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雪听左煜开口，便静静等着。见左煜唇角还有一丝血迹，粘在这张完美地脸上愣是叫她看着不舒服。思衬着自己的衣袍反正已经脏了，便伸出袖子顺便帮他把血丝擦去。
左煜身子僵得更加厉害，不由自主地把全身焦点都集在了唇角，嘴唇动了动，脑袋低得更下。
“为何搞成这副模样？说吧。”崔雪声音平和。
左煜咕哝半晌，身子抽了抽想要试着起来，最后终是放弃了，有些认命的颓废，埋着脸停顿了半晌，这才终于沉闷开口，牛头不对马嘴道：“听说师尊是要寻道侣了。”
崔雪先是愣了愣，随即却如同吃了只尜尜怪叫的乌鸦，声音堵在喉咙里闷得她肺疼。
无奈开口：“你和颜淳何时有的联系，居然还瞒着为师。”除了颜淳，她再想不到别人了。
左煜听崔雪没有反驳，反倒如同默认一般的语气，有些低沉道：“近日见师尊总是不高兴，欲言又止却又不告知徒儿，徒儿便托颜淳师姐稍信过来，这才晓得。”
崔雪：“……”这招暗度陈仓用得好，只是不该在修炼的时候谈情说爱啊！把他送入无人岛就是希望他能心无二志地修习，哪怕女主也不能阻挡他上进的步伐。如今这样可不行……
崔雪：“你是因为颜淳？”
左煜深深地吸了好几口气，身子拱了拱，极慢又极费力撑着从崔雪身上起来，脸始终朝下，头顶对这崔雪，眼睛望着崔雪裙袍上的那滩鲜艳的红血，像开的一朵花，妖艳至极。
他愧歉万分，想要下床去给崔雪行礼道歉，却被崔雪制住，愣是把他按回床上坐靠着，自己坐在床沿，严肃开口：
“怎么回事？修炼时候在想什么？”
这可是要命的大事。若左煜有心魔，还是趁早挖出来好。否则以后越长越大，那可就麻烦了。
“徒儿……咳咳咳……”
崔雪皱眉，咳一声她的心就跟着抽一下，生怕他又咯血出来。
他略略静了一会儿，刚刚受伤初醒时的薄弱全然被他掩藏下去。此时平静了脸色，道：
“徒儿觉得，师尊不用再把时间浪费在这儿了。师尊爱做什么便自去做就好，徒儿无需师尊监督也能自觉修习。以后哪怕是一连几日几十日几年不来这无人岛都无事的。”
一咕溜说完了，他还不忘肃着张脸摆出一副极其正经的表情，把崔雪搞得莫名其妙。
“还请师尊相信我，徒儿足够自觉，以后也不会让师尊失望。”他虚垂了眸。
师尊的欲言又止和间或出现的愁绪，兴许就是因为自己事情太多，白白烦扰了她。
谁没自己的事！也就只有他，把师尊拖累了。师尊昨日半夜才回卓雅门，和药谷长老处得好好的，想来本该是个好心情，今日却因为自己又扰了这份心情。
他心里堵得发慌。
还好他足够主动，这才知晓了个中缘由。师尊不方便明说，可他却要拿出身为弟子该有的自觉……
昨夜晚饭过后，临近子时，桌上传送阵忽然一闪，里面冒出几张信纸。打开一看，原来是颜淳又憋不住话来和他谈心的。
不知颜淳是如何想的，居然把他当成了个倾诉对象。兴许是那些天和颜淳来回递信，颜淳把情绪写在信纸中成了习惯，昨夜又递了进来。
不过当时夜深，他没再如以往一般回信过去，枕在床上拿着白纸把里边的字来来回回看了许多遍。越看脑子越是浑浊，偏偏内里崩了一根神经，明明什么都想不清明了，可就是睡不着。
看得越久，那根筋绷得越紧，他的眼睛也越迷蒙。不知何时把上次那一打还没来得及销毁的信纸一齐拿出来，叠得整整齐齐捏在手里，一张一张地看下去……看完了一轮又接着一轮……
明明这么多纸这么多字，他昏沉着看了几个时辰，结果到最后什么也记不起来。
闭着眼睛时，脑子里只是有个声音再说：师尊的道侣…是申离……
他觉得心烦意乱，他的师尊，他好不容易遇到的一个对他好的人，忽然之间就找到了道侣，就要把他踢出她的生活了。
那他……还是一个人
左煜闭着眼睛想：若说痛苦，大概没什么比得上明明已经得到了，也自以为攥紧了，并且期盼着以后永不逝去……却转眼在下一刻就失去来得狠烈了。
他想做个好弟子，好弟子该是什么样的？
不骄不躁，修为精进，懂事听话……
烦！
他干脆不睡了，爬起来盘腿修炼起来。
可心绪动荡时期本就不该冲动鲁莽，更不该强行修炼。结果，便造成了如今的局面——
“师尊以后不用来这无人岛了。”他觉得这算是一个为师尊分忧的好徒弟该有的行为了……
嗯，真不错。左煜暗自肯定。
