孩子，何来冲撞一说。”

    经过这小半年的相处，福叔早知道小少爷平时看起来是温和，但骨子里某些地方却跟少爷一模一样，决定了的东西，别人再难改变。

    便看向旁边的杨曦，想要他帮自己劝着点。

    接受道福管家的求助的目光，杨曦有些尴尬的道：“临风要不你先去洗个澡歇会儿再看？之前我夫郎生产时我在外面等了六个时辰，你这还早呢。”

    洗澡换衣服是肯定要去做的，只是之后的事情……

    秦洛川正要说什么，就听门“吱呀”一声打开，听雨从里面走出来道：“主君吩咐说，厨房里一直备着吃的，让主子赶紧吃些歇着，等他生产完后，不想看到您疲惫的样子。”

    秦洛川知道商清月这是在关心他，可现在这种情况，他又怎么可能吃得下，歇得好。

    听雨见他不愿意，便继续道：“奴婢今日听主君的吩咐，在主君生产完之前，是不会让您进这个门的。”

    秦洛川不欲与她多辩，只道：“我先去梳洗。”

    反正不管进不进去，都是要先梳洗才行。

    哪只这边他才从浴桶里跨出来，衣服还没穿整齐，就有丫鬟急急忙忙的跑到门口报信道：“主子，主君生了。”

    秦洛川懵了一下，接着胡乱的把衣带一系，再把外袍一批，就匆忙跑出了浴房。

    从进院子开始，便是恭贺声不断，秦洛川摆了摆手，顾不上回答，便飞快的进了卧房。

    房间还有很浓的血腥味，但商清月身上应该是被清理过了，正盖着被子躺在床上，歪着脑袋看房间那边稳婆跟丫鬟们在给孩子洗澡。

    见他进来，丫鬟们纷纷行礼道：“恭喜主子，是个小少爷。”

    “嗯。”秦洛川点头应道，接着便转身走向床边，伸手拂过商清月苍白的脸颊，低声道：“辛苦了。”

    商清月疲惫地扯着嘴角笑了笑，声音有些喑哑的道：“夫君快去看看孩子吧。”

    “那么多人围着他，不碍事的。”秦洛川道，“你累了，先睡会儿吧，我在这里陪着你。”

    “等会儿再睡。”商清月说这话时，眼睛眨也不眨盯着孩子的方向。

    看他这眼巴巴的样子，秦洛川哪还不知道他这是想看过孩子再睡，颇有些无奈，但还是催促那边给孩子洗澡的丫鬟跟稳婆道：“好了没？”

    丫鬟跟稳婆只当是他急着想看孩子，连忙应道：“马上就好。”

    不过片刻，稳婆就给孩子洗完了澡，又裹上襁褓，抱过来递给秦洛川道：“五斤八两重，是个健壮的小少爷。”

    红色的襁褓包裹着小小的一团，感觉稍微碰一下，就会不小心碰坏了一般，秦洛川迟疑了一下，还是僵硬地伸出了双手，学着稳婆的姿势接住孩子。

    入手更是软绵，秦洛川连动都不敢动了，生怕一动，孩子就会觉得不舒服。

    稳婆见状笑着道：“不用这么紧张，放轻松一些，托住孩子的头就没事的。”

    秦洛川轻轻的动了一下，发现襁褓里的小家伙似乎没感觉到，便转身把孩子递到商清月面前道：“清月快看看我们的儿子，真可爱。”

    刚出生的孩子眼睛尚未睁开，脸上皮肤更是皱巴巴的，颜色也称不上白皙，哪里跟可爱沾得上边。

    听他这么夸孩子，商清月心中喜悦的同时，还是没忍住嘟囔道：“哪里可爱了。”

    “我听人家说，刚出生时就是这样的，”秦洛川认真的道，“再过几日长开了就好，我们的儿子怎么可能不可爱。”

    稳婆跟丫鬟们在旁边听得差点没笑出来，不过以自家主子跟主君的长相，小主子必然不会差就是。

    两新手父亲围着自家孩子看了许久后，秦洛川没忍住问道：“我能碰碰他吗？”

    这个碰当然不是隔着襁褓，商清月看了眼自家儿子肉嘟嘟的脸颊道：“轻一点就好。”

    孩子刚出生时哭了一阵，这会儿洗完澡后很快就睡着了，秦洛川轻轻的把他放在商清月的旁边，然后伸出右手，用食指指腹在孩子微微鼓起的脸颊上轻轻的碰了下。

    明明只点了一下，秦洛川却觉得自己似乎碰到了一团软绵绵的云朵，然后那云朵倏地一下钻到了心里，让自己的心也变得软绵绵，胀胀的。

    一下之后，他忍不住又碰了一下，然后傻笑着对商清月道：“清月你要不要也碰一下？”

