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第二天来和小菅与原田汇合时,眼底都有黑眼圈了。
“计划拿去,离宫崎到这栋大楼还有两个小时,先看看有没有什么要改掉的地方。”
老实说,我心里有那么点心虚。我是个挺自负的人,不管他们怎么觉得,我的计划应该是在可能的范围里最好的了。
要是他们真的提出要改什么,我也不知道怎么说...因为我本来就不擅长与人交流。
况且从风评听来,小菅的自负应该与我不相上下。
我也隐约觉得小菅并不是很服我管,但也可能是我先入为主对他有偏见。
好在小菅和原田研究了半个小时后告诉我并没有问题,按部就班地执行就好。
“真的?你们确定了?”我再三向他们确认,“那一会儿严格执行应该就没问题了。来检查一下工具吧。”
“山本常朝,”小菅义野突然叫住我,“你多大?”
“...如果你一定要问的话,”我感到奇怪,“快要满十四。”
“那可真是,年轻有为。”他笑了笑,但我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年轻什么,你只比我大三岁吧…”我吐槽,“赶快检查吧,不然等会儿宫崎来了我们还没准备好就惨了。”
“是。”他继续笑。
我边往楼上走边叹气,这些人学太宰治什么不好,偏偏要学恶心兮兮的笑脸,我看了就生理性反胃。
大楼一共七层,计划是原田先在二楼入口吸引宫崎注意,鸣枪三声后把宫崎往楼上逼。
等宫崎到了四五楼中间的时候,我从最顶楼的拐角处向六楼摇摇欲坠的铁柱底端开枪,因为已经腐化了,所以预计大概是两发内能打断。
铁柱会直接砸在从五楼通往四楼的楼梯口,这样就堵了宫崎的前路,然后埋伏在对角处四楼的小菅开枪射击楼梯口,打断生锈的楼梯扶手,就把宫崎的后路也断了。
最后以防万一,由我去亲自抓获。
小菅和原田听到我要亲自去的时候,表情很怪异,却并没有反驳。
我明白为什么,我的体术不算差,但一直不温不火的,很少执行近身类的任务,却得到了首领极高的赞扬。这大概也算是我风评被害的原因之一。
无所谓,就让他们这样想也行。我看了看双手指腹处的茧,长舒一口气。
只有我的双手还能握住剑柄,我的价值就会存在。
按照计划进行的话,在我的预想里,宫崎最多伤到一条腿。
我趴在七楼的栏杆上,看着监视器里显示宫崎已经进入大楼后,拿起通讯器。
“正在往大厅移动,马上就要上楼了,原田准备。”
我听到原田开枪的声音和宫崎的脚步声,虽然枪法不太准,宫崎没往我设想的路上跑,但总算是上了楼梯。
——很好。
——虽然实行的人差强人意,但我的计划是完美无缺的。
——就这样子进行下去。
——按照我的想法来达成最终的....
.....
——诶?
我看到小菅开枪的一瞬间,脑子里一片空白。
他没有按计划朝楼梯开枪,而是朝着十八不挨的天花板开了枪。
于是,宫崎并没有卡在四五楼之间,而在继续往上跑。
“.....你在干什么?为什么不按说好的来?”我抄起对讲机质问他,“直接打天花板,你想杀了他吗小菅?”
“吵死了,我有我自己的方法!”
“你现在就停止行动!”我边吼边往楼下跑去,但小菅根本不理我,枪鸣和子弹更换的声音不断的在大楼内响起。
“我说了你给我住手!!”我跑到六楼的对角处,用枪指着宫崎和逼近他的小菅。前者不敢动,后者却毫不在意地继续换子弹。
“我要杀了他。”他对我说。
“首领命令了要活的!他死了,那些被藏起来的资料难道要你来告诉我们?”
“首领首领的烦不烦啊!”他也冲我吼,“比我还小的小毛孩在这儿出什么风头?我的判断将会更有利!”
“你!”眼看着他就要对着宫崎的胸口开枪,虽然角度刁钻,他不一定伤的到,但我不敢拿‘神枪手’的名号去赌。
虽然我不相信小菅,但广津爷爷当时没有反驳,我相信广津爷爷的判断。
怎么办。
首领的命令是“要毫发无伤地捕获宫崎”。
怎么办?!
