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珣看着葛云惠的背影,微微皱起眉头,虽然葛云惠说出往事时十分平静,仿佛已是放下了。但是贺珣却觉得越是这样,葛云惠就越是古怪。虽然贺珣看不起葛云惠的为人,却不信有人竟然能如此心硬,连早亡的父母都能淡忘了。
可当葛云惠拿着铜镜过来,她面上还带着淡淡的笑意,一双眼睛没有一丝哀怨悲痛,仿佛她刚才提起的往事只是旁人家的故事。
葛云惠把铜镜放在贺珣面前,笑着问:“若是觉得不好,我重新给你梳一下。”
贺珣匆匆扫了眼铜镜,见头发还算整齐,就看向葛云惠。瞧见葛云惠脸上淡淡的笑容未有丝毫变化,瞧见他看过来,葛云惠还笑着问:“怎么?当真不好?”
贺珣心头一闷,虽然葛云惠救了他一回,但也不能抹了当初葛云惠使下作手段嫁给他的事。可是不知怎的,贺珣竟不希望葛云惠是那般下作的人,不希望她真如表现出的那样心肠冷硬。
“看来当真不好,我给你解开,重新梳吧。”葛云惠说着,就向贺珣伸出手。
贺珣抬手拦住了葛云惠,闷声道:“不必了,梳理整齐就好了,不用重新梳。”
葛云惠应了一声,又笑着起身,让红珊打了热水进来。红珊拎着热水回来后,葛云惠先在茶盏里倒了热水放在一旁。余下的水,葛云惠倒进铜盆,用块干净帕子浸了热水,拧干帕子后,就到了床边,轻笑道:“我给你擦擦脸。”
贺珣抿了嘴角,轻点了一下头。葛云惠拿着帕子给贺珣仔细擦了脸,虽帕子刚浸了热水,可因着天寒,很快就散了热气。触碰到贺珣脸上的时候,帕子已经不烫了,是恰到好处的温热。
贺珣舒爽的长出了一口气,抬手自葛云惠手上帕子,捂在自己脸上,待温和全散了,才拿下帕子,重新交到葛云惠手上。葛云惠一手接过帕子,一手把茶盏递过去,轻笑道:“你现在喝不得浓茶,我只倒了些烧开的热水,怕你喝着没有滋味儿,刚刚又加了些蜂蜜。”
贺珣看了葛云惠一眼,接过茶盏,将茶盏中的蜂蜜水一饮而尽。
葛云惠接过茶盏,将茶盏交给红珊,又拿了贺珣的袍子出来。贺珣想起他如今还没有穿衣服,面上一红,向葛云惠身出说:“我自己来穿。”
葛云惠笑着将袍子递给他,却也没由着贺珣自己穿衣,一直在一旁帮着贺珣。衣服穿好后,贺珣低头看着正为他理顺衣褶的葛云惠,面上愈发涨红。待葛云惠抬起头,贺珣就立即扭过头,冷哼一声。
葛云惠却没有丝毫窘迫,只是低声道:“若是想要如厕,你告诉我,我让你的小厮清风进来伺候,不必害羞。”
贺珣听得这话,面上涨成紫红,对葛云惠咬了咬牙,却还是闷声闷气的应了一声。
葛云惠转头笑着对红珊吩咐:“去把大少爷的早饭端过来……”
这大半日下来,都是葛云惠在贺珣身边伺候着,贺珣倒也习惯了葛云惠的照顾。葛云惠照顾得很妥帖,许多事贺珣没有说,她都能先想到了,且做得很周到。贺珣一直留着珍珠做他的贴身丫头,旁人都以为他是贪恋珍珠的容貌,其实只是因为珍珠做事比旁人细致而已,可贺珣没有想到葛云惠竟然比珍珠更加细心妥帖。
这让贺珣觉得葛云惠倒是除了救了他的命之外,又多了些许可取之处。虽这份细致妥帖,也让贺珣心底里有些惊惧,不知葛云惠怎么这样了解他的心思。
葛云惠照顾好了贺珣,无事的时候就靠在贺珣身旁缝着衣服。她和贺珣挨着,丝毫没离了贺珣,让他大半天都没有觉出胸口闷疼。
葛云惠正缝着的衣服,是件男子的衣服,看起来粗粗笨笨的,却很厚实。贺珣虽然对葛云惠不大了解,却也知道葛云惠有个弟弟叫做葛衡,看这衣服大小,应该是葛云惠做给葛衡穿的。
其实比起葛云惠,贺珣倒是对他这个所谓的“小舅子”葛衡更加了解一些。葛衡就在燕州最好的学堂读书,为人少言寡言,有时遇到了贺珣,也不知上前说几句话,只略点下头,就算见过面了。贺珣早先觉得葛衡是个极其无礼的人,后来才知道,葛衡能这般待他,就已经极有礼数了,遇到旁人,他是连头都不点一下,仿若没有看到人一样。
若不是葛衡有过目不忘的本事,且为人谦虚。若是有人赞他过目不忘,他那般寡言少语的人,竟也能开口说还有比他强的人在。凭他这脾性,是很难在学堂待下去的。但葛衡虽然过目不忘,却也仅此而已,并不擅做文章,他性子又孤僻,怕是很难考取功名。还不若现在就停了学业,再想旁的出路。
贺珣看着正认真做着衣服的葛云惠,动了动嘴唇,本想着劝劝她,尽早让葛衡另寻出路。但是犹豫了许久,贺珣却不知该怎么说出口。对于多数人而言,家中能有个男子求得功名,就是一家子的荣耀,那些寒门学子都是一家子舍了命的供养。
葛云惠就葛衡一个弟弟,怎能不希望葛衡求个功名呢?