    几个时辰的生产，商清月早就累得不行，但看到自家夫君跟儿子的模样，还是从被窝中把手伸了出来，想要像夫君那样，碰一下儿子的脸颊。

    只是因为疲惫又身上疼痛的缘故，伸出去的手在空中控制不住的轻轻颤抖。

    秦洛川心疼得不行，握着他的手轻轻点了下儿子的脸颊后，立马就又塞回被子里盖好，道：“你先睡吧，儿子就放这里跟你一起睡，我也在这里陪着你。”

    “夫君你先去吃饭吧，”商清月实在是太累了，说完就想要马上阖上眼睛睡过去，但看到夫君的模样，还是强撑着呓语般的道，“记得把衣裳穿好。”

    秦洛川低头一看，只见之前急急忙忙中系好的衣襟上下错乱，简直不堪入目，这一路跑来，怕是全宅子里的人都看到了。

    一时脸上有些热，连忙把错乱的地方重新系好。

    素雪带着一众丫鬟在后面眼观鼻鼻观心，当做没看到没听到，等秦洛川重新整理好衣裳后，这才上前道：“厨房的人在问，要不要把饭菜送过来。”

    “送过来吧。”秦洛川点了点头，又叮嘱道，“让人在这里守着，孩子若是醒了就赶紧抱隔壁去，别吵着清月休息。”

    素雪跟稳婆都愣了下，接着应道：“奴婢知道了。”

    秦洛川到前厅的时候，福叔跟其他的下人们都已经在那里候着了，杨曦也在，看到他就站起来拱手道：“恭喜临风，双喜临门。”

    “多谢，”秦洛川道，“也恭喜你。”

    秦洛川的恭喜，自然是恭喜杨曦中殿试第七名，得进士出身。

    福叔也领着一众仆人道：“恭喜主子，喜中状元，喜得麟儿。”

    秦洛川点了点头，“吩咐下去，全府上下，每人赏银五两。”

    这么多的赏钱完全超出了大家的预料，闻言立马行礼道谢，嘴上恭贺的话更是如数珍珠般直往外说。

    秦洛川会赏这么多，确实是因为开心，还有一点就是府里本来就没多少人，加上最近才请的稳婆跟两个奶娘，一共也才十四人，每人五两，也才七十两银子。

    吃完晚饭后，杨曦怕他兴奋得睡不着，便叮嘱道：“明日还有琼林宴，记得早点歇息。”

    秦洛川点头，“我知道。”

    商清月确实是累得够呛，秦洛川吃完饭过去的时候，他还是维持着刚睡着时的姿势没有动过，只有旁边的孩子已经被丫鬟抱走了。

    秦洛川在床边站了片刻后，又跑去隔壁房间看孩子。

    奶娘正抱着孩子在哄，看他过来便问道：“小主子之前哭了会儿，这会儿刚哄睡着，要不要送去主君那边？”

    秦洛川想了道：“今晚就放这边吧，你们好好的照看着。”

    “主子放心吧，”奶娘道，“我跟容娘一定好好的看着小主子。”

    “若是有事，就过来叫我。”秦洛川说完后，又从奶娘手里抱过自家儿子看了一会儿，才回到卧房。

    秦洛川本就激动，到半夜才好不容易睡着，因为身边睡了个刚生产完的人，他也不敢睡得太沉，每过一会儿就要醒来看一眼商清月，才能安心的继续睡。

    一晚上都没怎么睡着，第二日天刚亮时，便又早早的醒了过来。

    琼林宴是在中午举行，并不用急着一大早便进宫，秦洛川先去看了自家儿子，又洗漱完后，睡了一晚上的商清月这才悠悠的转醒。

    在丫鬟的伺候下洗漱完又吃了些东西，他的精神好了不少，让人把儿子抱过来自己逗着玩了一会儿，才有些遗憾的道：“昨日我本来是想去看夫君游街的，只是还没出门，就发动了。”

    秦洛川哭笑不得，“不是说了不准出门的吗。”

    因为产期就在这几日，秦洛川进宫参加传胪大典前，特意叮嘱过不让他出去，哪晓得夫郎嘴上应得好好的，若不是突然发动了，居然打算偷偷的溜出去。

    “夫君中了状元，我都没看到你游街的样子。”商清月失落的道。

    “游街是没机会看到了，”秦洛川想了想道，“不过状元服还在，你若是想看的话，等你出月子了，到时候穿给你一人看。”

    “真的？”商清月惊喜道。

    “当然是真的，”秦洛川道，“夫君什么时候骗过你了？”

    “没有，”商清月从善如流的道，顿了一下，他又说：“时间不早了，夫君该准备进宫了。”

