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章 (一百七十二)

小说:讨欢(GL) 作者:七小皇叔
    李栖梧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父王新丧,她无助地坐在雨幕里,瞧见了一个穿着淡紫色宫装的撑伞姑娘,那姑娘拧着辫子上的雨水,神色妥帖又温软。

    一时又梦见她同紫檀在小厨房里一齐做饭,她面带得色地展示自个儿出色的刀工,紫檀一面掌着勺,一面咯咯掩唇笑。

    三伏天玩笑同暑气一样过了火,紫檀佯作恼了她,跌了扇子生闷气,她将扇子拾起来,一面给她扇风,一面绕来绕去地说笑话。年三十里大雪新降,殿内围炉煮了酒,紫檀将棉手闷子缝好,套到她的手上,同她一起到外头看沸腾的炮仗和烟火。

    梦里紫绣球开得细细密密,如同她并不惊艳的五官,被雨水打落,锦重重落了一地。

    李栖梧拥着被子醒过来,手有些凉,她渥着搓了搓,想起来紫檀的那一句:“阿梧,我没有。”

    紫檀并不是僭越之人,她以“阿梧”二字提醒她,她将她身为女儿身这样天大的秘密护得这样好,决计不会做一星半点令她为难的事。

    李栖梧相信她,可相信二字在如今的境况里,早成了最不顶用的东西。

    她自范媚娘将矛头指向紫檀时便明白了她要做什么。令李栖梧同孟元起冲突只是其一,断了李栖梧同李长延一派的干系;折损紫檀乃是其二,问罪紫檀无异于舍弃苏贯,绝了李栖梧废帝自立的可能性。

    苏贯同旁的追随者都不同,他最大的底线便是江山姓李,绝无可能归顺范媚娘。

    范媚娘仍旧是从前那个范媚娘,她想要李栖梧,想要的是一个为她所用的李栖梧。她似精心挑选了一只可心的野兽,她要拔了她的獠牙,剪去她的利爪,将她安安分分地圈养起来。

    范媚娘剑指李栖梧的兵权,却忧心她的拥趸,唯有断了她的退路,才能定心宁神,同她谈判她手里的三十万大军,继而同她谈情说爱。

    她想起紫檀同江由退下后,疲乏的范媚娘站起身来,一步一顿走到她面前,握住了她微微颤抖的,沾染墨汁的手指。

    孟春的尾声悄悄过去,夜里比前些时日要暖一些,春海棠开了好些,肥瘦相间高低错落。

    周越桃行至绮绫殿外,同身后送她回来的小太监道了别,又绕过巡逻的值夜宫人,自耳房旁的小门处蹑手蹑脚地溜了回去。

    她猫着身子掩了门,正要摸索着回到床上,却瞟见了暗黑黑的两个人影杵在床头,她张口正要大叫,便被一双带着清茶香的柔荑掩住口鼻,人影从黑暗处出来,站到冷清清的月色底下,放开惊魂未定的周越桃,仍旧是抱着手臂靠到一旁。

    “你这几日,去了哪里?”白月临清丽的嗓音从另一边的阴影处响起。

    周越桃瞧瞧白月临,又瞧瞧一旁的叶凌波,呼出一口气,拍拍胸口道:“吓坏我了。”

    叶凌波瞄一眼她裙摆上的褶皱,平淡地下了结论:“你有私情。”

    “你!”周越桃霎时涨红了脸,对上叶凌波淡漠的双目又顿时失了底气,你呀我呀的半天说不出话。她不甘心地嗫嚅了几番,最终是低下头,绞着衣角不做声。

    皇上这几日教她写字,领她画画,待她好得近乎宠溺,可到底是偷尝了禁果,未过明路,可不就是私情么?

    白月临娇呼一声掩住嘴唇,周越桃正想央她莫要同教养嬷嬷告状,却见叶凌波道:“你今日同月临睡罢。”

    啊?周越桃看向她。

    白月临道:“方才张嬷嬷来喊你,我替你应了声,说是在我屋子里歇下了。”

    周越桃呼啦一声抱住白月临,连喊了几声好姐姐,白月临欲言又止地住了嘴,只望着她摇头叹了口气。

    却听叶凌波乍然道:“不争宠了?”

