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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我在此,唯我在此,雪落下。
大寒日。
穿着素色纹理的和服的女仆们,恭顺地低着头走过青石铺成的小径。
枯山水庭院内,地面上的白沙粑制出了圆融的波纹,一层层地向外荡漾,院落中间随意地摆放着几块立石,以不经雕琢为要地覆盖在苔藓之下,却又高低错落,极有韵律感,宛如一副留白的山水画卷。庭院一侧,僧都的水面因为寒冷冻成了薄冰,圆石的青苔上也结了一层白霜,细长的竹筒伶仃地架在两条竹枝上,石灯笼翘起的尖顶上有细雪簌簌落下。
女仆们一个接一个地用小巧的竹勺轻轻敲碎冰面,跪坐在地上用素瓷盏舀起一杯冰水,然后双手捧起瓷盏,安静地弓着身原路走回小径。大寒日是一年之中最寒冷的一天,清晨采集的冰水被认为是圣水,供奉在厨房的神桌上,就可以祈祷爱宕神保佑,免受火情。
樱庭奈美站在庭院外的小径上,遥遥地看向和室。和室的数寄半开着,可以看到墙面上挂着的墨色山水画卷和地面上墨绿色的竹席。一个穿着素金色和服,大约十二、三岁的女孩跪坐在半高的小木桌前,全神贯注地盯着桌上的将棋棋盘。
跪坐在她对面的中年男子扶了扶眼镜,从吃子列里取出一个步兵打入第八行,女孩无意识地皱紧了眉毛——假如她移走桂马,对方的香车就会突进,假如她吃掉步兵,对方就会接着用一个步兵换掉她的香车。先手受制,她犹豫了一下,步兵上移到第五行,先阻止对方的角行突入到王将斜线处。对手顺势把龙王移走,吃掉了她的香车。
「啊…输了。」将棋虽然有升级和吃子的特别规则,但往往一场对局也不会超过一百二十手。下到这里,只要在脑海里简单模拟一下剩下的棋局,就知道败局已定了。
穿着和服的女孩子皱了皱鼻子,有些不开心地抿了抿嘴,不过还是大大方方地站起来鞠躬认输,将棋老师也站起身回礼,简单地点评了一下她的弈局。说话间女孩的目光无意中移到了门外,立刻对着樱庭奈美用力眨眼发射喜悦的信号,然后转过头继续认真地听着将棋老师的指导。
在这个以「个性」决定人生的年代,樱庭奈美却是一个无个性者,只能一板一眼地考取大学谋求就业。所幸,以相当优秀的成绩从东京大学心理学系毕业后,她被介绍到京都陪护一个家族的独生女。这个家族的祖宅盘踞了一座山头,据说家主年轻时求娶平民出身的主母,还曾经遭到不明真相的人类似于「明明是成年后就要和家族指定的对象结婚,还趁着年轻在这里玩弄民女」的腹谤。
三个月后,这个名为瞬森見葉的独生女就要只身前往东京上国中,她也该去找一份新的工作了。
「下棋辛苦了。」送走中年将棋老师告别,樱庭奈美走进和室内,小女孩已经换下了和服,怏怏不乐地在地上打着滚:「啊啊,又输了~」
虽然数寄半开着,但是屋里地龙烧得暖融融的,并不会让人感觉到冷。樱庭奈美看了一眼正中央的木桌,桌上摆着的一束暗红色的枇杷花,她伸手摆正了作为花盆的织部烧,蹲下身对小女孩说:「桃栗三年,柿八年,枇杷九年仍无果——在屋里摆着这个会阻拦葉酱的姻缘呢。」
普通十二、三岁的小女孩,正是刚刚对男女之情有了认识的时候,听到这种话一定会捂着脸叫她不要说,或者佯装镇定地一副无所谓的样子。黑发女孩却一路滚到了墙里的置物架面前,啪啪啪地抽出了几本书,再抱着它们一路滚到樱庭奈美面前,翻开《人间失格》和《细雪》,以学术的态度认认真真地讨论道:「你说的姻缘,是这本书里和人私奔的那种,还是这本书里和有夫之妇婚外情的那种?我不希望姻缘发生在我身上,因为两个当事人结局都不太好。」
她更加怏怏不乐地揪着垫子碎碎念:「我才不要结婚,书里结婚的女性都死掉了。」
书籍是夸张的结果,现实里的姻缘不是只有书里那种——这样反驳的话就在樱庭奈美嘴边,但是她说不出口。
