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十二章。

    第十二章。

    应龙从洪荒活到了现在，还没有见过有人能跟雷劫打一个商量的。他身体已经半透明，此刻一阵风吹过就能将他吹飞起来。

    容九姝看到他那副悚然的样子，心道这上古异兽、洪荒遗血，却还不如她家小徒弟波澜不惊。手指绕着那一道惊雷玩了一阵，容九姝好声好气的和那一道在她手腕上缠绕着的惊雷商量：“乖，咱们不劈她了好不好？”

    紫黑色的雷电上窜出两道金色的小电流，看着就像是那一道惊雷生出了眼睛。容九姝在它头顶轻言细语，小惊雷若是猫狗一类的活物，此刻恐怕早就要躺平露出自己柔软又毛绒绒的肚皮了。

    可惜它不是活物，至少没有毛绒绒，在听见容九姝说的话之后，小惊雷犹豫了一下，转而拼命的摇头，那两道金色电流做成的眼睛都险些要被它甩了出去。

    容九姝伸出另一只的手指安抚的摸了摸这一道惊雷的脑袋，像是对待小朋友一样十分有耐心：“可是你看啊，你要劈的是魔物是不是？她现在只是沾染了邪气，不是魔物的呀。”

    小惊雷犹疑了一下，那两道金色电流险些弯绕成了蚊香眼。不过它很快反应过来，像是生气了一样伸出了两只小“手手”攥住了容九姝的头发用力的摇晃了起来，然后又点了点周遭漂浮着的残魂碎，想用事实让同情心泛滥的容九姝冷静一下。

    仅仅是今日，这旱魃吞吃的灵魂碎片就已经有上百人，而若是真正清算起来，这旱魃伤害的无辜性命又有多少？纵然那些村民为了自己的利益也行了邪术，可是归根结底，最终像是里长老夫妇那样做下的孽事还是会算到旱魃头上。

    ——天道剥落应龙龙鳞，将生机还给了这座干旱多年的城镇。然而天道所谓的“清算”，显然并不包括那成千上万的旅人的性命。

    毕竟若是这样的冤孽加身，应龙如今定然早就灰飞烟灭，断然是不可能还站在这里的。

    这也就说明了今日降下的雷劫，不是因为旱魃成魔，而是因为她欠下的那无数魂魄如今终归到了该偿还的时候。

    说到底是私心作祟，旱魃和应龙都不无辜。容九姝看见了那漫天的残魂碎片，她缓缓的放下了拦住天雷的那只手。

    小惊雷感觉到阻拦自己劈下的力量消失了，不过它却没有直接冲着旱魃劈下去，它就像是个等待家长从幼儿园把它接回来的小孩子一样，伸出方才的那两只小手手，小心的圈住了容九姝的一根手指。

    容九姝看了看云端之下仰头看她的小徒弟，灵力覆住她的双眸的时候，容九姝能够清晰的看见林楚和应龙之间如同血色一般的因果线。叹息了一声，容九姝摸了摸小惊雷的“头”，只轻声道：“去吧。”

    小惊雷这一次得到了确定的答案，再不迟疑，它恋恋不舍的蹭了蹭容九姝的手腕，转而便没有了这甜腻又温情的样子，它在脱离容九姝的手腕的瞬间倏忽涨大了数倍，而后风起云动，裹挟着雷霆之势，向着应龙怀中的旱魃劈了下去。

    应龙面色一沉，想也不想的就要冲入雷劫之中，以自己的身躯为旱魃挡下这一阵惊雷。容九姝见状飞下云端，直接挥出一道灵力，将已经有些失去理智的应龙挥了开去。

    方才在容九姝手中宛若撒娇的小惊雷在劈向旱魃的时候就变得毫无温情可言，它咆哮而至，恨不得将旱魃劈得魂飞魄散。

    自古凡做大恶之人，最怕的便应当是“天打五雷轰”，因为这天道降下天雷，便是责罚的意思。

    天道轮回，报应不爽，本就是一报还一报的事情，没有什么人无辜。

    旱魃被那一道惊雷困住，雷电击碎了她的皮肉，可是她的鲜血却也不是红色的。那如同岩浆一样的血液蔓延开去，而后便是一阵燎原的大火，恨不能将旱魃自己吞没。

    在这一道一道惊雷之中，她开始嘶吼嚎叫，无数道黑影从她的身上蹿了出来，裹挟着无边恨意向着她狠狠抓了过去，这一刻，那些话残魂化作实质，在旱魃的身上抓挠出无数的血痕。

    容九姝的灵力困住了应龙，就如同方才他的逆鳞困住了旱魃一样。应龙能够舍弃和利用的东西都已经不多了，他的龙鳞偿还了北地数年的焦涸，他的万年修为化作了和林楚的一段因果，他的神力一半被用作向天道为自己教授旱魃吸食人类灵魂之法而付出的代价，而另一半用来笼罩这极北的边陲小镇，却也被容九姝一击而散。

