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的皇室贵胄,天家血脉。
安澜站在寺院厢房前,又披上了雪狐风衣,望着阶梯下匍首的仆役,雪,落在这香火鼎盛却又清幽避世的燕镶寺。
清水之眸,似若无物,却又幽幽深深。十指纤纤,雪狐护手,极其名贵。正是她以前市井家的女儿,所万万不敢想的。
“安姨娘。”彩浣跟在了安澜身后。
安澜下了阶梯,随即有着数名丫鬟跟着打伞。
“去上香。”
安澜吩咐着,周围奴仆无人敢有异议。静静跟着。
这燕镶寺香火之鼎盛,善男信女络绎不绝。待至那佛门外,安澜绝了身后那群人,不让跟着。
“安姨娘,这......”一个年级稍大的嬷嬷,是老夫人身边的。显然安澜不让人跟着,这万一出了什么事,老夫人若问起来,那可谁也吃罪不起。
“帮老夫人祈福,一介妾侍,阵仗过大,反倒不好。”安澜轻声道,“带了彩浣便足矣。”
嬷嬷皱了皱眉,俯身应道:“是。”随即转过头对着彩浣道:“照顾好安姨娘。”
彩浣领了命,安澜见了,便接过递上来的轻纱,覆了面。那雪狐风衣以及护手,被安澜留了下来。
彩浣疑惑,“安姨娘,这距离见佛还有好一段路,这还下雪呢。”
“见佛心且诚,一点儿寒雪又有什么的。”
安澜这翻话,听者有心,那嬷嬷眼里划过一丝异色,这安姨娘早上才被老夫人罚跪在雪地里。
就这样,一主一仆向那接连着佛堂的阶梯走去。月白色的衣裙,虽素,但衣料华贵,绝不是寻常人家能穿的。人也纤瘦,衣衫也薄,左右到头来,没有伺候的丫鬟穿的厚实。
轻纱覆面,虽瞧不真切面貌,但那仅露的眸子,便当真是美到极致。
莲步轻移,衣裙上的银丝华纹隐隐流光,端的是贵气。
寺庙人多,待至佛堂门前,安澜停了步子,转身对着彩浣道:“不必跟着了。”
“可是......”彩浣且见安姨娘竟连她也一起抛下,皱了一皱眉,刚刚那嬷嬷吩咐的,可是要她寸步不离安姨娘伺候着。
安澜知道彩浣顾忌刚刚那嬷嬷的吩咐,又道:“这儿都是祈福的,你跟着进去了,也要跪在佛祖前。”
一听安澜如此说,彩浣便觉得自个儿膝盖可疼可疼,刚刚又爬了那么长的阶梯。反正左右在这佛堂门口前就行。至于安澜赶人,不愿旁人待在她身边,彩浣也早就习惯了。于是便应了。
留了彩浣在外面,安澜一人踏进了佛堂。
与外面佛香缭绕,梵音余余的不同,里面佛堂更显清静,或者说宁静。跪拜礼佛的,多是女子,鲜少有男子。毕竟男儿膝下有黄金,这叩佛祈福的,是女人家干的事。
大堂清幽,一尊佛像很是大,金光华彩,檀香点漆。佛像下,还有一众和尚在那诵经。
“愿爹娘身体安康,弟弟学有所成,小女遇得如意郎君......”
这些烧香拜佛的女儿家,所祈求的大多是如此。安澜静待着前头的人祈完福,娴静的眸子将一切看在眼里,又置身事外。
与一切格格不入,安澜忽地皱了眉,她来这里干什么。
待轮到安澜,那腿,却是跪不下去了。她求什么,她祈什么,柔和的眸子,望着那地上的跪垫,一时间不知在想什么。
见而不拜,这立着的女子,衣饰华美,周身流露的气质,更是娴中有静。上面的住持睁开了眼睛,目光如炬,却又慈祥和蔼,一副看尽世间繁华之态。
“女施主可是心中有结?”素净袈裟,白胡长须,这话语,却是端的平静,眼中睿智。
安澜抬头,望向了住持,一时间眼里无助还来不及掩去。住持当下了然。
“女施主且随我来。”
老住持一笑,便向佛堂内殿走去。这老主持佛法高深,甚至得过皇帝的召见,安澜蹙了蹙眉,跟了过去。
这外面佛堂华贵,原以为只有外面正门一个进出口,却不曾想,这佛布帘后面,却还是有一个小门。
安澜跟在后面,掀开佛布帘,却不曾想,入目的,是一片山巅之景色,寒雾弥漫,一片霜雪。远远传来山下的梵音与人喧,更具那殿内的诵经之声。
“女施主且过来。”
安澜跟过去,发现在一株松柏,苍劲挺拔。松柏前,俨然又供奉这一座佛像。只是,这一座,不若佛堂的大而华彩。但,这松柏山巅的佛,却更能让人感受内心宁静。
“这里也有佛?”安澜问,她竟从不知。
老主持笑了笑,未语。