于是樱庭奈美只是摸了摸她的头,温和地说:「不会的,你会和跟你年龄相仿的男孩子结成幸福的姻缘的。」
「诶?」女孩眼睛一亮,从竹席上爬了起来,膝行到她面前好奇地问,「和我年龄相同的男孩子是什么样子的啊?奈美阿姨能给我讲一讲吗?」
樱庭奈美在心里叹了一口气。这个孩子从出生长到现在,从来没有离开过这座山头,她接触过的人,只有她的父母,家庭教师,还有庭院里的女仆们,从来没有见过现实社会。她一直被各种各样的女性包围着,所见过的异性只有父亲和男性家庭教师——当然都是中年人。已经十二、三岁的女孩子,对外面世界的了解却建立在书籍,电影和电视剧上,让她明白现实世界是什么样子太过于困难。
「你又捉弄给你换衣服的那个女佣了吧?」樱庭奈美最后敲了敲她的额头,严肃口气发问道。
「嗯,对。」女孩眯起眼天真地一笑,「因为她被吓到的样子很有趣啊,一边忍不住想要尖叫,一边又不敢发出声音,我觉得特别有趣呢,就忍不住想要捉弄她一下。」
还完全是个小孩子。
樱庭奈美垂下眼,隐隐担忧起来——三个月后她就要独自面对现实世界了,她真的适应得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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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技考试会场中央广场
A班的同学们都换上了战斗服,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等待着宣布考试内容——成绩不够出色的人都经过了八百万百的特别补习,至少把所有的问题都填上了,几天前B班的大姐头透露实战考试会是和机器人作战,所以大家的状态都相当放松,已经开始畅想林间合宿的活动了。
「啊…不管怎么说终于考完笔试了,老实讲真的太简单了一点,我都快忍不住想要睡觉了…」
瞬森見葉凑在蛙吹梅雨边上,伸着懒腰吐槽着期末考试三天的笔试部分。
「啊?瞬桑…你怎么会!」站在一边的切岛锐儿郎听到了她的话,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她——虽然知道学霸和学渣之间有差距,但是这么明晃晃的巨大差距还是让他非常地感觉到了世界的恶意——第一果然是第一啊…
「怎么了嘛,」瞬森見葉一脸平静地推了推眼镜,「我又不是那种会跟男人求婚还连说二十个笨蛋的笨蛋,成绩稍微好一点有什么奇怪的。」
这已经不是「稍微」好一点的程度了——而且谁是跟男人求婚的笨蛋啊??
即使天然如切岛锐儿郎,也顿时感觉不知道要从哪里吐槽起。
「那么,接下来,实技考试开始了。」出现在广场上的是雄英高中的老师们,除了班主任相泽消太和灾难演练的十三号这样经常参与授课到的职业英雄,其他的老师也不是陌生的面孔——他们基本上都参加了USJ事件的救援行动,「这次考试没有及格线,想要去林间合宿的话,就不要犯愚蠢的错误。」
「老师来的太多了吧…」耳郎响香敏锐地意识到了场面的微妙,小声地提出疑问道。
「我想你们已经事先搜集过情报,多多少少了解到了考试内容了吧。」相泽消太一脸颓废地说,仔细看的话,还能看清楚他眼下在USJ事件受到的伤口还没有愈合的疤痕。
正在体力派以为这是胜利的前兆,兴高采烈地提前庆祝的时候,从相泽消太脖子上缠着的特制绷带里萌萌地钻出来了一个毛茸茸的鼹鼠,他举起带着粉扑扑的肉垫的爪子说:「很抱歉,从这次开始,我们要改变考试内容了,接下来,我要请同学们以两人一组的形式,和在场的教师对战。」
好…好可爱…!瞬森見葉用力地咬住牙,才忍住了想要冲上去撸一把对方的绒毛的冲动——太犯规了吧!只要这样的人出现在战场上,就算我是敌人我也会为了戳一戳他的肉垫而束手就擒的!