在大脑反应前,我的腿就自己动了起来。
等肩膀处传来钝痛,我都不晓得我是怎么在那么短的时间,从那么远的地方跑过来的。
“宫崎骏次郎,跟我走一趟吧。”我忍着痛——小菅的子弹打到了我身上——把他撂倒在地上,给了他一针麻醉剂,“你们俩。”
我看着气喘吁吁跑上来的的原田和双手紧握,一脸不快的小菅。
“你们先回去,我善后。”
小菅像是还有什么不满,我没给他机会,直接把剩下的麻醉剂往他身上扎,然后对原田说:“把他拖回去,知道了吗。”
大概是我的表情过于可怕,原田点点头,磕磕绊绊扶着小菅下楼了。
我一个人留在大楼里,脚边躺着昏迷的宫崎。肩膀还在出血,我没东西包扎,只能用手按着。疼痛刺入骨髓,我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了。左肩过于疼痛,甚至牵扯到了右肩,我尽力用右手播了个电话给下属,让他们来回收垃圾。
‘但是山本老师你呢?’
“我自己回来,不管我。”
我试了试,找到了最能够缓解疼痛的按压方式,咬咬牙,走出了那栋大厦。
—
“红叶姐姐。”我径直走到了干部之一,尾崎红叶的办公室。
“诶呀,回来了么....常朝?!你怎么了?”红叶姐姐本来是笑着的,但看清我的样子之后就变了脸色。
“对不起,红叶姐姐,”我承认半个身子都是血有点吓人,“我任务出了点差错。”
“你怎么回事?怎么伤得这么严重?自己都不包扎?”红叶姐姐把我按着肩膀的手拿开,一碰,已经快结痂的伤口又开始流血。
红叶姐姐把我揽进怀里,虽然看不到,但我觉得她的表情有些不对。
“没事的,只是看上去可怕而已。”我艰难地伸手拍了拍她,“我还能自己走回来啦,所以你看,我好好的。”没错,我好好的,不会有事的。
“你衣服上全是血,这叫没事?”
我的衣服是好好选过的——毕竟我也是个女孩子。现在,不说衣服上金色的花纹,连黑色的部分上都看得出明显的血块。
“不说这个,红叶姐姐,能把我送到医务室吗?我好像有点...贫血...”
“小混蛋,你这哪里是贫血啊,常朝?别睡!常朝....”
红叶姐姐的声音越来越模糊了,大概是我的意识在慢慢抽离,到了最后我已经什么都听不到了,也什么都记不清了。
等我再度找回自己的时候,我被舒舒服服地放在医务室的病床上。白帐外面有人在走动和交谈,但是我听不清。
这一闹之后我非常恍惚,在躺了好几分钟后才慢慢想起我的左肩阵阵钝痛的原因。
是真的吗?这不是我做的噩梦吗?
小菅开枪,然后被我挡住了。后来他好像有打了两发子弹。
肩膀好痛。应该是打到附近所以牵扯到了肩膀吧。嗯,一定是这样的。
我爬起来,伸手去够床边的酒精瓶。
喀啦——
“常朝?”
以森先生为首,外面的人听到玻璃杯碎掉的声音后,从掀开白帐走进来。我只是看着地上的玻璃片,一言不发。
不是吧…左手拿不住东西了…
“真是狼狈,常朝这次是大失败呢。常胜将军,失败的感觉怎么样?”
听到这个声音,我分出一点点眼神给了说话的人。森首领会来在我的意料之中,但是太宰治,我和他的关系没好到这种程度。
我没有搭理他,只是再伸手去拿在酒精瓶后,离我第二近的果篮,但理所当然的,果篮也掉了。我看着我的左手,再看着森先生。
“宫崎,抓到了吗?”我问森先生。
“被生擒了。”森先生少见的有些犹豫,“你的左手?”
“啊,如您所见。”我条件反射性地笑了笑,“似乎已经拿不了重物了。”
“那么严重?”太宰治凑上前来,“手给我。”
我把手软绵绵地搭在太宰治手上,森先生没有阻止,他问:“方便告诉我是怎么回事吗?”