安澜望了老主持一眼,秋水之眸柔光闪闪,里面具是感激,不顾山巅砂砾无华美跪垫,诚心拜佛。雪水润湿了那一身衣衫。
跪且跪,却仍是无话。纤柔女子,心中之结,光是远离了凡尘喧嚣,亦是不够。老主持看透了一切,知晓眼前女施主需要一人静静感受佛法普度,便悄身退了下去。佛自在心。
老主持走了,安澜跪在佛像前,却是无话。柔柔的眼睛,沉静的望着。没了众人,只这山巅,前面又是人人叩拜的佛,人人都说,佛能渡人。
佛......能渡人,安澜的眸子闪了一闪,纤长的睫毛微微一颤,雪落,雪衣。
忽地,后面又传来了动静,原是一年轻和尚,面貌端的是清俊,执着一伞,主持吩咐给这位女施主送伞。
“女施主若有心事,皆可告诉佛。”原以为,这山巅幽静,一人面佛,这位心结郁重的女施主能将诸多烦恼诉与佛。却不曾想,这位女施主只是静望。
顶上的雪,不再落,安澜向上望了望,原是一和尚,在旁执着伞,安澜又低下了头,她心中的事,怎么可能说与旁人听。
本是送了伞便走的,但和尚却改了心意,立在一旁缓缓念起了佛经。佛法,能荡涤人心,只愿能帮助这位女施主一二。
原是想要帮助女施主放下心中郁结的,却不曾想,纤长的睫毛眨了眨,安澜的眼泪,就这么直直落下,接着是一滴又一滴,接连不断。
和尚望了一眼,继续平和念着。
寒霜山巅,执伞和尚,哭泣女子。
这回了府邸,老夫人似与丞相夫人相聊甚欢,面色颇愉。见一旁的安澜也是受寒折腾了一天,不想一个病歪歪的人扰了兴致,便让安澜早早回去歇着了。
安澜行了一礼,也便回了自己院子。
而两个婆子,似乎勤快了些,早早听着动静,备了炭盆,屋子里暖烘烘的。这沐浴的热水,也准备好了。
彩浣眼里闪过惊讶,这两老货什么时候这么勤快了。安澜沐了浴,换上一件舒适的衣衫,便将彩浣打发出了屋子。
这额上的、膝上的,还有手上的伤,药都是要重新上的。暖和的屋子里,单薄的身子,一切都有些闷闷的。
是夜
安澜彻底发了高烧,浑身滚烫,昏迷着。
这侯爷还在军营,原本还想向安姨娘再讨些跌打药的彩浣是吓坏了,连忙去了老夫人院子禀报。
“什么?”茶盖一落杯身,发出清脆的声音。原本打算马上要歇下的老夫人一皱眉。
赶紧叫管家找大夫之余,老夫人坐在大塌上,也是皱着眉,心里不悦,这个安澜,身子怎么那么弱?
福嬷嬷一旁的嬷嬷,面色有异,正是白天陪着安澜的房嬷嬷。
“怎么了?”福嬷嬷七窍玲珑心,瞧着眼色儿,便轻声问。
这一问,老夫人也望了去。房嬷嬷一见老夫人望着自己,便皱了皱眉,站了出来,道:“老夫人,今日安姨娘从厢房出来后,便去拜了佛。拜佛的路上,就把挡寒的风衣连同护手一并脱了。”
“啪!”一下,老夫人怒拍桌子,好一个安姨娘。是想病了,在景儿面前搬弄是非?果然像极了她那个下贱的表姑母。
福嬷嬷一瞧,站了出来在老夫人耳边道:“老夫人,眼前最要紧的,还是安姨娘的病。”
“她不是要病吗?那就病死了吧!”老夫人狠狠一道。
福嬷嬷知道到老夫人在气头上,只得好声分辨着利弊,“老夫人,侯爷尚在军营,若是回来,怕是不高兴。”
“下贱坯子!”老夫人咬牙启齿了一番,胸口起伏了几下,终是把怒火暂时压制住,对着灵喜道:“去,把库房里的那个老参拿出来,给那个福薄的送去。”
“老夫人,老奴也去。”福嬷嬷继续道。是个拎不清的,居然想靠这些不入流的下作手段来搬弄是非。这后院,她只不过是个姨娘,现在掌权的,是老夫人。将来,还有主母。左右,没有一介姨娘的地方。
这次,福嬷嬷过去,也便是敲打敲打安姨娘,莫再动不该有的心思,趁侯爷尚在军营还未回来,还有挽回的余地。莫再说什么不该说的,不然,一介姨娘,乱棍打死或者发卖,不全凭主母的一句话?
气头上的老夫人,在几息过后,也冷静了下来,沉声道:“去给那个乡野蠢货讲讲规矩。”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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