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我要怎么做?”
“我怎么知道啊,这个场景的命题是,打破自己的业障,我又不知道你经历过什么。”
常朝看了一会儿水箱里的自己,干脆盘腿坐了下来。
“反正一时间也想不到解决方案,我们来聊聊天吧,清和。”
“...随便你,反正出不去死的也是你。”清和也坐下来。
“清和不是本名,对吗?”
“想也知道不可能啦。”
“果然啊。”常朝把散着的头发扎起来,“你帮我是为了什么?”
“开门见山地直奔主题吗。”清和面无表情,“那个骚里骚气的花之魔术师,是你师傅吧。”
“梅林?勉强算是吧...”
“那就对啦,”清和注视着自己的掌心,“我的...呃,算是养父吧,他和梅林是同事。我们俩地位差不多,所以我就出手帮你一下。”
“就这样?”
“就这样啊。”清和理直气壮。
常朝内心知道,肯定不是这样,但看着清和正气凛然的脸,估计也问不出什么了。
“啊对了,之后我养父可能会来找你麻烦,他要是想对你做什么你就说我不想让你死。”清和想起了什么,小声说,“不,不是可能。他肯定会顺着我的气息找上你的。”
“...为什么?”
“因为我是离家出走的啊。”
“......”常朝索性不接话了,她算是发现了,和清和对话能把人气死。
突然,她感觉帽兜里有什么东西在动。常朝把手伸进去乱摸一通,那个东西灵活地跳出来,小跑到常朝脚边。
“芙——”
“凯西帕鲁格?”常朝惊讶,她记得她把芙芙留在客厅了,为什么它会在这里?
“这、这是什么?”清和看着那团五彩斑斓的白,有点心悸。
“我的宠物,唔,梅林给我的。”
“......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是芙芙啊。”
清和一脸震惊,“这东西能瞬间灭掉全人类!”
“诶,是吗?”常朝镇定自若地摸摸芙芙的下巴,“原来凯西帕鲁格这么厉害呀。”
“芙呜!”芙芙骄傲地叫了一声,挺了挺胸前的毛。
清和放弃继续和常朝沟通。
“你是不是该和我讲讲安哥拉曼纽的事?”
“你想知道吗?”清和挑眉,“也不是什么秘密,就告诉你好了。”
安哥拉曼纽,是波斯传说中的邪神。
“可现在困住我们的,不是真的安哥拉曼纽。只是背负这个名字的可怜虫而已。”
黑暗中,清和的眼睛像是日本传说中的妖怪,倒映着虚无。她的嘴一张一合,将古老又悲哀的故事娓娓道来。
在拜火教的一个小村庄里,虔诚的人们想尽一切办法规避所有罪恶之事。
可罪恶是无孔不入的,它渗透进来每个人都每滴血液里,在人们放松警惕时,就会主导人们的意志。
然后,某天,伟大的祭司提出了驱逐恶的最佳方法。
“将恶具象化。”
“不可能。”常朝评价,“异想天开。”
“可是很显然,他们不这样认为。”清和笑笑。
如果不能消灭分散在各地的恶,那就把恶集中起来。
【只要有一个人独占了世上所有的恶事的话,剩下来的人们就无法做恶事了。】
【他们将被选为活祭品的青年捕捉起来,在他身上刻下诅咒人类的所有话语,给予他们所知道有所有罪恶、全部的恶事都由他来承担。】
“...那就是说,安哥拉曼纽,只是被人创造出的恶魔。”
“正是如此。”清和的姿态仿佛不是在黑暗中,而是在茶室雅间里悠然自得地同常朝讲话,“你现在一定是在思索那些村民们善恶与否吧。我可以明确地说,他们不断杀害那个青年时,是心怀敬畏与虔诚的。”
“他们打心底里相信,这样做就能迎来只存在善的世界。”
“更加讽刺的是,他成为了‘拯救人性’的证明。对人来说,他反而是个英雄。”
常朝不自觉地往旁边看,凝视着被淹没在水中的自己。
如果真的是这样,从一开始就没有邪神安哥拉曼纽。
她身体里的,只是被强行赋予安哥拉曼纽这个名字的无辜者。
“因为我今天心情好,所以再告诉你,为什么安哥拉曼纽要寄生在你的异能里吧。”清和先指指常朝,又指指自己,“因为你我的能力,和安哥拉曼纽的成因是同源的,他想要用你的异能,来让自己诞生。”
“你指叶隐闻书?”常朝质问,“...那不就是无障碍沟通的能力吗?”