    周越桃抬头,难得地瞧见叶凌波眼里一闪而过的笑意。

    她挽住叶凌波的胳膊,将头靠于她肩上,甜津津道:“不争了不争了。”

    她闻着叶凌波身上的清香,满足地叹了口气:“再不争宠了。你死我活的有什么意思?阿桃要同小叶子和白姐姐永远在一块儿。”

    她还不大懂得什么叫“永远”,只是这大抵是她能想到的最大时间长度了。

    她心里偷偷地添了一句,若是还有皇上,便更好了。

    又过了半月有余,京城下了头一场绵绵的春雨,雨点有些灰,引出空气里隐隐的煤炭味儿,可也不妨碍渴求了一冬的草木贪婪地饮用。

    范媚娘嫌窗里瞧着不爽快,便立于门前,以手隔着帘子,瞧廊下布谷布谷的杜鹃。李栖梧望了望外头的天色,走上前来替她披上水色的大氅。

    前儿正议大夫黄大人于擢升途中偶得两钱碎药,马不停蹄献于范媚娘,令她的精神又稍好些许。她此刻望着那翅膀几乎要退化的杜鹃,曼声道:“苏大人入掌刑司半月有余,却押着不提审,这是为何?”

    李栖梧将大氅的系带替她系好,带了些不明显的鼻音:“人既已入了狱,又何必赶尽杀绝。”

    范媚娘娇懒一笑。苏紫檀作为安寿殿指来的女官,又是三公之一苏贯的嫡女,人人捏着她做靶子,令她只能称病避世,而如今李栖梧顺势将人拎进掌刑司,却不知究竟是厌弃她,还是护着她。

    李栖梧将她支着帘子的手拉下来,握到怀里暖着,低声道:“你要的既已到手,便不必在意旁的。”

    她的话语令范媚娘心意一动,一面闲散地在她的腰窝上划着圈儿,一面问她:“苏紫檀,你当真不要了?”

    她好似问的是苏紫檀,又好似意有所指。

    李栖梧望着范媚娘的下巴不做声。

    范媚娘的低嗓似清酒一样诱人入喉:“连她都舍弃,就只为要……我?”

    她的“我”字挑得很轻,像一场蓄谋已久的勾引。

    李栖梧这才抬起头来,手轻轻摩挲着范媚娘的脸颊,望着她隐隐发亮的瞳孔,淡淡一笑反问她:“是我要你,还是你要我呢?”

    她的笑容里有不易察觉的涩意,好似在叩问范媚娘——我何曾,拥有过你呢?

    就好似她明知范媚娘早备好了赤灵芝,却以各类由头零零碎碎地送上来用上三两钱,令毒性减消,却仍旧不肯身子尽好。她预感到她在等候什么,范媚娘却连一丁点告知她的打算也无。

    帘子被一双笋尖般的手打起来,躬身进来一位捧着紫金木匣的小太监,那太监皓腕如莲藕一般白嫩,沾着外头晶莹的雨滴。

    他垂头囫囵问了句安,将匣子呈上,手臂端得纹丝不动。

    李栖梧拧眉,见棣棠上前,将匣子打开,里头光泽溢动,满室盈香,竟是一支成色极好也极完整的赤灵芝。

    范媚娘含笑将目光牵了牵,悠悠然绕过赤灵芝,却并未过多停留,只对那小太监道:“抬起头来。”

    小太监“噗嗤”一笑,帽檐上的春雨似活了起来,而后她推动帷幕一般缓慢地将头抬起,春光扫过她初初长成的面庞,杏脸桃腮,檀口高鼻,淡得过分的瞳孔闪着狡黠而诱惑的神采,盛满日月星辰的流光。只惊鸿一面,便将大明宫所有环肥燕瘦的美人都踏得黯然失色。

    李栖梧且惊且喜,久久回不过神来,她听见范媚娘久违地唤她。

    “越将离。”

    (第六卷兵马收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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