“我的计划书您看过了吗?”我见他点头,就继续道,“小菅大概是觉得,既然这人这么危险,还是直接干掉比较好。”
“我当然说不行啊,但是他没听我的。然后我害怕宫崎真的死了,就冲上去挡了子弹。”
“可是明明应该只有一枪的,我却中了三枪。”
“真的很痛。”我看着被太宰治托着的手,心里觉得很难过。
【一本!真厉害啊常朝,你已经四十八连胜了!】
有不知道是谁的声音在脑海里想起。
“...这样啊。”森先生沉吟片刻,“因为常朝你睡了很久,所以我在这段时间里先和小菅谈过了。”
“所以...?”
“你要听听他是怎么说的吗?”
我点头。
但森先生一开口,我的脑子就又陷入了混乱。
啊,没有说森先生很吵的意思。
我低着头,看着森先生的鞋尖,不断有诸如“狂妄”、“不听劝”、“冲动易怒”等词组涌入耳朵里。
总之就是对我的□□,以及认为我的判断过于轻率。
我之前确实是小看了小菅,但现在不了,至少他胆子还挺大的。
【不行啦,你都打遍馆内无敌手了。我建议常朝可以练习一下传说中的那个二刀流哦。】
“...常朝,你觉得呢?”
“嗯?我啊?”
“你对小菅的说法,有什么要反驳的吗?”
“嗯...没有和他沟通好,确实是我的失误。但是。”我感觉视线有些模糊,就眨了眨眼睛,结果突然有水滴砸到我的手上,疼得我直接没把话讲下去。
“但、但是,”我觉得我渐渐说不出话来,像是有看不见的手掐住了我的嗓子,“但是他为什么...”
【所谓武士,到底是什么呢,那是我也不知道的事情。只有让常朝慢慢去找啦。只你的双手始终握着刀,就一定会明白的。】
“他为什么不可以提前告诉我呢?”我还是没憋住,从醒来就开始累积的眼泪如倾盆大雨落下来。
好吧,我不是有点难过,我是宇宙无敌超级螺旋难过。
我难过得快要疯掉了。
【刀就是我们的灵魂。最近关于刀的讨论也很多啊,主流派是觉得刀只是没有感情,为了消灭敌人而诞生的工具。】
【但我希望你记住,刀并不是为了斩杀而诞生的。】
“常朝,冷静下来,医生说如果好好调理的话有百分之四十的可能性恢复到正常状态。”
“对不起,首领,我冷静不下来。明明在我和他们商议的时候,还有足够的时间,但是他没有告诉我他的想法,他甚至什么都没有说就同意了!”
“如果真的有意见的话,那为什么、他不可以早点告诉我呢?!”
【常朝知道“名刀择主”吗?不是人吗选择了武器,而是它们选择了主人。多浪漫啊。】
我吐出的话像是生产眼泪的魔咒,越说我哭得越厉害。我觉得我现在的感情超越了我对‘难过’的理解,这是受了天大的委屈般的痛苦。
于情于理,我都不该用这样冲动的语气和森先生讲话,但是我一张嘴,这些话就一股脑闯了出来,并且无法停止。
就连太宰也被我惊到了,他一手握着我左手,用另一只手帮我把眼泪抹掉,但后来发现即使抹掉我也会再哭出来,他就捏了两下我的脸,做罢了。
“我都这样了你还掐我!”我哭得更厉害了,“我真的好、好——”
【所以,如果不好好珍视它们的话,】
想了半天也没想出合适的形容词,我的词汇量骤然缩水,只剩下了“难过”。
【——它们会很难过的。】
“——好难过。”我哭得像个婴儿,那种刚出生却不哭,后来被护士打哭了的小孩。
“看在你这么惨的份上,我就先原谅你的迁怒了。”太宰恢复了往常的表情,“好好调理,左手应该还是可以活动的。”
“常朝,小菅说想向你表达歉意...”
“我不接受,”我干脆一头扎到太宰治身上,死死的抱住他,不去看森先生,“他有道歉的权利,我也有不接受的权利吧?”
“把鼻涕蹭到我身上我会一百倍的报复回来哦。”他拍了拍我的背,“说起来,常朝为什么这么在乎左手的灵活性?你可不是左撇子。”
【对于我们来说,最重要身体部分就是双手。】
“可我是剑士。”我闷声道,“我是Saber。”
森先生叹气:“太宰君,你知道剑术分很多个流派吧。听说过二天一流吗?”
