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章

    第一章

    肖沥低血压，他从起床后到吃饭前的火气总是很大。

    今天六点半，他被人从被窝拎了出来，来者命令他去按照惯例演一出戏。因为是按照惯例演出，他也没有心情去听记细节，他只知道今天得错过早饭了，这大概会让他整个一天的心情都不大好。

    “我刚才的话你听清没有？！”来者粗暴地拍了一下他的脸。

    “听清楚了。”

    肖沥的语气里听不出情绪，谁都看不出这个十六岁少年的心不在焉，因为他眼眶里的那对眼珠子根本看不到光，你和他对视时，只会觉得他顺从得令人恐惧又厌恶。

    寝室的铁门砰的关上了，肖沥知道他只有十分钟换衣服，所以他迅速脱了个精光，然后打开了最下层的衣柜，把那套专门用在这个时候的校服找了出来，穿到了身上。

    “好了。”他对门外说。

    铁门又打开了，一股山里才有的，清晨的寒风吹了进来，让除了他以外的人都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还没到开灯的时间，站满了人的走廊里黑洞洞的，这些人都拿着手电四处乱照，墙壁上的破墙纸被他们搞的忽明忽暗。

    走廊的尽头，有光的地方，站着一个二十多岁的女人，她不算特别漂亮，只是化了妆还行，但她笑得很温柔，她冲肖沥招了招手，肖沥就朝她走了过去。

    “快点，还有半个小时他就到了。”她往他手里塞了个小蛋糕，然后亲昵的刮了刮他的鼻头，“这里冷，一会儿到了再吃？嗯？”

    “嗯。”肖沥说。

    今天晴天，天亮得挺早，鸟已经开始叫了，晨光映出了山的影子。学校地处坳地，看不到很远的地方，只能看到对面的走廊，两边走廊完全对称，不同的是这边年久失修，对面光洁如新。两条走廊的交界处有一个通了电的铁门，有人拿钥匙开了铁门，门上的绿灯亮了，一行人出去后，铁门就又上了锁。

    当铁锁“砰”的一声扣上时，无形间，似乎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稍后，这些看不清长相的男人逐渐散去，最后只剩下肖沥和拉着他的那个女人。

    女人的高跟鞋扣在大理石地板上咯咯作响，他们上了一层楼，拐了几拐，又下了一层楼，然后，来到了一个熟悉的房间。这次是这个女人开的门，她把肖沥送进去，然后看了看表，似乎时间让她很满意，她又和善的对他笑了笑，然后帮他理了一下衣领。

    “一会儿见，肖沥”

    “好的，李娜。”

    这是一个装潢精致的房间，靠墙的一侧是学生专用的高低床，靠窗的一侧是一个两人用的写字台，写字台旁是非常精致的木质斗柜，拉开的话可以看到一侧是空的，另一侧放了些学生的衣物。肖沥显然不是第一次来，他熟练地拉开椅子坐下来，吃掉了他的蛋糕，然后随便拿起了一本书，假装晨读。

    书其实是一本字典，但肖沥并不在意，他的视线越过字典看向窗外——清晨的光已经把山间的树木勾勒得足够清晰，窗外的那条通往外面的路也被照得足够清楚，他看见一辆吉普车，一辆熟悉的吉普车从院外开了进来。

    肖沥所在的楼层并不高，所以对方从车里下来的时候他看清了他的脸。这张脸是好看的，这种好看与五官肤色无关，这是由青春、健康、正常展现出来的好看。他的好看在这院子里显得很醒目，也很别扭，相较而言，他的父母就和这个院子匹配得多。

    那对貌合神离的中年夫妻，手彼此搀扶着，身体却离得很远，眼睛中有焦虑，有疲惫，有失望，有盼望，有舍得也有不舍。男方很高，表情严肃，女方体格中等，梳着一丝不苟的盘发，两人都带着眼镜，衣着朴实。从下车到进大楼的途中，两人始终和他们的儿子保持着一定距离。

    他们的儿子……肖沥看回前面的男孩，他看到他在进入大楼前似乎是迟疑了一下，他环顾了一下四周，然后突然抬头看向了楼上。

    哦……这大概是他最后一次看太阳吧……

    太阳已经升起，天色已经大白，而他知道，好戏，也快上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