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云九在三里屯买了一条破洞牛仔裤。
导购小姐拿出来的时候她非常着急,看也没看直接去更衣室套上,顺便在走之前把旧裤子扔进了垃圾桶。
等到她走出三里屯直面冬风时,终于感受到了何为四面漏风。
她在“就这么漏风走”和“去垃圾桶里把裤子捡出来”之间徘徊。
“小九儿?”
一辆车停在了郭云九面前,车窗摇下,栾云平探出头来。
“嘛呢你?杵这儿发愣?”
“哎哟栾哥,你来得可真及时,”郭云九赶紧拉开后车门:“我跟你说啊,我今儿可衰死了——”
她的话头猛地止住,车里没有灯,借着外面的路灯让她看清了车后座的人。
陶阳。
他并没有看她,只是规规矩矩地收着腿,看着自己的双手。
郭云九只是短暂地愣了一下,随即拉大车门钻了进去。
车里的气氛一瞬间有些凝滞。
栾云平未觉异样,他启动了车,往玫瑰园走。
“今儿在三里屯晚场,阿陶去给我当主持人去了。诶,小九儿,你还没说你怎么在这儿呢?”
郭云九大喇喇地劈开两条长腿,毫无顾忌地搭在前座上。
“得,今儿好不容易放个假,也没人陪我出来,自个儿出来逛被人撒了一裤子奶茶——”
“你能不能好好坐着,把腿放下来。”
“……然后吧我就只能去买了一条——”
“你就穿了一条破成这样的裤子出来?嗤——还不如不穿。”
“……我去重新买了一条裤子,结果你猜怎么着,那导购给我——你丫有病啊?”
陶阳伸出手,勾住她裤子上的洞,一把把她的腿从车座上扯下来。
“我说了,你好好坐着。”
“你谁啊你管我?”
栾云平实在忍不了,一脚踩下刹车。
“你俩差不多行了啊,不爱说别说,不爱听别听,都给我闭嘴。”
一路沉默着到了玫瑰园。
郭云九开门下车,陶阳也从一侧下了车。栾云平从车窗里探出来:
“小九儿,跟师父说一声,我改天来看他——阿陶,你上哪儿切?”
“我去看看郭爸,今儿和大林挤一床。”
“得嘞,我走了,”栾云平启动车子,看了一眼远去的俩人,嘴里嘟嘟囔囔:“还挤一床,别把房子炸了。”
陶阳有玫瑰园的钥匙,走得快了些,先郭云九一步开了门,也不等郭云九过来,“哐”地甩上了门。
郭云九毫无防备,差点刮到鼻子。
不知道是冷的还是气的,她感觉自己脸都僵了。一脚踹上旁边的墙,留下个脚印。
妈/的。
她掏出钥匙打开门。
今天很难得的郭德纲和王惠都在家,郭麒麟进组拍戏了没有回家。
王惠看见了陶阳,一脸惊喜。转头唤厨房里的郭德纲,说快看,崽崽来了。
陶阳规规矩矩地站着鞠躬。
“郭爸,郭妈。”
“别傻站着,赶快坐。”
“诶,谢谢郭妈,”陶阳顿了下,接着说:“我刚看到云九姐了,她买了一条新裤子。我看着还挺好看的。”
“是吗?咦,她人呢?”
大门打开,郭云九黑着脸推门进来,弯腰换鞋。
王惠一眼就看见了郭云九穿着的破洞牛仔裤以及冻红的腿,登时就急了。
“郭云九!你要死啊,穿的这是嘛玩意儿?烂成这样的裤子你要冻死吗?你自个儿身体不好不注意点儿你知道女孩子的腿有多重要吗……”
陶阳乖乖地坐在一边,弯起嘴角。
活该。
陶阳跟郭云九打小就不对付。
郭云九对陶阳是不想搭理,而陶阳对郭云九就可以称得上是讨厌了。
不是因为郭麒麟最喜欢他这个姐姐,不玩游戏的时候就天天黏着她,也不是因为自己最喜欢的郭爸总是对这个女儿满腹喜爱,更不是因为她是德云社里唯一一个对他爱答不理的人。
只是因为他们俩实在是太像了。他能感觉出来一种来自于同类的威胁。少年老成,七窍玲珑,很多时候两个人的思想总是会不谋而合。
对付她其实是很容易的,机会很多。他在德云社年龄最小,师父又特别喜欢他,上台说相声时他经常要求要云九姐姐来搭档,然后仗着自己的高门大嗓在台上撅她。因为他年纪小,便都认为他无心。
虽然如此,但能占到便宜的时候也不多,因为郭云九也不是个傻的,她也聪明得很,小孩儿再怎么聪明思维也不会多么缜密,她抓住他话里的纰漏狠狠反击,时间长了,也能跟他打个平手。
俩人就这么在台上台下斗智斗勇好多年。直到有一年大封箱。
