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四十七)

小说:讨欢(GL) 作者:七小皇叔
    这是范媚娘头一次在李栖梧这里讨了个没趣。李栖梧却并未觉得有多畅快,范媚娘一行人走后,她便依旧坐在妆镜前瞧着窗外发呆。

    周安陌心知她只是为了同范媚娘赌气,不惜赔上自个儿的三万蜀系兵马收缴朝廷。她太明白李栖梧如今的心境,她仍旧还不大清楚或者说不想清楚如今的处境,却本能地不欲令范媚娘独占上风,她针锋相对她笑里藏刀她虚与委蛇,将自个儿心里长久的不满与尖刀,以范媚娘惯用的方式,一样一样还回去。

    她还是从前那个轻易不肯被人欺负了去的朝阳郡主。

    周安陌想到这里突然无奈地松懈一笑。

    李栖梧抬头看她:“太皇太后的宫宴是在何时?”

    周安陌回神答道:“明晚。”

    李栖梧点了点头,右手搁到妆台上支着下巴,想了想又道:“既是为你设的宴,自然当谨慎些,我不大懂得这里头的规矩,你若是得了闲,去问问……连絮为好。”

    她原本想说贺兰玉欢,话到了嘴边却硬生生转了一个弯。

    周安陌见她稀松的眉眼,思忖着回道:“连絮如今不在宫中。”

    李栖梧一愣,转头看向周安陌。

    周安陌回道:“皇上登基需祭天祈福,今日早朝时提及此事,兰主子道皇上年纪尚小,为免舟车劳顿,便自请上奉国寺替圣上礼佛去了。”

    李栖梧怔住,心里头竟咯噔一下惴惴起来,指头无意识地在桌上划动,半晌才道:“何时出宫的?”

    “大约是早朝散后一两个时辰。”周安陌想了想。

    李栖梧低头,瞧着自个儿的手指,原本想说什么,却只动动眉头回了一句:“唔。”

    走得这样急,也并未遣人同她说一声,她昏迷半日,贺兰玉欢更不曾慰问一句,她虽一向清冷,却做事向来妥帖,如今瞧起来,怕是当真恼了。

    李栖梧心里默默叹了口气,又问:“几时回来?”

    “算上车马行程,恐怕半月有余。”周安陌见着她突起的眉心,暗忖着又添了一句:“王爷,安陌有句话,却不知当讲不当讲。”

    李栖梧挑眉瞥了她一眼:“当讲便讲,不讲便莫问。”她转过头闷声嘟囔了一句:“哪里来的做作习气。”

    周安陌听她兴致不高的样子,颇有些孩子气,心知她心里头也是看重贺兰玉欢的,便摇头莞尔,坐到她身边,道:“日前王爷对兰主子讲的话着实是重了些。”

    李栖梧手里头把玩着桌上未收拣的荆钗不理她,她又婉转劝道:“安陌虽不懂得这里头的厉害,却也心知兰主子是在为王爷打算。”

    李栖梧貌似不经意地听,却渐渐抿住了嘴唇,想起贺兰玉欢沉着秋水眼望着她,也不辩驳,也不解释,只静静地吐出她回不去的事实。

    贺兰玉欢并不是孱弱无能的妃妾,她比任何人都更善用这宫廷赋予自己的本能,她果敢决断,筹谋万千,在心知李栖梧如今不可能全身而退的境况下,便为她,也为自己和朝堂政局,谋划一条最好的出路。

    李栖梧并不是不懂得她的用心,她只是气恼她的布局过于精密,不差分毫,同她的人一样没有带上一丁点儿人间烟火气,包括本不应摒弃的七情。

    她这样想着,却微阖凤目向周安陌瞟去泠然一眼,似笑非笑地反问她:“这话,是你原本想说的,还是为连絮说的?”

    并未料到她有此一问,周安陌睁了睁眼呆住,而后拧了拧眉头,移开目光尴尬道:“我自是说我的,与连絮姑娘何干?”

    说到最后尾音有些抖,她瞧着撑着额头勾着嘴角的李栖梧,想了想又语带微急地添了一句:“王爷玩笑归玩笑,可……”

    李栖梧莫名地瞧着她耳后染上的红晕,将手放下,无辜地挑眉:“本王瞧着你们素来亲密,以为情同姐妹罢了。”

    她扫了一眼周安陌如今的男装打扮,心下几番思索,便了然地转回头,眼神暧昧却故作正经地叹了口气:“若你们要效仿长公主和上官大人……”

    她意味悠长地放缓了语调,无所谓地耸肩:“若你爹没有意见,本王自然也没有意见。”

    周安陌一愣,脸颊飞快地蹿上两片红云,见李栖梧浑不在意的模样,便咬牙抽着眉角将多余的话咽了下去。

    她哪里瞧不出李栖梧刻意以荒唐的玩笑话转移话题的心思,只是原本还想着自己出征后李栖梧在宫内没了说话的人,遇事好歹能有贺兰帮衬着,才多了一句嘴。此刻瞧着她的模样,倒是怡然自得得很,周安陌摇头深深叹了口气。

    李栖梧见周安陌掩门出去,才将提起的嘴角缓慢放下,眯眼看冰碗里放置的兰花随着冰块的融化渐渐伸展着腰肢。

    御花园的牡丹开得正盛,范媚娘扶着上官蓉儿的手慢慢往回走,这日的日头出得不算大,微风将香气兜满她的扬起的纱衣,她在一朵怒发的赵粉前停下,由深入浅的花瓣簇拥着战栗的花蕊,像耗尽了染料的布匹。

    她伸手抚摸着花瓣,将比牡丹更艳的唇角提了提,道:“这个颜色好。”

    又问上官蓉儿:“你瞧着如何?”

    上官蓉儿交握双手,低眉敛目道:“主子从前说赵粉颜色淡,要蓉儿记得牡丹开成墨魁的模样方是好。”

    范媚娘向来喜爱浓墨重彩的物事,花朵更是要开得肆意繁华。

    “哀家如今觉得墨魁张扬了些,”范媚娘听她此话,明眸里有辗转的流光,笑叹道,“可见人心呐,最是善变。”

    说起这一句时,她想起方才含笑反讽的李栖梧,想起病中持剑相对的李栖梧,想起马前生死对峙的李栖梧,想起深夜咬住果肉的李栖梧,想起大殿遥敬杯盏的李栖梧,最后才想起初见时将双手背在身后,镇定的表象下指腹不安地摩挲着白玉扳指的李栖梧。

    她从未见过这样矛盾的人物,将俊逸和羞涩结合得刚刚好,将意气和冷静结合得刚刚好,将勇敢与柔弱结合得刚刚好,将聪明和稚嫩结合得刚刚好,将欲望与克制结合得,刚刚好。

    她善猜人心,李栖梧却不用她猜心,她将完整火热的心明明白白地摆给她瞧,奇怪的是,她却总是料不到她的下一个表情。

    她回过头,见上官蓉儿沉默着不做声,脚尖却不如往常的沉稳,不经意地挪了挪步子。

    她亲自将赵粉摘下来,顺手递给上官蓉儿,却见她在一如既往的伶俐相迎前,有极其轻微的,几不可见的停顿。

    范媚娘微微一笑,将赵粉搁在上官蓉儿摊开的掌心,这才衣裙款动往回走。

    上官蓉儿跟上她的脚步时,听见她语带慵懒的一句话。

    “你替我去安寿殿问问太皇太后,明日的筵席,可还有别的什么吩咐。”

    上官蓉儿捧着赵粉低头称是,嘴角隐隐约约松了半点紧绷的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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