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经历了一个多月的晴天后，这座山终于迎来了雨季，雨还是那么大，闪电还是那么亮，雷声还是那么响，唯一不同的是频次变高了太多，这一周里几乎每晚都在下雨。
许安阳现在连自己在哪个省都不知道，他也不知道这算是什么气候，他甚至连身处哪个季节都分不清了。
下雨的夜里很冷，学校安排他们换了厚被子，下午的劳动也回复了，据肖沥说是因为运煤量要增加。
这片山坳并没有连往外界的电线，他们有个小型火电厂，靠煤炭发电，肖沥说这里四季并不分明，冬天也可以穿短袖度过，只是一旦雨季正式开始，山路就可能会因为洪水封路，所以每年九月底运煤量就会变大。
“为什么要靠我们几个学生来运煤？”
许安阳很不解。
“我觉得我们只是运我们这片区的煤，养老院很大的，还有医院，我们几个人能有什么用？”肖沥指着院子外面的大卡车，“我观察过车牌，感觉这种大车至少有五辆吧。”
这真的一种重活，他们的小煤车装满之后至少有三百斤，来回一趟有一百多米，陈助教还不怎么让他们休息，大概是催着想在天黑下雨前把煤全部运完。
不到四点，天又阴沉了下来，他们大概只剩最后一次休息时间。这会儿所有人都累得喘不过气，陈助教一吹哨子，所有人都就地躺下了。
许安阳累坏了，他靠在墙边不想动，但就在他把手放在地上时，他的掌心被隔了一下。
什么啊……他摸了摸自己的手，发现有个什么碴子扎进了手里。
……是个白色的东西……他没在意……把它弄出来扔了……
“怎么了？”他发现肖沥把那块被他扔掉的东西捡了起来。
“没什么。”肖沥好像也没什么表情。
劳动又持续了一个小时才结束，大家匆匆回宿舍吃了饭，洗了澡，总算迎来了休息时间。这会儿外面已经开始下雨了，这里似乎没有下小雨的时候，雨总是大到倾盆，地面很快有了积水，天地也变了颜色。
许安阳打着哈欠准备睡觉的时候，看到肖沥还一个人坐在床上发呆。
“你在看什么？”许安阳看到他手里有块白色的东西。
“我也不知道，”肖沥把东西递给他，“但我觉得不是石头，你手被扎到的时候我发现你坐的墙角有好些这种灰白色的渣滓，有大有小，这是块最大的。。”
许安阳把这块’东西’接了过来，他当时没注意，但现在看的话，这东西确实不可能是石头，感觉……像是……许安阳突然一缩手，把这东西扔在了地上！
“怎么了？”肖沥有点吃惊。
“没什么……没什么……”许安阳觉得自己想多了，“快熄灯了，我们睡吧。”
的确快熄灯了，许安阳匆匆拍了拍手，钻进了被窝。现在的走廊很静，配合着雨声有点渗人，许安阳希望是自己想多了，他怕肖沥听了他的话睡不着觉，所以想把问题憋到天亮。
结果憋了半天……把他憋得睡不着了……窗外的雨越下越大，电闪雷鸣，他偷偷爬起来，可怜巴巴的趴到肖沥床边……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特别大的雷把肖沥吵醒了，他迷迷糊糊地想要翻个身……正准备翻就被趴在他床前黑漆漆的家伙吓了一跳！
“对……对不起。”许安阳有点尴尬。
这会儿至少已经一点了，大半夜的，室友不睡就算了，有啥事情也不好好说，就这样像个鬼一样趴在你床边看着你，就算你以高智商冷静著称于世你也得被吓疯！
要不是肖沥有起床气压着，他差点叫起来。
“你搞什么？！”肖沥差点气得用鞋拍他。
“……我……”许安阳结结巴巴的说，“我睡前想到个事，我本来准备想说的，但我怕你听了睡不着觉，我就没说，然后……我自己就睡不着了。”
“你为什么觉得我听了会睡不着觉？”肖沥莫名其妙。
“以前……阿秋！”许安阳打了个喷嚏。
“……”肖沥沉默了片刻，“你先上床再说吧……”
“哦！”许安阳只穿了一件衣服，这会儿是觉得有点冷，他赶紧掀开暖和的被子准备钻进去。
“……我是说让你上你自己的床……”
如果肖沥这会儿手上有鞋，估计真的拍他了！
“哦哦哦！”许安阳赶紧滚回了自己冰冷的床上。
“快说！”肖沥是真的不耐烦了，他心想要是许安阳真说的是什么毫无意义的话，等他一说完他就立刻睡着给他看！
