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次在家中偶然闲谈时,奚桐将那片桃树地命名为“桃源”。源者,出处也。桃子之源,便是桃树,郭世通以为桃源二字甚好,一听便显出一股子山野韵味来。
桃源,桃之源地。
奚桐的日子过得甚是闲适,她待人以诚,助人为乐,与人为善,与人交际很招人喜欢。到此处不过大半年,已然交到了许多知己好友。
前日同城东头韩大爷下棋百战百胜,昨日赢了高大婶子两贯铜钱,今儿个一大清早便有李家和童家两个妹妹来串门,呆了两个时辰眼看到晌午了才走,三人从诗词歌赋谈到人生哲学,从刺绣针法聊到板栗桂花糕。
临走时,那二人目露不舍依依惜别,奚桐挥手送别,心下暗叹:这越淳朴的人感情越真挚,感情越真挚表现越可怕。
九岁的郭世邂捧着本《论语》从屋里跑出来,对应付得精疲力尽的奚桐吐舌头,吐槽道:“叫你没事就喜欢瞎折腾,自在些有什么不好。”
奚桐翻个白眼,系统你不懂感情不懂爱!
“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那不是自在,那是想修道成仙。”
郭世邂低头思量,有些不敢确信问道:“你就真的什么都不管了?”
他以前有过许多同伙,不,是同行的伙伴。狠辣的,善良的,单纯的,阴毒的,却从来没有一个人像奚桐这般淡然,只改变人物人生的一个节点,潜移默化影响他的性格与命运。
不像水,不像火,奚桐如同一阵风。看不见,摸不着,只有用心才能偶尔感受到其存在。
“真正能改变一个人的是——爱情!”奚桐打个响指,摇头无奈道:“这种高深莫测的事情你是不会懂的。”
郭世邂:“……”哦?呵呵!
大家都没谈过恋爱,谁比谁牛掰啊这是!
……
“余婶,我记着上次那蓝色料子你说要给我做身衣裳,做好了没有?”郭世通跑到厨房问道,“就是阿余上个月从布店买回来的那匹。”
“好了,好了。正打算差阿余送你屋里头去呢。”余婶笑道。这些小家伙一年一个样,做的衣裳一年比一年费料子。
衣服刚取来,郭世通三步并两步跑进屋去。
余婶看着已经长成的高大背影摇头笑道:“这孩子……”
半刻钟前本来已经一脚踏出大门,郭世通突然站在自家门口低头打量一番自己,瞅了片刻,立马迷途知返来找余婶。
麻衣草鞋,除了干活也不好这么穿,如花年纪的女孩子应该大多喜欢俊俏一些的。郭世通经验不足,只能暗暗腹诽。
昨日母亲问他可有中意姑娘,他脑海中立刻出现那道只见过一次的身影,郭世通想起便微微有些尴尬。一面之缘,莫测难料。
换好衣裳打开房门,“大公子,你怎么脸红了?是不是天儿太热了?”余婶奇道。
郭世通忙在脑海中摒弃杂七杂八的想法,摇头道:“我没事,刚才走太急有些累,没什么大碍。余婶不用担心,去忙吧。”说罢,急急忙忙走了。
余婶看他精神十足,放下心来。
深蓝云纹布料做的衣服配上厚底黑缎面鞋,郭世通穿衣时对着镜子照了半天,想了想,头上竖起一顶玄色冠帽。
今年他过生辰时母亲提前为他举办了加冠礼。
他是一家之主,是个行过冠礼的大人,偶尔想起自己的终身大事也无甚奇怪的,郭世通如是想到。
厨房里,余婶一拍大腿,惊道:“哎,奇了怪了!大公子这都多久没讲究过衣食了?突然到我这儿来找新衣裳,此事必有隐情,必有隐情!”
余叔正在切萝卜,受了一惊无奈朝她道:“你下回就不能拍自个儿大腿吗?”
余婶面色一变,怒目而视道:“你说什么?”
余叔满脸真诚地道:“我也觉着此事必有隐情,蹊跷得很。”
态度让余婶满意,二人接着做萝卜干。一根根又甜又脆又水灵的萝卜切成细长细长的条儿,撒上盐揉搓均匀在太阳底下晒干,再切成丁儿加上调料炒好就行了,好吃下饭又方便储存。
郭世通理理衣摆,大步往外走,心中纠结百转:也不知今日那人会不会来?天气如此炎热,她应该会来送汤吧?若是两次三番她以为我是专程蹭吃蹭喝可如何是好?
尚在院中,郭世通听见母亲叫他:“儿啊,过来。”
郭世通忙过去,问道:“娘有何事?”