“是使用双刀的流派吧...?”
【常朝,试试这个流派怎么样?这可是传说中的那个宫本武藏所继承的流派哦。】
“我可是、神免二刀流免许皆传。”我抬头,“我虽然体术是个半吊子,可我不是一无是处的。”
“你有时间练剑术?”太宰挑眉,“从被森先生在海里发现到现在,半年时间就拿到免许皆传?”
“不是的,不是现在学的。”我摇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但我就是会。应该是在我失忆前就会了。”
啊啊,没错,我还有失忆这个狗血设定。某天一睁眼一闭眼就忘记了所有,还好知道自己是谁。然后就被森首领捡走了。
【只要练习勤奋,就会产生身体记忆。就算有一天你忘记了整个世界,在面对敌人的时候,还是会下意识地摆出持刀攻击的姿态。】
“本来想再过一段时间告诉你和中也这件事的。”森先生对他解释。
【任何时候都不能放下自己的刀,因为那就是我们的骄傲。】
“但是现在!没有左手的话我什么也...什么也做不了了!”
——失去了利用价值,我会怎么样呢?
——现在的我是不是同废物一样无用?
“...我可以惩罚他,常朝。”僵持了一会儿,森先生说。
我该怎么回答呢?我确实希望惩罚他,最好直接杀掉他,实在不行赶出港黑也可以。
......但是。
【你相信宿命论吗?我们一族的宿命就是守护,我们是为了守护武士道而存在的。】
“——你不行,首领。”我强制自己止住眼泪,“港口黑手党、需要、小菅义野。”
我想把他千刀万剐,撬了他的舌头,问问他为什么不提前告诉我。
【我们手中的刀,从被打造出来的那天起,就在等待同主人的相遇。它们是为了与我们相遇而存在的。】
“在那个距离,那个角度,即使我阻拦了,子弹也能精确的射中目标。”
为什么能打中?要是射偏就好了,如果射偏的话,现在就...!!
【哦?你说你自己是为何而活吗?哈哈...让我想想看,我们小常朝的话呢...嗯,一定是这样吧,】
“我没有和他好好沟通,并且小看了他,这是我的错。”
我快说不出话来了,明明我问过的。我问过他要不要变更计划的!他没有给我解释的机会!
“——现在的港黑需要这样的枪术,这是我的判断。”
——该怎么办啊,我是不是已经快要坏掉了。
......
“我明白了,我会尊重常朝的意见。”森先生嘱咐我好好休息,拉着太宰治出去了。
森先生不会想要失去一个如此了得的神枪手。在我的利益已经贬值的现在,主动留下他才是最好的选择。
他说不出来的话,我来帮他说。
我叫医护进来收拾地上的东西,自己闭上了眼睛。
要冷静下来,只不过是丢了一个筹码而已,现在要想的是如何才能再次把自己的利益最大化。
【——常朝,你是为剑道而生的。】
恍惚之间,我好像又不可抑制地哭了。
*
“怎么一言不发?太宰君?”
“啊、那个啊,”太宰治回忆着刚刚在病房里的情景,“对某件事,稍稍感到有些后悔。”
——如果昨天,把小菅早就对她积怨已久的消息告诉她的话。
算了。
太宰治打消了这个想法。
反正她也最讨厌‘如果’了。
——
我疼得又想起了以前的事情。
和那时一样,我这次估计也要自己爬回去了吧。
就在这么想着的时候,有谁从我身后扶住了我。
“...常朝老师?”
啊啊,是咖喱的味道。
“对不起啊织田先生,能拜托你一件事吗?”
“请说...但是老师你现在的状态非常不好,发生什么了吗?”
“任务出意外了,”我抓着织田作之助的手臂,“能把我送到最近的黑市医院吗?啊,顺便用我的手机给紧急联系人第一位打个电话,告诉她我的位置。”
“附近的没有医院,老师要来孩子们的家先呆呆吗?我可以包扎。”织田作之助接过我的手机,“第一位...是‘宫本’吧。”
“嗯,麻烦了。”
咖喱的香气冲淡了血的腥味。
我觉得事情也不算那么糟,大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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