“那我说了……”许安阳心想是你让我说的，可不是我要说的，“……今天你给我看的那个东西，我觉得的确不是石头……我觉得好像是骨头。”
“……”
“我学素描的老师有自己的工作室，他带我去他家的时候给我看过很多真实骨骼，我摸过，那质感很像。禽类的骨头会比较薄，今天你捡到的那块一看就不是鸡鸭身上的。从那块东西的弧度上来看，也不像是什么小型动物身上的……”
肖沥确实愣住了，他回想起了今天在许安阳背后的那个墙角，那些碎碴不像是被刀砍的，那地方也不是吃饭的地方，不可能有人把骨头吐到那里去。回想到那些夹杂在墙缝里的密密麻麻的白色，肖沥觉得背上的皮肤一紧。
“……我只是推测，我也不是太确定……喂，你怎么了，你是不是被吓到了，我只是推测！不一定的！喂！肖沥……要不要我过来陪你？”许安阳看到肖沥的脸惨白，他不知道是他的脸真被吓到惨白了，还是闪电的光打的。
“不用！”肖沥严词拒绝了他，“我不害怕，只是觉得有点恶心，之后我会想办法去印证清楚的。”
因为他这么久以来从来没想过这种可能，现在他想起这些被他搬运过的煤炭的确是觉得有点恶心。至于害怕？他不希望自己有这种情绪，因为在很多时候害怕根本没有用，不论再害怕，能帮你的还是只有你自己。
心里这种不爽的感觉，大概就只是恶心……他想。
“然后……我又想……”许安阳的话竟然还没说完，他再开口时语气变得有点阴沉，“屈杰呢？为什么大家都回来了，他却没回来？你说他去了哪里？”
如果有人消失了，他会去哪里？如果有一天我们也会消失，我们是不是也会去同样的地方？就这样消失在每天都能见到的那根烟囱中，顶多剩下一两块顽渍留在煤渣里？
今天，他们见到的会不会就是谁身上的一部分？这个人，会不会就是他们认识的人呢？
“……”
“肖沥？”许安阳小心翼翼问，“……我是不是说了不该说的话？”
“……”
“哦，那我说完了，我们睡吧。”许安阳吐露完心声后，感到睡意涌了上来。
许安阳刚准备闭上眼，肖沥发话了。
“咳！”他说，“……你过来一下。”
“？”许安阳不知道他想干啥，他只好离开了他才睡暖和的被子。
“带上被子！”
肖沥愤怒指挥。
“……哦……”
许安阳懂了，他卷上他的被子，枕头，爬上了肖沥的单人床，这床不算小，刚好睡得下。
“你害怕啦？”
“我是被你的假设恶心到了！”肖沥愤愤的说。
是被恶心到了？许安阳觉得他说话的声音怎么有点抖。
“对不起，我天生有点粗线条，我是很少觉得害怕啦……以前，我同寝的同学晚上都不想和我聊天，我经常不知道哪句话就吓到他们了。”
许安阳是真的胆大，恐怖片这些他完全没感觉，独自走夜路什么的也只是害怕不小心踩到坑而已。
“是啊！是啊！”肖沥不耐烦的忍受着窗外的凄厉的风声雷声，“正常人怎么敢一个人跑到楼上的黑房间里？还是在来这么恐怖的学校的第一周里？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就算是我听到了那些声音，我也不会轻易去根本没去过的房间！”
许安阳小心翼翼的躺在床的边沿，他想起来了，那晚上的声音那么明显，睡眠这么轻的肖沥不可能没听到，大概就像他说的那样，他也听到了，只是不想去看看罢了。
“你的好奇心也算是挺强大的。”
旁边多了一个温暖的活人的气息，肖沥觉得自己心里好受了些，他不想靠着背后冰冷的墙壁，他不知道许安阳快被挤得滚下床了，他又往许安阳那边挪了一下。
“这不一样……我不是好奇，”许安阳感到睡意上来了，他迷迷糊糊的说，“我是想到那天晚上我溺水的时候……不知……谁……好心救了我……万一那天晚上……有危险的是他呢……”
“……”
许安阳打了个哈欠，没心没肺的睡着了。
屋外的风声依旧在肆虐，但肖沥觉得自己的心情似乎突然……柔和了起来……他觉得他的睡着的样子除了没心没肺外……好像还有点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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