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一百二十一)

小说:讨欢(GL) 作者:七小皇叔
    秋日的天要亮得迟一些,第二日天还是墨黑的,李栖梧便乘着小轿上了朝,这日的朝政没什么新鲜事,李栖梧却宣了进京述职的淮南太守查问淮南水患一事,周太守回得战战兢兢,李栖梧听得很是不满,折子一扔厉声斥责了几句。

    淮南水患一年总有个一二次,治水之工任重道远,又兼着摄政王向来和气,如今拂袖之怒令人胆怯,更有些摸不着头脑,更令人心惊的却是垂帘之后的范媚娘亦凉着嗓子加了罪道罚俸半年,周大人一面磕头谢罪,一面却是盘算着同宫里头的豫太妃递个信儿,探探近日的情由。

    下朝后复又于鸾翔阁召见了几位臣子,商议越疆王病逝,王族争位一事,至黄昏方回了含冰殿。眼见李栖梧揉着酸痛的脖颈入了院子,紫檀忙令小厨房将膳食备好紧赶着送上来。

    十余道珍馐摆上桌,李栖梧却只觉腻得慌,紫檀想着她这几日有些燥,怕上了虚火,便令小厨房又撤了,只余下一碟爽口开胃的糟鹅掌,一盘柴火煨小笋,一盅百合鸡腿汤,并一碗白米饭。

    李栖梧望了一眼,仍有些没胃口,便令诸人下去,自个儿坐在镜前洗脸,想凉一凉再进膳。

    她正闲闲翻着书,却见窗外顾安陌的影子时远时近,脚步声亦是时停时起的,在窗外徘徊流连。她有些疑惑,便起身开了窗,对错愕的顾安陌道:“若有话,来里头说。”

    顾安陌拿眼看了她两回,一抿嘴点点头,绕至正门进了屋。

    李栖梧掩了门窗,又拿起剪子自个儿绞着灯芯,顾安陌入内站定,也不坐,只瞧了半晌她的动作,李栖梧不疾不徐等着她开口,顾安陌果然笑叹道:“如今王爷倒是比臣稳重许多了。”

    从前李栖梧是最沉不住气的一个,决计不会有耐心候她半盏茶的时间。

    灯影在李栖梧挺翘的鼻梁上跳动,晃得她眯了眯眼,顾安陌走到她面前,从袖口里抽出一封书信,指头扣在上面,歪了歪脖子认真地看向李栖梧,道:“这封信原本早便该交给你,只是那时我不敢。”她顿了顿,道:“我那时不晓得,你的心思还在不在这个上头。”

    李栖梧挑烛的动作慢下来,狐疑地看向顾安陌。

    顾安陌移开目光不看她,只盯着那信的边角,咬了咬下唇,好一会子才道:“如今,我亦不欲问你究竟是如何想的。”她扬起嘴角,温柔地将目光对上李栖梧:“你怎样抉择,我陪你便是了。”

    顾安陌将日前李栖梧的失态看在眼里,亦将她从未有过的女儿心事看在眼里,许多事情是不必问个清楚的,因为足够了解。李栖梧望着她脸上隐约的箭痕,同她笑意温温的眼角,时光给少女的皮肤印上伤疤,同时也将少年的意气变得温润,可总有一些东西,却好似一直都没有变过。

    顾安陌知道李栖梧懂得她的意思,便不再多言,收回手点点头出了房门。

    李栖梧没来由地深吸了一口气,又沉沉地叹出来,她坐到小凳上,展开遗留在桌面的那封信。纸是花帘纸,墨是松烟墨,字迹有些年头了,熟悉的气息携裹着经年尘封的往事穿山度水而来。

    信的内容很简短,落款是傅茗二字,前一段同她讲了长康的兵马,当中一段说了她记挂的后院儿的小黄狗同胖白猫,最后两句是说其父病重,他无力忤逆,同蜀郡南城许家的二小姐定了亲。

    李栖梧的嘴角淡淡一勾,将纸放下,三叠四折塞回信封里,而后压到抽屉的最底层。她扬声唤紫檀伺候用膳,而后只觉眼珠子痒得厉害,她一面伸手用力揉,一面一勾腿坐到饭桌旁。

    紫檀备了小筷入内,见她眼眶被揉得红红的,忙将物件搁下替她吹了一吹,李栖梧难受地颤着肿肿的左眼,眼睁得大大的,有酸酸的液体盈了出来,右眼却是干涩得要命,一点子湿意也无。

    紫檀替她吹了一会子,又下去寻给眼皮儿消肿的花露。李栖梧微微眯着眼,端着小碗小口小口地扒着饭,平淡地吃了一会子,她终于将碗搁下,望着满桌子半凉的菜出神。

    她并不是一个矫情的人,从她送走傅茗的那天起,她便知道总有这一日的到来,她也并未因为傅茗的婚事有多少难过。只是在时间的长廊中,任何改变都总是细微而迟缓的,在当下甚至可以忽略不计,而当她展开信的那一刻,她突然体会到了一种残忍的仪式感,好似有一个人郑重其事地同她说,我们再也回不去了。

