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一百三十一)

小说:讨欢(GL) 作者:七小皇叔
    一行人途经天南道行了半月有余,至月末便到了襄州。襄州北邻山脉,南接丘陵,中央地带则为江流冲刷的平原,七大水系蜿蜒而过,大小河流八十余条,时常水灾旱灾并行,因此李栖梧同范媚娘命停于此,襄州刺史亲出城外五十余里地跪地接迎,而后安顿在襄州别院。

    晚间同襄州太守吃过接风酒,又大致听了一回奏报,这两年襄州风调雨顺,民生安泰,李栖梧有些奇怪,却听年轻的襄州太守敛袖起身,恭恭敬敬地给上座的范媚娘行了一个大礼。

    他恳切道:“臣多年前曾拜读过太后主子的《治河要》,里头条目详尽,鞭辟入里。臣不敢居功,实是依样效仿,才有些微成绩。”

    李栖梧回头看范媚娘,从未听她提起过这《治河要》,却不想她有此政才,不免有些刮目相看。本以为襄州太守的恭维会令她愉悦一二,却见她举杯的手在听到“治河要”三字时顿住,眯眼结结实实地看了一回襄州太守。

    满座寂静,范媚娘的打量久到李栖梧都觉出了不对来,襄州太守不安地动了动行礼作揖的手,好一会子才听范媚娘轻轻咂了一口酒,将杯盏放下,略微哑着嗓子说:“年轻时写的,哀家也不大记得了。”

    她垂着眼帘,瞧不清表情,底下的人松了一口气,又是祝了一回酒,李栖梧却皱眉看着她混不在意的侧脸,她感觉到了范媚娘的恍惚。对范媚娘来说,这样的恍惚难得又致命,李栖梧低下头,摩挲着手里的杯沿。

    她忽然发现,范媚娘的过去像一个讳莫如深的黑洞,她有太多太多的未知和缺席,越走近她,越想窥探她,却越不了解她。

    晚宴不大一会便散了,李栖梧怀揣着席间的事,又因着醉意有些上头,便很不想回院儿,恰巧顾安陌说别院后山的悬崖下有一处上好的温泉,她亦想洗洗一身的疲乏,便领了绝尘骑往后山而去。

    后山寂静,远远望去深黑浅墨糊作一团,偶然能听见呼呼的风声和鸟兽低低的呜咽声,山径很小,一行人勉力爬上去,至汤泉旁却豁然开朗。

    冰冷的峭壁下升腾着热气,一轮新月一样雾蒙蒙的温泉荡漾在中央,两旁是五步一盏的琉璃灯,昏黄的光线令泉水仿佛从天边的银河里淌下来,溢满琼浆。

    李栖梧很是喜欢,又瞧着夜半无人,便令绝尘骑同顾安陌严守在外,待四下静了,方小心地褪下衣衫入了汤泉。温热的泉水包裹周身,她忍不住低叹了一声,按摩了几下肩颈,便将头枕在身后的石板上望着天上的星子发呆。

    她想起了宫中的贺兰玉欢,之前同她说南边的温泉,不想在襄州便有这样好的去处,若是她一早探听了这近一些的地方,不知贺兰玉欢又可会同意一并前来。

    她回头拿过衣物上贺兰玉欢赠予的络子,总觉得心里头惴惴不安,不晓得要出什么岔子似的,她将这样的不安归结于没有了贺兰玉欢的依靠,于是低低叹了一口气。

    “叹再多气,不来的,也终究不会来。”妖娇的嗓音同轻浮的步履来得恰巧,令李栖梧裸露在外的肌肤不自觉地起了小栗子,她警觉地拧眉,回头看向孤身一人现身于此的范媚娘,扬了扬脖颈便要叫外头的顾安陌。

    范媚娘却在她一旁的石板上坐下,倚着身子拎着一壶酒,道:“王爷放心,绝尘骑护得很好,只是,哀家向来例外。”她的神态里有神佛皆无惧的叛逆,染得她醉意朦胧的眼神愈发嚣张。

    范媚娘好整以暇地望着她,看她被蒸汽沾湿的头发和睫毛,看她白如皎月的肌肤,看她精致的锁骨和平整的双肩,不得不说有些人的肌体似是上天的杰作,连肩膀微微凸起的骨头都这样好看。

    一滴薄汗恰到好处地从她侧颈跌落,从锁骨坠下,无力攀爬上从不显山露水的丰润,便从善如流地滑入浅浅的沟壑中。

    范媚娘讶异地扬了扬眉,李栖梧这才后知后觉地掩了前胸,嫣红至脸颊漫到了耳后,甚至连颈后的血管都微微胀起来,不知是因着酒气还是热气,或是慌张或恼怒,也许都有,或许更多的却是别的。

    她想起来穿好衣裳,衣裳却被范媚娘的小腿压在身下,令她此刻颇有些进退维谷。

    她只能将思绪勉力拉到方才的对话上,咬牙道:“太后方才的话何意?”

    范媚娘轻巧一笑,伸手撩了撩温温的热水,不作答。李栖梧眯眼瞧一瞧她的表情,忽然便意识到了什么:“贺兰不能来,是太后做了手脚?”