“什么,原来你不知道啊。”清和惊讶道,“虽然我不知道,但你的能力一定是与生命力联系在一起的。”
“就算这样...”常朝有点受冲击,没有立刻反驳清和,“那也算不上同源啊。”
“唉,那我这样说吧。”清和揉揉太阳穴,“如果说那个村子里的人们把此世全部之恶扔到安哥拉曼纽身上,那你以前遇到的人就是把此世全部之善塞给了你,于是形成了你身上的异能。”
“安哥拉曼纽对村民们来说算得上是英雄,是善存在的证明,那么反之,善也是恶存在的证明。”
“虽然不是最准确的同源,但也足够你在他手下撑到成年了。”
“可是啊,”常朝更加迷惑,“从我有记忆起,没有人寄希望在我身上看到善啊?”
“哈?那你随时随地散发的不要钱似的善良是为什么?”
“不管怎么样先谢谢你夸我。”常朝歪头想了想,“尽全力对每个人都好...这对我来说更像是习惯?不过也可能是我失忆前发生的事,所以我记不清了。”
“失忆?”这次换清和愣了,“你失忆过?”
“对。”
“什么时候的事?”
“大概十二岁左右。”常朝指了指一旁的水箱,“醒来之后发现自己在荒郊野外,什么都不记得,情急之下跳海了。”
她轻描淡写地带过了研究所事件,清和也没问什么。
“怪不得。”
“那你呢?”常朝反问,“你之前说过,你接收安哥拉曼纽不会有事,所以你也是...”
“同源,”清和承认,“或者用化学上的词汇,同素异形体。我的能力,概括来说就是以恶意为催动力的阴阳术。”
常朝眼角抽了抽,意思就是清和与安哥拉曼纽一样,是被选为此世之恶的人?
她觉得自己的心理承受能力达到了新的高度,这样乱来的事都能无障碍接受了。
常朝是个心思缜密的人,可她从见到清和到相信清和提供的情报,不到一小时。
她细细品味自己与清和的对话都会扶额。
——这样几乎无厘头的对话写成小说,一定是会被读者诟病的情节吧。
清和的亲和力就这么大吗?
不。
常朝把手按在胸口,感受紊乱的心跳。
又或许是失去的那部分记忆在作怪。
又来了。
每每遇到常人不能接受,无法理解的事情时,脑袋里总会有开导她的声音出现。
仿佛有人在她耳边低语,让她相信面前这个人;好像她在孩童时代,就把这样的绘本故事看了一遍又一遍似的。
在那之前,我一定是个收到良好教育的孩子吧。
常朝看着水箱,这样想着。
如果以前的家人见到现在的自己,会不会失望呢。
没办法,每个人都是会变的啊,又不可能从在子宫里孕育出来到一脚迈入坟墓都是一个样子。
...不对。
常朝眯起眼睛。
子宫...?
“清和,你确定这个命题是‘自己的业障’吗?”
“确定。”清和好整以暇看着她,“虽然我没有解开就是了。”
“安哥拉曼纽的愿望是...想要诞生对吗?”
“是。别告诉我你要成全他,他诞生了,整个世界的末日就来了。”
常朝仔细观察着水箱里的“自己”。因为水波的缘故,她身上白色的长衬衫随波飘荡,被拉得更长。
长到,像是连接什么东西的带子。
“清和。”常朝开口,“你不觉得那个,很像脐带吗?”
连接胚胎和母体的脐带。
而巨大的水箱则是羊水的隐喻。
“如果他并不是要让我们直面自己的恐惧,而是让我们打破他的牢笼呢。”
“......”清和眯起眼睛,无言地和常朝一起看着那片水域。
“怎么办?”
“...你家是不是有只老虎。”
“那只异能?”
“对。你捉住它之后喂它吃东西没。”
“喂是喂过...但它几乎不吃。”
“好极了。”清和的笑容逐渐恶劣,“把它叫过来。”
常朝看智障一样看着清和,“现在这样怎么叫?”
“随便叫叫就行。”清和解释,“它是异能,你的异能应该无时无刻都能联系上它。”
“那行吧...”常朝深吸一口气,不带停顿地喊出她给大猫取得各种外号,“小白、虎虎、白眼虎、快被我撸秃的森林之王、碰瓷王。”
清和:......