「另外,分组和对战的教师已经准备好了。校方根据各位的行动习惯,成绩以及亲密度等各种因素,自作主张地完成了分组。下面公布分组情况。」相泽消太露出了难以形容的笑容,双手抓着特制的捕捉绷带说道,「首先是轰和瞬组,对手是我。」
「嗯…轰桑,你说存在世界意志这种东西吗?」听完了分组情况,瞬森見葉走到轰焦冻旁边,露出了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严肃地说,「比如说,那两个人是命运之子之类的。」
这么无厘头的问题,轰焦冻还真的很认真地思考了一下,摇了摇头说:「我认为没有根据。」
「哇!可是!」瞬森見葉猛地原地跳了起来,气鼓鼓地指着不远处的绿谷出久和爆豪胜己,「这两个人运气也未免太好了一点吧!我也想和欧尔麦特对战一次试试啊!」
轰焦冻想了想,认真地说:「其实瞬桑也和欧尔麦特对战过…半次。」
那是在敌联盟袭击四天后,A班同学再次来到了USJ做灾难训练,欧尔麦特为了让大家拥有和敌人作战的觉悟,和轰焦冻串通起来假装是来袭的敌人,给同学们一个惊喜(xia)。
然而除了轰焦冻本人,其他人对这件事都一无所知,安分守己地在塌陷区进行着救援演练。瞬森見葉作为不能出声的被救援方,安安静静地藏在两块砖瓦形成的三角区里——毕竟像耳郎响香那样把自己压在车底下还是有点辛苦的——捂着自己的脸小声地痴.汉笑着。
刚才的救灾演练里,八百万百真是太出色了!又冷静又聪明又有气场,一本正经训斥地轰焦冻的时候,简直像极了不知道在哪里看过的金发小天使给棕发断手男出谋划策的场景!虽然第三个人爆豪胜己没有另一个剧场里黑发腹肌女那么可爱就是了…
啊,不知道八百万同学愿不愿跟我做朋友,我要拿什么做话题才能跟她聊起天呢…
正在胡思乱想的时候,有脚步接近了她的藏身处——她虽然没用两块砖瓦把自己藏得非常紧实,反而特地把头发露在了外面,但是砖瓦形成的天然入口非常狭小,平常人是很难钻进去的,哪怕是胸太大或者战斗服稍微夸张了一点也不行,而贸然搬开其中一块砖瓦可能会导致另外一块倒塌,算是她按照要求制造的难关。
正在思考来的人会怎么处理这次救援的时候,一只手从砖瓦的空隙里伸了进来,然后——「砰」「砰」两声爆炸。
瞬森見葉猝不及防间,被狭小空间里的极近距离的爆炸的声和光震得头晕目眩,又被产生的巨大烟尘呛得咳嗽个不停,简直要被吓掉半条命——其实爆炸的力度刚刚好,可以同时炸掉两边的砖瓦还不会溅伤人,已经把可能造成的伤害降到了最低,但是爆破之间难道不能通知一声当事人吗…
从设定来讲我现在是伤员,这也算是正常的救援?我看这是要帮我永远摆脱人世间的烦恼吧………
爆豪胜己不爽地皱着眉,他救援的人头发凌乱地散着,坐在地上萎靡不振地咳嗽着,仿佛他不是来救人而是来欺凌人的恶霸一样。于是他揪住她的脖子以一种相当粗鲁的方式把她从地上拽了起来。
瞬森見葉被猛地拎了起来,差点吓没了另外半条命。
我跟你讲,你这样出去当英雄,是会被受害者当成敌人的同党打八遍的。
为了消减被拎起来的不适感,她下意识地反手吊住对方的手臂减轻自重,但是就在这时,场地中间突如其来的一阵巨震,她的手半路搭上了对方的腰,两个人就来不及反应地滚成一团被震飞,砸到另一边的墙壁上。