“儿啊,今日是周老爷的六十大寿,这是送来的请柬,你今晚去一趟吧!”奚桐又笑他:“难不成早就料到了?今日穿这般好看。”
郭世通含笑低下头,又想到这天色去过寿怕是见不到那姑娘了,有些可惜。
奚桐道:“年轻人就该多打扮打扮,我儿穿上这身真是好。去街上挑些贺礼,莫要让旁人以为我家不识礼数轻待了他们。”
“是。”郭世通点头应道,又问:“不过,周老爷与家里交情不深,这回怎的专门来送请柬?”
“他孙儿与老三乃是同窗,私交甚好。这封请柬是老三替你要来的。”奚桐解释道:“傻儿子,你种的是桃树,不多多结识人脉回头那些桃子托谁帮你一同卖出去?多份交情,多份助力。”
周老爷是这城中第一富商,虽与郭家作邻,然屋舍之豪华,府中之喧闹皆不可相提并论。其人虽富亦善,灾荒年间常施粥赈药,行善举,有美名,是个德高望重之人。此人纵使无法深交,也不可交恶。
郭世通道:“儿子知道了。娘放心,我这就去挑寿礼。”
奚桐拍拍郭世通肩膀,一脸慈爱道:“快去吧!记着少饮些酒。”
思来想去,郭世通买了一串楠木佛珠手串做寿礼,听闻周家老夫人信佛。这礼物送的中规中矩,无功无过便好。
阿谀奉承讨人欢心他不擅长也做不来,凡事只求不得罪人没人给他使绊子就行。
引宴归来时已是月上柳梢头,郭世通未曾饮酒,皆是忙着替他人添杯助兴。
似这等宴席,总有好酒之徒或奉承之人欲引人注意敬酒,若当真无意一尝,静静待在席尾便可。
打水洗漱后,郭世通躺在床上迷迷糊糊想:明日一定要去桃源看看。
一觉醒来,窗外大雨滂沱,明明置身屋内,郭世通觉得自己仿佛承受着瓢泼大雨,一颗心都湿漉漉的。
一连三天,郭世通有气无力躺在床上了,精气神都颓废了不少。
“大哥,外边有彩虹!大哥,快跟我去看彩虹,大哥……”郭世达跑到屋里使劲拖拽大哥往外去。彩虹可遇而不可求,这是郭世达第一次看见彩虹,他很想哥哥陪他一起去看看。
“彩虹有什么好看的?”郭世通翻了个身,突然又跳起来抱住郭世达道:“彩虹?天晴了?”
郭世达不知所以,呆愣愣地道:“雨停了,彩虹不是只有雨过天晴才出来吗?”话没说完,只见他大哥已经一溜烟儿出了屋子不知所踪。
大哥这是怎么了?郭世达揉揉圆圆的大脑袋,想不通,再敲一敲脑袋瓜子,“唉,算了。”
“出来看彩虹。”郭世邂走进屋里把这个四肢发达头脑简单傻乎乎的二哥拉了出去。
雨停第二日清晨,郭世通早早洗漱好,换了身略微清凉的衣裳,就着一碟萝卜干吃了一个馒头,喝了碗八宝粥,自认为有了七八分饱便出去了。
郭世通走在通向桃源的小道上,路边野花正开,花香正浓。莺鸟正鸣,鸣声悦耳。
一阵微风吹来,树叶沙沙作响,郭世通一时兴起,哼起曾听母亲唱过的歌儿来,“甜蜜蜜,蜂蜜真甜蜜蜜,就像花儿开在春风里,可惜我买不起……”
“噗呲!哈哈哈……”一阵笑声穿来。
“谁?”郭世通急忙回头,面色微红道:“怎么是你啊?”
“为何不能是我?怎么了,难不成我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王梅觉着这傻大个可真有意思。
郭世通:有的,你在我心中不一样。
同道中人,二人相伴而行,并肩而立。太阳将身影拉的老长,郭世通装作漫不经心靠前小半步,两人的影子手连着手十分亲密。
郭世通突觉自己胆怯无礼,不自在道:“天色不早了,走快些吧。”
王梅看着相隔不远的那人摇摇头,真是老实过了头。
“小梅,今天带了什么好东西?”李春半身是汗半身是泥,笑着问道。
“‘如鱼得水’的东西,你说是不是好东西?”
说着,王梅手上动作不停打开食盒,里头是几碗分好的鱼汤。
众人:“……”这名字听起来好有道理!
待几人分好后,郭世通端起最后一碗尝一口,香而不腥,甚是鲜美。
李春王大壮几人都喜欢端了碗找一阴凉地蹲下慢慢喝,郭世通却一直是站到喝完。
四周皆是树木,王梅站在林中,夕阳西下,余晖笼罩,布满柔和静谧的光,郭世通以为此情此景煞是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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