清和:你还没被咬死真是个奇迹。
“你看,没作用。”常朝摊手。
“你往背后看看。”清和好心提醒。
常朝扭头,白色的大猫正抬眼看着她。
“嗷。”它仰头。
“乖、乖。”常朝熟练地摸了摸它的下巴。
“你把它当猫养的吧。”清和没眼看了,“好,现在你让他去把水箱撞破。”
“等等,可是撞破了顶着我马甲的安哥拉曼纽不就跑出来了吗!”
“所以等她...或者他一出来,就让你家猫猫把他咬掉啊。”清和指指白虎,“未杀生的白虎在许多地方被人们供为神灵,具有能抵消掉安哥拉曼久□□的力量。然后我就能吸收他了。”
“...那我试试吧。”常朝蹲下身,拍拍白虎的后背,“「能把那个东西咬出来吗?」”
白虎低吼一声,在水箱面前绕了几步,后退,然后后肢发力猛地扑了上去!
水箱破裂,黑色的暗潮涌出来,浸湿了常朝与清和的鞋底。
裹着白色破布的人被白虎叼在嘴里,鲜血从腰部蔓延开。
本来以为那东西——她俩一致觉得用常朝的名字称呼她,或者他很奇怪——已经死了,但人头处却突然抽搐了一下。
就像惊悚电影似的,人头以一个违背自然规律的角度转向她们,露出猖狂的笑容。
“失策失策。”安哥拉曼纽说,“呀,我还真没想到你们会发现呢。”
“你也有今天。”清和居高临下看着慢慢蜕变成青年模样的安哥拉曼纽。
“哇...看着自己的脸融化掉,有点恶心呢。”常朝走近,凝视着安哥拉曼纽,“所以,这就结束了?”
“能这样说自己的你也很可怕啊。”安哥拉曼纽露出轻松的笑容,“怎么可能就这样结束。叶隐闻书,你要经历的才刚刚开始。”
“你最好别和他说话,会影响心智的。虽然在我的努力下这家伙的自我意志已经变得非常微弱——这就是能轻松解决掉他的原因——但他还是‘恶’的化身。”
“诶呀,源少爷也太过分了吧。”安哥拉曼纽说出这话时,清和的眼睛冷了下来。
“源?”
“我的本姓,不必在意。”
“叶隐闻书,你日后会想念我的。”安哥拉曼纽已经展现出了他原本的样貌,身上有黑色诡异图腾的青年,“毕竟,我可是你的保命符啊。”
“是吗。”常朝注视着他逐渐融化的躯体,不置可否。
这个青年,也只是牺牲品而已。
她看着清和与安哥拉曼纽若无旁人地对话,听着他们话里夹杂叙旧意味的嘲讽,心情突然低落下去。
说到底,他是被民意杀死的可怜羔羊。
但这又不能否认他成为此世之恶后,涂炭生灵的事实。
常朝能从黑泥里感受到,浓厚的杀意与血腥味,都是只有进行大规模屠杀后才会出现的东西。
安哥拉曼纽的消失已经进行到腰部,他创造出的黑色空间也随之崩塌瓦解。
“常朝,这次谢谢你。如果你没那么信任我,我估计还得要过好久才能解决他。”清和的声音变得飘渺,“虽然也是为了帮你自己...不过我还是送你一份礼物。具体是什么,在未来你会知道的。”
常朝耳边响起引擎般的轰鸣,她的视野逐渐模糊。
“有缘再见。”清和说。
谁要跟这样自说自话的人再见。
常朝这样想着,然后陷入意识的混沌。
——
后来,山本常朝不是被一如既往,芙芙的舔舐叫醒的。
“...常朝。”
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仍然倒在床上,床前还站着某人。
“山本常朝!”中原中也看着一副状况外模样的常朝,语调又高了几分,“背着我养老虎,胆子够大啊?你最好给我解释清....楚。”
最后两个字他说的迟疑,因为山本常朝刚离开枕头,就瞄准他的肩膀倒了下去。细细的呼吸喷洒在颈动脉旁边,中原中也觉得继续训下去好像不太合适。
常朝小声地说了什么,然后得寸进尺把手也缠上来。
中原中也没想到她会这样,直接跌坐在地板上。
还好常朝在地上铺了毛毯,不然两人都得摔惨。
“中也...”不自知的罪魁祸首软趴趴地喊了声他的名字。
中原中也被常朝如同八爪鱼一样缠着,全身僵硬,开始懵逼。
这是...做噩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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