    范媚娘斜她一眼,一个是“贺兰”,一个是“太后”,泾渭分明得厉害,她望着手下一圈一圈绕起的涟漪,仿佛十分享受这样撩拨的快感:“谈不上手脚,不过送了一副画儿请皇上鉴赏罢了。”

    早朝敲定南巡日期那日,她心知李栖梧要去寻贺兰玉欢,便适时送了一副《母子图》往紫宸殿,年纪小的皇上到底坐不住,思母心切,立时便去了甘露殿。

    李栖梧皱起眉头:“何故如此?”范媚娘其人,虽手段狠厉,却行事有因,损人不利己的事她不会做,也不屑于。

    范媚娘将手里的水小小地抛起来,溅出玉珠般的颗粒,她意兴阑珊道:“不过是想瞧一瞧,兰主子的选择罢了。”

    世间安得双全法,也不容许有什么都想要的人,贺兰玉欢的选择已经来得够晚了。她望着自己空落落的手,忽然有些自嘲地笑了,她的选择一开始就做了,因此,她也一早就做好了满盘皆输的准备。

    李栖梧看着她,不知她想起了什么,只觉得她此刻的孤独感浓得跟酒一样,蚀骨地将她整个人浸泡在里面。她想要说话,却见范媚娘意味深长地抬眼看着她,说:“更何况,也是给王爷提个醒儿。皇帝大了,可不像从前那样好糊弄了。”

    她勾着嘴角笑,仿佛十分期待李栖梧同李长延还有多少对坐烤肉的时光。李栖梧恨极了她这幅轻狂又嘲讽的模样,后牙一咬,轻嗤道:“太后主子步步算计,难道不怕玩火自焚?”

    她当初就不该将她从赵谊手里救出来,她就该令赵谊狠狠地折辱她,煞一煞她凤首高昂天地不过眼的威风。

    范媚娘又勾了些水,听不大明白:“哀家此刻撩的是水,又何曾玩过火呢?”

    话音刚落,却听“哗啦”一声响,李栖梧捧了一捧泉水,径直摔到她脸上,她还未反应过来,便钗环佩响,兜头罩脸被狠狠一泼,温泉湿漉漉地从她脸上滴下来,衬得她一瞬错愕的表情很有些难堪。

    李栖梧见她这个样子,畅快地捧腹笑了出来,胸腔震得一抽一抽的,令她瞧起来像个恶作剧成功的小少年。

    范媚娘也不抹脸上的水,就令它一滴一滴地坠着,眼睫濡湿得令粉黛晕染开,却将她的桃花眼和红唇映照得更好看了,她深深地看了李栖梧一眼,而后不疾不徐地将手头的酒壶放下。

    李栖梧在她的眼神里感到了威胁和危险,她皱眉正要喊顾安陌,却听泉水扰动,范媚娘竟然合衣下了温泉,青白色的纱衣在水中浮起,将她簇拥其中,配上她湿湿的眉眼,令她瞧起来像洛神出水一样不可方物。

    她定定地望了李栖梧一会子,而后欺身上前,扰着琼浆一样的泉水,一步步往李栖梧处走去。

    她进一步,李栖梧便退一步,心里惴惴不安,却不欲在与她的对峙中占了下风,于是她将薄唇渐渐咬住,想要同她对视,却在看清她眼眸的一瞬便闪着眼皮移开了目光。

    她忽然生出了在范媚娘的目光里不着一物的赤/裸感,这感觉令她心跳如雷,令她口干舌燥,令她慌不择路不管不顾只想逃。

    范媚娘却停下来偏了偏头,她陡然发觉自己的肋骨之间也在强扯着跳动,像小火苗暖暖地烘着,令她久病成疾的心脏竟好似要复苏一般。面前的李栖梧不明白,她总是回避她,可她最吸引人的却恰恰是她的回避和克制,是她转头一瞬拉扯的青筋的线条,是她胸口被蒸出的粉色,是她身体起伏的曲线同青丝规整地绾成男子发髻所碰撞出矛盾的诱惑感。

    范媚娘太懂得掌控自己的身体,因此她极少能感受到旁人的引诱,可此时此刻她却结结实实地感受到了李栖梧的,令她觉得鼻端的硫磺味也好闻过熏香。

    她润了润干涩的喉头,想要说话,却见李栖梧转头盯着她,星眸里是微颤的波光,随即她腰上一紧,李栖梧在水中拽着她的腰带将她拉到面前。范媚娘站定,却见李栖梧迟疑地抬起手,轻柔却牢固地捂上了她的眼睛。

    耳边的清风隐匿了,树响也隐匿了,鸟兽的低鸣统统隐匿了,她蝶翅一样的睫毛在李栖梧掌心了扇了扇,而后徒劳地闭上。

    李栖梧另一只手摸索到她的腰间,将她的腰带解下,然后咬着嘴唇,抬手将湿漉漉的腰带系到了范媚娘的眼畔,将她的眼神隔绝住。

    她在她脑后绑完活结,落手而下的指尖,有意无意地碰了一下范媚娘的嘴角。

    范媚娘的嘴角轻轻挽起来,听着面前水声响动。李栖梧确认她无法看见之后,才从水中缓缓出来,迅速却轻缓地穿好了衣服,她一面整着袖口,一面回头看了一眼范媚娘,范媚娘没有将腰带解下的心思,只听着她穿衣的窸窣声,而后趴到石板上,枕着手臂不作声。

    她原来是……绑住她的眼睛,以便于从水里出来穿衣服?

    李栖梧清了清嗓子,待衣裳穿好后才蹲到范媚娘面前,将罩着她眉眼的腰带拉下来,小声道:“本王回去了。”

    她不等范媚娘回话,便自顾自地偏头,迟疑了一下子,方转身回去。

    范媚娘听她慌乱的脚步声渐渐走远,才将手伸到脖颈后方,轻轻一扯将丝绢一样的腰带解开,摊在手里掂了掂,而后轻缓地握住抬头赏月。

    月明星稀,此间的夜色最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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