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十九章

小说:无尽逃脱 作者:千代的爸爸
    第十九章

    ”不用了!“

    肖沥按住了他的笔。

    说完这话后,肖沥迅速把那只按着笔的手缩了回来,他站起身,关上窗户:“时间有点晚了,一会儿午睡时间就该结束了,回去吧。”

    不知为何,他觉得自己好像表现得有点慌张,以至于关窗的时候发出了很大的声音。他调整了一下呼吸才回头,他发现许安阳还在看着他。

    “构架图画的不只有色彩,也有光影,肖沥,光影也能把你记录下来。”见到他回头,许安阳这么对他说。

    许安阳没有坚持,他收好了他的本子和笔,然后从包里掏出了一包糖递给肖沥。

    “我都忘了还有这个了,你吃糖的吧?送给你……怎么了?”

    “没什么。”肖沥塞了一颗进嘴。

    然后他们翻出了那扇窗,走上了回程的路。在被阴暗笼罩的走廊里,借着从窗户里透出的稀薄的光,肖沥想象着许安阳所说的它和影子的关系……他不知道它们的关系是什么……就像他不知自己刚才为何会突然想起之前那个他们肌肤相触的夜晚一样。

    回去的路上,许安阳跟他说着有一句没一句的话,肖沥一言不发,吃着糖。

    这糖是酒心糖,巧克力舔化了会有点醉,他边吃边想。

    许安阳包里还有一包糖,这一包是金平糖,大概也是他妈随手给他塞进来的,晚饭洗澡后,他把这包糖送给了小糖片。

    为了给她糖,许安阳把她约到了楼下的院子里,现在瘸子根本不敢在许安阳面前吱声,他眼睁睁的看着他大摇大摆的拉走了小糖片。宿舍楼的阴影下有一根长长的路边石,他们并排在这里坐下,坐下后楼上的人就看不到他们了。

    当他把糖塞进她手里的时候,小姑娘感动得险些哭起来。

    “这些糖就像星星!”她说。

    这话说得许安阳有些不好意思:“只是好看,我觉得吃起来和白糖差不多。”

    小糖片舍不得吃,她把这包包装得很简易的糖紧紧搂在自己怀里:“我好久没见过外面的糖了!以前只有妈妈给我买过,妈妈对我可好了。”

    在许安阳的再三催促下,小糖片才小心翼翼的打开包装,拿出一颗放进嘴里。

    许安阳看着她谨慎吃糖的样子,想到她六岁就来了,觉得有点心疼。他作为一个十六岁的人来到这里尚且心慌不安,一个六岁的小姑娘来的时候又是怎样的光景呢?

    又是为了什么“病因”,一个家庭要送一个六岁的孩子来这里呢?

    “小时候的时候,妈妈会给我买漂亮的裙子,”小糖片说到她妈妈的时候,眼睛里都是光,“我的妈妈长得特别漂亮,她有一头长长的卷发,有这么长!”小糖片比着自己的腰,“她也有很多漂亮的裙子,她去哪里都穿漂亮的裙子。妈妈说等我长大了就来接我,我想快点长大……”小糖片突然看向许安阳,“……不过现在,我觉得妈妈不会再来接我了,六年了,我知道她大概是在骗我……不过我不恨她,因为她是真心对我好的,她是真心爱我的。”

    “……”许安阳不知该怎么回答她。

    “还有你,安阳哥,你也对我好,谢谢你。”

    “我应该谢谢你,”许安阳不好意思的说,“我来的第一天你就很照顾我,”他想起了那天晚上小糖片对他说的话,“我不会变坏的,我向你保证,从今往后,如果谁敢欺负你,你就告诉我,特别是李卫祁,如果他再敢对你呼来喝去,我肯定会揍他。”

    小糖片摇摇头:“李卫祁比我更可怜,他一直相信他妈妈会来接他,他也相信自己的腿能治好,只要学校能为他治腿,他什么都愿意做。”

    李卫祁的腿畸形得非常厉害,肖沥说他的症状看起来像是小儿麻痹症,因为他十六岁的身体上接的是两条五六岁的孩子的腿。学校除了一把轮椅外什么治疗也没给他做,给他的药片也都是些维生素片。虽然许安阳不是医生,但他也能看得出来学校对他的敷衍,李卫祁付出再多也换不回什么,他的幻想只是痴心妄想。

    但……

    “这次他欺负我是因为屈杰使坏,和学校有什么关系?”听了小糖片的话,许安阳很奇怪。

    小糖片苦笑着摇摇头:“安阳哥,这里其实没有谁能欺负谁,如果谁身上发生了什么,不论是好事坏事……大概一定与学校有关。”

    ‘学校’就像一只无形的手控制着所有人的命运,不论是大事,还是小到不起眼的细节,一切都好像在他们的掌控之中。

    而他们,这些身处’牢狱’中的孩子们的未来通向哪里呢?许安阳不知道,他不知为何小糖片小小年纪就有一副勘破一切的淡然,他不知道她怎么就放弃了等待和希望。许安阳突然理解起李卫祁来,他觉得自己经历了这多后也仍在幻想着父母没有放弃他,当他静下来的时候他还会不自觉的想家,想象他们久别重逢的样子……他何尝不是另一个李卫祁?

    那么肖沥呢?他在想什么?他会怎么想呢?