    如今到了这步田地，应龙筹码散尽，实在不知道自己还能如何保护旱魃。

    雷雨交加，空气之中传来了一阵一阵的腥气，那不是土壤的腥味，而是应龙泣血。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天雷劈向他一直想要保护的旱魃，然后他想要保护的姑娘在惊雷之中并没有化作飞灰，而是被寸寸凌迟。

    旱魃为旱神，虽然已是天人五衰，可却也不是那么容易灰飞烟灭的。她的骨骼和皮肉被惊雷披裂，而后又因为自己的神力而愈合，如此循环往复，口不能言的她最终也只能绝望哀嚎，可是哀嚎无用，那惊雷不曾停歇，她碎裂又愈合的过程也不曾止住。

    叶长然飞回到了林楚身边，她看见自己小徒弟和应龙之间的因果线已经有些浓重的黑色。那是结仇的迹象，容九姝眉梢抖了抖，转而直接抽出惊雷袖白雪——天地之间最讲究“公平”二字，应龙又是上古异兽，他说的话就可作为契约。应龙以自己万年修为换旱魃不受折磨，而如今让他亲眼所见旱魃为天道所罚，旱魃固然罪有应得，不过却也算是林楚食言而肥。

    修仙之人最忌因果，容九姝既然认下了林楚这个徒弟，自然就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刚刚踏入修仙一途便被因果所累。

    所以说欠人东西什么的，真是最烦了。

    容九姝叹了一口气，转而拔出了自己的惊雷袖白雪。她剑尖直指向那万丈天雷，剑身周遭竟是弥散出了寸寸金光。

    容九姝仰头望天，沉声说道：“九百年的功德，换她一个赎罪的机会，你换是不换？”

    没有人知道她在跟谁说话，但是容九姝此言一出，那阵阵天雷就是忽然停歇了，似乎在考虑着什么，许久之后，那一道天雷向着容九姝的方向蔓延过来，那只小天雷重新恢复了手腕的粗细，在容九姝面前将自己扭曲成了麻花。

    容九姝一看就乐了起来，在这种悲壮惨烈的情景之下，容九姝这么一乐就显得万分丧心病狂。可是她是真的忍不住，因为那一只特立独行的把自己扭成了麻花似的小惊雷扭出来的形状居然依稀可见是两个大字——笨蛋。

    被骂笨蛋什么的……容九姝摸了摸鼻子，有些庆幸自家小徒弟还不识字。

    哎不对，那小子是不识字的吧？

    这位分神尊者一贯行事放诞，从不在意自己的形象，不过眼下她有了徒弟，居然忽然就开始在意这些细枝末节了起来。

    看见容九姝居然笑了出来，那只小惊雷仿佛气急，气鼓鼓的直奔着容九姝的惊雷袖白雪而去，然后“咔嚓咔嚓”就像是舔糖人一样的将容九姝的惊雷袖白雪上的功德金光尽数吃尽。

    等到那一阵功德金光被小惊雷吃了干净，容九姝收剑，而那小惊雷气鼓鼓的把自己当做是小炮弹，用力的撞了容九姝的鼻子一下，这才一摆一摆尾巴，自己往天上而去。

    那看起来狠呆呆的一下，却就连容九姝的鼻子都没有舍得撞红，容九姝笑着摸了摸自己的鼻头，还没又收回手，那被她置于腰侧的惊雷袖白雪就使劲的抽了一下容九姝的屁股，然后就悬在她身旁，一副“宝宝也生气了”的样子。

    被当着徒弟的面打屁股的某分神尊者：我不要面子的呀！！！

    天雷散尽，容九姝抬手收了应龙的禁制。一朝脱离桎梏，应龙就像是疯了一般的向着旱魃扑了过去。

    经历了半道雷劫，旱魃此刻一身青衣破烂，那披散着的如瀑长发也开始一缕一缕的脱落，最终只剩下了薄薄的一圈。她脸上都是裂痕，有些地方依稀可见白骨，是说不出的恐怖，让人一见甚至会觉得有几分恶心。

    她吸收的魂魄在方才的雷劫之中已经消散，此刻她天人五衰之相越发严重，皮肤上开始出现人类衰老的时候才会有的斑点和皱纹，那一场因为应龙而下的雨也将她淋湿，让她看起来越发的狼狈。

    应龙也近乎魂飞魄散，可是却没有出现旱魃这样明显的衰老。他看起来还是风华正茂的青年男子，此刻小心翼翼的抱着一个又老又丑的妇人，那场景绝对和唯美无关。

    不过容九姝看了一眼应龙和自家小徒弟，发现他们两个之间的因果线恢复了正常的颜色。

    心中松了一口气，容九姝嘿嘿一乐，转而抄起地上的小孩捏了捏小脸：“呦，这是谁家的落水小猴子？哎呦呦我看看，怎么好像是我家的呀。”

    并不能用灵力避雨的林楚小朋友：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