返场按照惯例总有观众点歌点戏,常来的观众起哄让陶阳来一个《未央宫》。
郭德纲把陶阳拉到台前,陶阳也不扭捏,落落大方地拿过话筒。但他没有马上开腔,而是转身把郭云九拉了出来。
“我跟我云九姐一块儿唱,她唱得比我好。”
郭云九被他打了个措手不及,面色有点发白。赶鸭子上架,话都到这儿了,台下已经开始起哄,没准备硬着头皮也得上。
刚开头几句还好,到了后面几句,陶阳的调门一下子就上去了,郭云九根本接不上。
郭德纲看出了端倪,赶紧拿起了话筒勉力接了下去,这才没把事情闹大。但是郭云九的脸色已经非常不好了。
返场结束,宣布正式封箱。
陶阳下台,走向后台。没走几步,后面就被狠狠踹了一脚,他踉跄了一下,差点没摔个倒栽葱。他刚回过头,领子就被揪了起来,眼睛对上郭云九一双黑沉沉的眸子。
“要来就正大光明地来,别他妈阴人。真有够恶心的。”
“小九儿!放开!”郭德纲在后面吼了一声。
陶阳看着胸前被人攥住的领子撒开了,面前的人眼里都是鄙夷。
她拍拍手。
“你赢了。”
陶阳笑不出来,哪里赢了,分明是输了。
他一点都开心不起来。
后来,他偷偷给郭云九送过很多满天星种子,可她再也没理过他。
他知道错了嘛,他当时还不太懂使坏和阴人的界限。可当他懂了,那个人也不会听他的道歉了。
当陶阳到了倒仓的时候,他一下子体会到了从神坛上跌下来的痛苦。最让他痛苦的是,他不能唱戏了。
郭爸安慰他,郭麒麟也过来安慰他。可他还是无法接受事实。他躲起来偷偷唱,可嗓子确实没有以前亮堂了,这个时候他就会偷偷哭,真正像个小孩子一样哭。
有一天,他在后台,听见一些人在议论他。神童没落、陶阳嗓子完了、真的不行了……
他浑身打着哆嗦,一步步退后,却撞到了人,退无可退。
“怎么了,当年的神童现在也怕人说了?”
郭云九低头看着面色苍白的陶阳。
陶阳红着眼,狠狠地撞开她就要往外跑。
她一把扯住他:“别跑啊小神童,来一个叫小番怎么样,高门大嗓啊。”
“你闭嘴!你闭嘴!”
陶阳已经接近崩溃了,他使劲儿挣扎着,可郭云九的手死死拽着他,怎么也挣脱不开。
郭麒麟听见动静跑了过来,正好听见了郭云九的话。他去拉郭云九。
“姐,你刚刚的话确实过分了……”
郭云九不看郭麒麟,而是盯着陶阳。她语调平静,仿佛在说一件普通不过的事:
“过分吗?那你不妨带他去听一听外面怎么谈论他的,那些恶言恶语比我过分一百倍。你们把他捧到了象牙塔里,他现在摔下来了,要自己爬上去。”
“他只能自己爬上去。如果自己都上不去,就别谈唱戏了,以后也别再唱戏了,这样就崩溃了,你也不配。”
郭云九走了,郭麒麟担心地看着陶阳。后者坐在地上,低着头一动不动。
2014年,陶阳倒仓后第一次上台唱戏。他紧张得要命。很多人都来看他,他在人群中找啊找,最想看到的那个人没来。
他低着头,沮丧得不得了。
“阿陶,来,给你看个好东西。”
他匆匆赶到郭爸身边,面前是一件镶满钻石的蟒。
“这是……给我的?”
“那可不。这玩意儿可不好淘换,你云九姐跑了好多地方才找到一件,都不舍得给我,听说你要开嗓儿了,说一定要送到你手上。”
陶阳摸着蟒,久久没说话。
“郭爸,替我谢谢云九姐。”
那天,陶阳在台上唱,郭德纲在后台盯着,有一个人在台下观众席坐着。
两个人眼里都是不约而同的欣慰。
总算是,挺过来了。
郭云九和郭麒麟的房间是门对门,陶阳晚上睡在郭麒麟的房间。
他上楼睡觉时,郭云九就站在房间门口。
两个人就面对面站着,也不说话。
最后,还是陶阳先开了口,他笑着看着郭云九。
“姐,我不是故意的。”
“别跟我来这套。”郭云九看着他就生气,一脚就踹了上去。
陶阳向后一撤,撤到了房间里,反手关上门,留了一条缝。
“姐,晚安。”
“滚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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