    秦洛川闻言怔了怔，然后伸手在商清月额头上点了下，道：“坏家伙。”

    商清月脸色尚未完全恢复，他那一点虽然没用力，但还是留下一个浅浅的印记，比别的地方要苍白一些，秦洛川扫了眼，又低头用唇在自己点过的地方印了下。

    成亲这么久，商清月早已习惯了自家夫君这些时不时的亲密举动，虽然丫鬟们就在外面忙着，只要回头就能看到，但他也没躲开，只小声道：“孩子还在呢。”

    秦洛川道：“他睡着了，看不到。”

    顿了一下他又说：“不过我也不能厚此薄彼。”

    说完就跟昨日那般，继续用指腹轻轻点了下孩子的脸颊。

    他也很想亲亲自己儿子的脸颊，但是以前听人说过，大人口腔里的细菌很容易在亲吻的时候，对抵抗力低的婴儿造成感染，便又忍住了，连指腹都是只轻轻地，似有若无的碰了下便又收了回来。

    商清月不知道夫君从哪里知道的这些东西，从孩子还未出生时，便再三叮嘱丫鬟跟奶娘，孩子所用的一应事务，都要用开水烫过，襁褓跟尿布更是要太阳晒过才行。

    并且不准任何人亲孩子，包括他跟夫君自己，喂孩子喝水的碗跟小勺也是夫君专门准备的。

    又看了一眼夫郎跟孩子，秦洛川这才起身道：“等我回来。”

    “好。”商清月笑着点头。

    进士们进宫后，宴席尚未开始，领路的太监便让他们先在御花园先逛逛。

    这也是一直以来的惯例，春日里御花园的景色绝非别处可比，能欣赏到这等美景，也是对进士们一种赏赐。

    此次科举，进士及第三人，进士出身七人，同进士出身三十人，一共四十人，关系好一些的便会凑一起游玩。

    秦洛川跟杨曦还有温时宴关系最好，自然也是凑一块。

    等离人群稍微远一点的时候，温时宴便压低了声音，神秘道：“走，我带你们去看样好东西。”

    杨曦不解，“你怎么知道哪里有好东西，以前来过御花园吗？”

    “没来过，刚进来的时候找小太监打听的，”温时宴道，“你别看现在看到的这些挺好看的，等会儿我带你去看过那东西后，就知道这些都是凡品。”

    秦洛川跟杨曦都被勾起了兴致，不过面上三人却都装着随便逛逛的样子，跟着温时宴朝目的地而去。

    七拐八拐的，绕了一大圈之后，三人才来到一片花圃前，花圃里的牡丹开得正艳，姹紫嫣红的一片好不漂亮。

    见温时宴在此处停下，杨曦忍不住撇了撇嘴道：“你带我们来看就这些？”

    牡丹虽然好看，但并不算稀奇，大炎国许多人家家里都会种，就连杨曦自家后院的花园里都有几株。

    “你仔细看，”温时宴伸手指道，“看到前面那几株紫色的牡丹没，以前没见过吧，我听人说是宫里的花匠去年才培育出来的，除了御花园，便只有宁王府种有几株。”

    秦洛川跟杨曦闻言几步走过去，凑近了看，只见碗口般大小的花朵上，花瓣重重叠叠，显得雍容而又富贵，确实别旁边其他的品种要好看许多。

    只是听温时宴刚才的话，只有御花园跟宁王府才有，杨曦忍不住回头看了眼秦洛川，见对方眼中同样是不解跟震惊，便张了张嘴没有多问。

    温时宴看他们两人表情，忍不住开始自我怀疑道：“这花有什么问题吗？”

    杨曦怔怔的道：“没问题，真的挺好看的。”

    “那当然。”温时宴只当他们是震惊于牡丹的好看，有些小得意的扬了扬下巴。

    顿了下又道：“也不知道这品种什么时候才能流出皇宫，到时候我一定要在家里种上几株，简直再也没有比这更好看的牡丹了。”

    看他那陶醉的表情，杨曦面上不显，内心却是忍不住地疯狂呐喊道：“牡丹是挺好看的，不过我早就见过了，只是你不知道而已，就在临风家的后花园，你若是去过的话也会看到的。”

    这话在他嘴里转了一圈又一圈，最后又默默的吞了回去，一点也没表露出来。

    秦洛川同样震惊，只是想到自家宅子的位置，父亲不肯来京城时的表现，以及当今皇上的长相，殿试时去皇宫路上跟宁王的偶遇，甚至是会试时，宁王看到他时愣了一下的表情。

    这些细节一一闪过，最主要的是，想到了曾经有几人说过，他跟秦言眉眼间也有那么一丝相似之处，便以为他们是亲生父子的事。

    心里不由闪过一个极其大胆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