    她将单薄的背靠到椅子上,想着若是当初没有入京,此刻同傅茗会是怎样的光景,或许是依着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懵懂却自然地嫁到傅家,婚后或许有一个小娃娃,应当是个女娃,温温吞吞的像傅茗,四五岁了还拉不开弓,她一定会急得拧眉,扯了裙子亲自上手教。

    她低下头,突然懊恼地发现自个儿快要想不起傅茗的模样了。

    她又端起碗,在手中幅度微小地转了转,而后望着前方眯眼一笑,低声说:“祝你好。”

    秋意浓浓快至尾声,从围场狩猎归来后,便要开始备着年关的用度了,至入冬又是小皇帝的万寿节,宫里头迎来了最为忙碌的一段时日。太皇太后日前召了几位老臣商议,不如选几位闺秀进宫教养着,收在绫绮殿,同凤阳阁的公主们一齐上学习礼。

    诸人心里都清楚,明面上是太后体恤臣工,给闺秀们的恩典,实则却是因着小皇帝日益长成,没几年便要大婚亲政,此回进宫的闺秀,极大可能便是日后的妃嫔媵嫱,乃至一国之后。

    太皇太后商定过后,将此事交由范媚娘同贺兰玉欢选办,钦天监择了个吉日,将名册送至栖凤阁,范媚娘同贺兰玉欢列座上首,各执一册,一面仔细看着册里诸人的年龄、家世同喜好,一面传召阁外备选的闺秀依次入内,面见点选。

    闺秀们年长的十一二岁,年幼的不过七八岁,都是花骨朵儿一样的娇颜,范媚娘起先还颇有兴味,瞧多了便很有些倦怠,靠在一旁不做声。李栖梧进阁时正见范媚娘不耐地揉着额角,便了然地笑了笑,好奇地瞟了一眼殿内站着的几位姑娘,将披风解下坐到一旁,倚在座椅上瞧新鲜。

    几位姑娘规规矩矩地行过礼,又齐声问了安,李栖梧见当中有一位身着粉衣姿容出众的颇为眼熟,便不免多瞧了几眼,贺兰玉欢见状宛声道:“礼部白大人家的嫡女白容,字月临,王爷曾见过的。”

    李栖梧想了一会子,疑惑道:“白大人家的姑娘,不是唤作白潞九?”

    那白月临听得此言,大方上前委身回道:“回王爷的话,臣女原本小字潞九,幼时习字时却总练不好‘潞’字,时常缺上一两笔,父亲大人无奈,便改做了月临。”

    李栖梧点头“哦”了一声,却心照不宣地同笑吟吟的范媚娘对了个眼神,这白月临瞧着伶俐,听闻也是京城有名的才女,如何便是这蠢笨之人?一细想便可知,“潞九”谐音“鹿韭”,乃牡丹的别称,从前养在闺阁里尚没有什么,如今要送进宫里头来选秀,便不大妥当了。

    后宫如花圃,争奇斗艳,而有句诗却写做“唯有牡丹真国色”。能在这后宫比作牡丹的,唯有中宫。

    范媚娘挑了挑眉头,见贺兰玉欢在白月临的名册上勾了一个圈。

    白月临等人退下后,又新进了三位小姑娘,左面的鹅黄衣裙,圆滚滚玉雪可爱,当中的紫色宫装,满头珠翠,唯有最右边那位绿衣裳的垂着头,身量细长,青丝如墨。

    贺兰玉欢柔声问了几句话,紫衣姑娘煞是活泼,快人快语,从名儿的来历到身长足宽都细细回禀一遭,李栖梧抽了抽嘴角,斜眼看向上首的范媚娘同贺兰玉欢,握拳掩着嘴唇低声问道:“这是哪一位?”

    贺兰玉欢抿嘴一笑,范媚娘皱眉看了看名册,轻嗤一声:“豫太妃娘家的,淮南太守周大人家的嫡女。”

    李栖梧斜扯嘴角,挑眉一笑,而后坐正身子,拣了个桌上的橘子,似笑非笑道:“你们周家人,话都如此多?”

    “啊?”周越桃住了嘴,且惊且疑地望着摄政王。

    李栖梧埋头剥着橘子,道:“本王喜欢话少的。”她随手指了指右面眉眼冷淡的绿衣少女:“这个就不错。”

    绿衣少女猝不及防地抬起头,对上李栖梧含笑的凤眼,兵部叶大人家的姑娘叶羡,小字凌波,紫檀同她讲过。

    说话间顾安陌进来同李栖梧道林聿有事回禀,李栖梧点点头,手头的橘子刚剥好,想着自个儿要走了,便想递出去,余光扫到座上两位垂头看字的女人,却有些踌躇,一时不知要给谁好,一转脸见叶凌波正皱眉望着她,想了想,便伸手将清香的果子递给她,而后颔首告辞,一面擦手一面往外头走。

    叶凌波瞧瞧手上软绵绵的橘肉,又瞧瞧望着橘子的两位太后,深沉地纠结起来。

    这果子,吃,还是不吃?

    (第四卷深两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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