更何况葛云惠这样一个为了谋个亲事,什么下作手段都能使上的女子,更是个贪图名利的。怎么会轻易让自家弟弟放弃学业?
“你有话要说?”葛云惠虽一直低着头做着衣服,却仿佛能看穿贺珣心事一般。
贺珣被看穿心思,干咳了几声,瞥了眼葛云惠手中的衣服,摇头道:“没有……”
葛云惠抬头时,正好看到了贺珣看向衣服的目光,又瞧他欲言又止,就笑着问:“可是葛衡的事?”
贺珣皱了下眉头,只得直言道:“葛衡不适合考功名,他虽然过目不忘,有些本事。却不是个能做文章的,且他那样的性子,到了官场上,不知要得罪什么人的。”
“我知道。”葛云惠轻声笑道,“也不想着他考什么功名,只这样好好的就可以了。”
贺珣皱眉:“那你又送他去学堂,不如学些旁的。往后还能养家糊口……”
葛云惠轻笑道:“他喜欢读书,不喜欢旁的。他既然喜欢,那就去学。若是他明天喜欢旁的了,再学旁的也来得及。”
贺珣原本以为葛云惠是逼了葛衡读书,为了取得功名,给她脸上添光,争些面子。没有想到葛云惠竟然也知道葛衡是考不得功名的人,只因着他喜好读书,才送了他去学堂。世人多逐利,这样不图功名,只为了求学的人,在权贵家倒是有几个。但是像葛云惠这样的人家,拼了命,只为了一个喜好,确实少见。
葛云惠看到贺珣低垂着眼帘,就轻笑道:“我养弟弟没用贺家的钱,二叔怜恤我们。不仅在接了我父亲的生意后,填上了早年落下的亏空,还每月给弟弟五两银子读书。”
贺珣眉头紧皱,方要说,他并未这样想过。
红珊就跑了进来,附在葛云慧耳边,小声道:“大奶奶,刚才我听说老爷今天早上起来就昏昏沉沉的,请了几个大夫过来说是旧病发作了。到了午后,就越发重了,吃了药材好些。老爷知道大少爷醒了过来,本来想要过来看看的,都起不得身。听说老爷清醒的时候,还特别嘱咐了罗姨娘,说是让她不要告诉大少爷他病重的事呢。”
葛云惠立即想起贺珣曾说过的话,难道贺庆元这一病,当真能病上大半个月么?
葛云惠瞟了贺珣一眼,对红珊低声道:“知道了……”
贺珣看二人嘀嘀咕咕,就皱眉问:“怎么了?”
葛云惠笑着说:“没有什么,只是老爷旧疾犯了。”
红珊连忙拉了拉葛云惠的袖子,小声道:“老爷说过……”
葛云惠面上带着淡淡的笑,低声道:“老爷虽说过,罗姨娘必然要瞒着,你又不在老爷跟前伺候,怎么能让你知道了?既传到了你那里,必然知道你是要偷偷的告诉我的。我整日里在这里照顾着大少爷,难免露出来一些,又怎么瞒得下去?若是不告诉大少爷实情……”
葛云惠笑着看向贺珣:“只会让他更加忧心,不断猜疑着发生了什么事。更不利于大少爷养身。不若就直接告诉了,大少爷知道这是老爷的旧疾犯了,还能少些担心揣测。”
贺珣听得葛云惠这样说,忍不住仔细看向葛云惠。见她面上依旧带着淡淡的笑意,目光平静柔和,和往常没有两样。
贺珣就垂下眼帘,然后抬起眼帘,笑着看向红珊:“你去请罗姨娘过来。”
“啊?”红珊愣了片刻,随后看向葛云惠,见葛云惠点了点头,红珊才走了出去。
贺珣看着红珊出去,就转头看向葛云惠,笑着问:“你可愿管家?先帮我管几天贺家。这里就这么大点地方,这么些个人,你应该能管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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