震动停止后,爆豪胜己才注意到自己的姿势非常不对,他被压在地上,黑发少女坐在他身上,双手支在他腰侧,他刚想要挪动一下身体,黑发少女就飞快地用一只手捂住了他的嘴,另外一只手伸平下压,示意他不要动——为了分出手做这两个动作,失去了支撑身体的支点,她就自然地整个人伏在他身上,神情专注地侧耳听着有无异动。
疑似遭遇危险,第一步要先按兵不动侦查清楚周围状况。
按照这样的经验处理,瞬森見葉安静地观察着四周,确定没有针对自己的第二次袭击后,她才支着身体坐起来,低下头却看到爆豪胜己用一种相当难以形容的眼神看着她。
咦?怎么了吗?这个表情是什么意思?她眨了眨眼,不解地思考了一下——算了,回去再研究吧。
广场中间,一个身材极其魁梧的敌人手里拎着昏迷的轰焦冻,威严地说:「好了,我不会让任何一个人逃掉的。」
这个敌人带着一个牛头人般的面具,身上的战斗服带着锐利的尖刺,拥有着一击就能够清理出来一整片广场的强大力量,凶恶异常——不过据事后A班同学描述,超过80%都曾经觉得这个敌人的声音有些耳熟。
虽然十三号老师号召大家赶快逃跑,但是A班二十人没有一个后退,纷纷拿出自己的攻击手段冲了上去。
瞬森見葉隐藏在废墟的阴影处,在其他人佯攻分散敌人的注意力的时候,抓住机会使用了瞬移,用八百万制造出来的特制剪刀一击就割断了轰焦冻被敌人拎着的背带,同时左手臂一把按在了轰焦冻的腰上,一排紫色葡萄形的黏性小球把两个部位紧紧地黏在了一起,濑吕范太,常暗踏阴和蛙吹梅雨同时动手抓住这两个人,协力以极快的速度把两个人回收到了己侧。
事后,被爆豪胜己和绿谷出久协力吹飞而黏在「黏虫胶」上的欧尔麦特满脸尴尬地看着瞬森見葉和轰焦冻。
因为手臂和腰黏在了一起,所以两个人的姿态非常扭曲,已经不需要装晕的轰焦冻还是只能平躺着趴在地上,用手臂垫在额头处不让自己的脸着地,黑发少女则盘着腿坐在他旁边,因为左手臂受制而不得不深深地弯着腰,头发乱七八糟地垂在对方后背上。
肉眼可见地,她和轰焦冻连在一起的左手臂,从指尖到手肘都用力紧绷着,半个上臂都受到了波及而僵直着,看起来极为讨厌现在被迫近距离接触的状态,而峰田実又表示他今天早上的状态又超级好,感觉粘性可以维持一天。
一天???一会我还要去换衣服,等会还要去上课,中午还要去食堂吃饭,这些难道都要连在一起做??
瞬森見葉简直昏厥地看着峰田実一脸看好戏的神情,认真地威胁对方:「假如我一会要是爆炸了,一定会第一个拉上你。」
不过最后她还是拖着眼睛被蒙住的轰焦冻进了更衣室,在班级女生的帮助下想办法把战斗服脱了下去,才摆脱了一天都连在一起的噩梦。峰田実为此相当羡慕轰焦冻:「啊啊啊我也想去女子更衣室!八百万的百万巨.乳啊!」
事后不仅欧尔麦特相当愧疚地围着她问东问西,还送了她一大套自己的签名周边,轰焦冻也因为自己合谋的行为给人带来困扰而礼貌地道了歉。
「半次也算交手吗?」瞬森見葉不服气地看着轰焦冻,「真英雄绝不打半次架!」
说着她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脚上和轰焦冻一模一样的靴子——她第一次看到轰焦冻的战斗服的时候,就对他的靴子充满觊觎,可是到处都买不到同款,要说「惊喜事件」给她带来了什么好处,大概就是她趁机讨来了看中已久的同款靴子吧…
【二十一章●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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