    他想起中午那些洒在他身上阳光,他想起他侧身站在窗口的模样,他想起了那些光线和影子,有些后悔没有执意要求他让自己把这一切画下来……

    就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院子外面突然有了响动,一行穿着护工衣服的人拉着一辆推车从门外走过。铁门和高高的铁栅栏把他们隔开,铁门外的人推着车朝隔壁的锅炉房走去——那锅炉房许安阳去过,学校需要学生们帮着搬煤的时候,就是让他们把煤搬到那里。

    不知为何,他和小糖片默契的走到了栅栏旁,他们看着这些推着车的人,他们都是孩子们“眼熟”的护工,他们推的车许安阳从没见过,那车长着四个轮子,木板做的,车身像个箱子。

    护工们没有看他们,这些人迅速拐进锅炉房的后门,消失了。

    他们在做什么?许安阳想。

    “有人走了,”小糖片看着后门喃喃地说,“那些护工是我以前的同学,我才来的时候,他们就和你们差不多大……”

    “?!”许安阳震惊地看了小糖片一眼。

    这时,夕阳收起了最后一丝余晖,天色一下暗了下来,地面开始变得阴冷。

    小糖片拉起许安阳的手:“今天是周四,天黑之后不能再出来,我们赶紧回去吧!”

    他们跑回了宿舍楼,小糖片说虽然宿舍通往院子的门一般都开着,但在周四熄灯前,陈助教会把这扇门锁上,也只有在这一天,他会在熄灯前再次挨个检查寝室,确定没有人在外逗留。

    对此,许安阳询问了肖沥,一直对他知无不言的肖沥这次也和小糖片一样选择了沉默,他把寝室门关了起来。

    “你好奇心太多了,赶紧睡吧。”

    令人疑惑的星期四……除了周四,其实还有星期二,其他人口中的“看护日”,肖沥对他说起过隔壁的养老院,他们每周二都会过去陪伴老人,时间有时长,有时短,一般来讲是半天。许安阳大概还没获得探望的资格,具体怎样获得资格没人知道,不过肖沥觉得他大概还得等很久。

    因为这是个福利,在养老院的半天会很自由,能吃到精致的零食,和别人像正常人一样交谈——虽然你知道这是假的,但你就像个入戏的演员,演着演着就会信以为真。

    “我会给你夹带两片饼干回来。”肖沥出门前这么跟许安阳说。

    “带有独立包装的。”

    肖沥白了他一眼:“没有!”

    许安阳独自躺在床上发呆的时候,其他孩子盛装出发了,进入养老院前他们能洗个有沐浴露的热水澡,头发长了的时候还会有人给他们理发。

    肖沥照样去了卢先生的病房,今天没有给老头安排理疗,老头请他推自己去院子里晒晒太阳。太阳很好,院子里老人很多,卢先生大概是个很少出现的陌生面孔,没有任何人和他打招呼。他们去了草坪,卢先生的轮椅很高级,有电动助力,推起来很省力。

    “你的手怎么了?”

    他们在一片树荫下停脚的时候,卢先生问。

    “哦……”肖沥看了看自己手上的伤疤,“我威胁了学校,我以为我这样能见到教育负责人。”

    “教育负责人?”卢先生的老脸皱在了一起,“什么时候有的这种职位?”

    肖沥没理会他的问题,他想说的是另一件事:“你说的那个房间我去过了。”

    肖沥描述了一下他无意间发现的那个奇怪笔记本:“卢先生,你和这里是什么关系?”

    “……”

    “你这尴尬的表情是怎么回事?”肖沥看着老头的脸,“你告诉我那些医疗书就是为了让我去那个房间吧?你害我记下了那堆没有的医院账单和八百多种药品。看了药典我才知道,药品是用来治病的,不是用来下毒的,根据所谓的药品副作用根本找不出什么’治疗同性恋’的线索。这一切你早就知道吧?你为什么想要我去那个房间?你为什么会知道那个房间。”

    “我……”卢先生回头看了他一眼,表情有点委屈,“……我以为你要再过一段时间才会意识到呢……哎……肖沥啊,你真是个不招人喜欢的小孩。”

    “哼。”肖沥冷哼了一声。

    卢先生叹了一口气:“我曾是这里的医生,你们的宿舍之前并不是什么宿舍,那是一个漂亮的小楼,有书房,大卧室,还有许多精致的小房间。”

    所以顶楼才会有那么豪华的办公室,墙壁上才会贴墙纸。

    “精致小楼的窗户怎么会有像牢房的窗户?”肖沥质疑。

    他们房间的窗户很高,很小,按着铁栅栏,和牢房的窗户没区别,房间正中间还装着洗手台呢……这算什么精致的小房间?!

    “这我怎么知道?”卢先生冲他嚷嚷,“我住那里的时候那就是个漂亮的小洋楼,三楼的房间全都是小卧室,窗户还按着彩色玻璃呢!”

    “你说的那时候是哪一年?”肖沥问。

    “……七几年……怎么了?”

    “不可能,我看到房间里的报纸是竖版的,但是那本1977年出版的药典是横版的。”

    “……嗯……”卢先生痛苦的揉了揉头,放弃了抵抗,“我第一次来的时候是1942年,我住进去的时候大概是1957年,行了吧……真是的……我以前是这里的医生,1957年我当了院长,你们宿舍是以前的院长楼……你这么吃惊干嘛?我以为你能聪明的把这些都猜到呢!”

    “你是曾经的院长?那你也曾做过校长?”这的确远超过了肖沥的想象。

    “……”卢先生对此似乎有点欲言又止,“我当院长的时候,这里只是一家医院,没有学校……你说的校长是后来的事情了……后来的事,我就不知道了……你!还有什么想问的?”

    卢先生一焦虑就搔头,这会儿他一边搔头一边看着肖沥。

    “哦……”

    卢先生紧张地看着他,搔头的动作越来越快。

    “你的房间有带独立包装的饼干么?”肖沥问。

    “……有……”卢先生停下搔头的手。

    “嗯。”

    “没别的了?”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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