崔雪听完左煜这一番正经十足的言辞，不由自主扯出一抹渗人的笑来，似乎温和，似乎冻人：“这话说得……为师是哪里做得不对么？”
殊不知她袖中双拳已经捏起来，心里对这系统冷森森问了句：“左煜是不是要黑了？”
得到系统再三的否定之后，她拳头缓缓松下来，忧道：“左煜，心里有事一定要跟为师说，你一个人在岛中修炼本就辛苦，若凡事还憋在心里，岂不会憋出毛病？”
“不管你和颜淳多好，也不该在这个时候还互相传信。明明是该专心功法的时候，却被外界的事扰了心智……”她语气一顿，望向这满屋的狼藉和松动的窗柩，以及地上那滩已经干涸结壳的褐色血迹，声音冷了下来：“走火入魔，是会死人的。”
左煜歉疚：“师尊——”
崔雪不喜：“就这样你还指望我放心？你还说你能自觉？”
“师尊……这次是徒儿错了，是徒儿错估了自己的能力，强自修炼，有负师尊期望。”
崔雪眼睛一眯，心中点头，面上不显，依旧冷言冷语：“那你以后该怎么做？”
左煜一字一句道：“量力而行，劳逸结合，寻求方法，沉稳修炼。”
崔雪不着痕迹地扯了扯嘴角，心底甚慰，语气有所缓和：“没了？”
“……”
崔雪提醒：“让你进来是为了修炼，平心静气，别管外边那些糟心事。”
说到这儿，左煜表情一变再变，最后还是没压住，一句话脱口而出：“那师尊真要和申离……长老结为道侣？师尊若还像以往那样忧心着无人岛，那徒儿岂不是打扰了师尊？”
左煜听见骨骼咯吱的响声，诧异地瞟了眼崔雪拢在袖中的手，很快又收了回来，当做不知道地继续乖乖待在一边。
崔雪自觉她似乎被这谣言给挟裹了——颜淳在说，肃清长老在问，如今连左煜都……
她的好女主啊，看剧情只知道她娇俏可人修为出挑又有师姐的担当，敢冒天下之大不韪给男主悄悄送药，为人善良还性格多变——谁知道她居然还有这本事！
MD谣言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给她传到肃清峰还不够，连无人岛的左煜都能被波及。
她能夸一夸她本事高超么？！
崔雪闭眼，淡定道：“你是听了这事？心里不舒服了？”
左煜急忙道：“当然不是，师尊的决定，徒儿哪敢置喙。”只是想不通而已。
哪里不通？心里不通！为何不通？师尊关心他啊，如今这份关心不仅要被颜淳魏段分，还要来一个申离！！
崔雪摇头叹息，打量了左煜一眼，忽地道：“你觉得为师是个什么样的人？”
左煜被崔雪这么直愣愣盯着，加上他如今内伤还没复原，身体有些虚弱，面目自然也是憔悴的，反观崔雪，虽然衣袍被自己染红了一大块，可发丝依旧顺滑整洁，面上干净雪白，相较之下，他莫名惭愧。
他眼睛偏开，低头望着自己身上的薄被，一双手放在一起捏着上边的薄层，睫毛扑了扑，低声道：“师尊，自然是……极好的。”
崔雪倒没想到左煜是这么个微带涩然的反应，心脏鼓了鼓，难得地笑了——左煜果然是个好孩子，记得她的好呢。
她语气轻快，揶揄：“你都说为师好了，那你觉得为师看得上药谷那成天灰扑扑的老儿？”
左煜讶然抬头，一下子撞入崔雪含笑的眸，直觉一慌，又急忙垂下，望着崔雪下袍的血迹，讷讷点头：“确实看不上。药谷长老灰扑扑的……”
崔雪愉悦了，轻拍左煜肩膀，道：“况且，那药谷老儿活了不知几千上万年，都是个老妖精了。你师尊我才几百岁，哪里看得上这样大岁数的。”
左煜更木讷了，耳朵珠子有些发烧，跟着点头：“看不上……”
见左煜垂着脑袋，呆呆地盯着一处，长睫时不时颤一颤，崔雪的手从他肩膀上拿开，总算是如愿以偿地在人醒着的时候摸上他的脑袋，道了句：
“那就是了。”
左煜脑袋被崔雪掳得点了两下，忽地，他抬头，恍然大悟：“所以，师尊现在不寻道侣？”
崔雪眨了眨眼睛：“你修炼时的机灵劲上哪去了，这才反应过来？”
“呼……”崔雪清叹一声，她如今哪里还不明白左煜的心思，她尽量轻柔：“别说不找道侣，就算有朝一日为师真看上了谁，也定然不会因此忽略了我的徒儿。”
左煜睫毛胡乱颤动几下，嘴唇动了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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