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城璧再一次停驻在了密室外的角落。
别看天宗虽然建立在阴暗潮湿的洞穴内,但它内里的建筑,却是干燥中又有一种古朴的大气。更别说,建筑内灯火通明,即便是夜晚也是亮如白昼。
东方不败身为连逍遥侯都要敬重的天宗长老,她所在的居处,舒适程度自然只增不减。而要在这样的地方找出一个既可窥视又不被发现的角落,足可见连城璧的煞费苦心。
“你日日来此,既不上前,也不远离,又是何苦?”逍遥侯忽然出现在连城璧身后,道。
自从那天看天宗秘录时,他就注意到了连城璧的异常。与他分说清楚东方不败的来历,未必也没有通过这样断了他心思的想法。
然而,现实却与他的想法背道而驰。逍遥侯看着连城璧漆黑的仿佛能将一切吞噬殆尽的眼神,内心不由一叹。
“既然想要做,又为何迟迟不动手?”逍遥侯问。
连城璧默然,既不对逍遥侯的到来感到惊讶,也不对他似乎莫名其妙的问话感到疑惑。
身在天宗,如果逍遥侯连自己的地盘都无法掌控,那他也不配得到今日的成就。而对于他的问话,连城璧更是比谁都清楚,他说的就是他的心思。
连城璧不想让东方不败离开,而现在的东方不败在闭关,是她防守最薄弱的时期,只要他闯进去伤了她,至少很长一段时间,东方不败都不要想离开的事情了。但是……
“我做不到。”连城璧沉声道。
他怎么能做到去亲手伤害她呢?这是连城璧同样无法想象的事实。
“我相信你知道,优柔寡断是成大事者最忌讳的东西。”逍遥侯声音平淡,说不清到底是想要他出手还是想要他放东方不败离开。
连城璧当然懂。但有些事情,又岂是这般容易能分得清楚的?当一个人在你心里举足轻重时,与她有关的任何事情都会让你进退两难、犹豫不决。
所以连城璧只是摇头,反问他,“那你呢?与沈飞云这么多年的相斗,难道真的只是因为要折磨她?”
逍遥侯沉默了。这一点上,连城璧看的却是比他清楚的。
逍遥侯复杂的闭上眼睛,道:“所以,我从来也只是个失败者。”
情之一字,就是世间最无解的毒药。他逃不过,连城璧同样逃不过。
逍遥侯睁开眼睛,深深地看了一眼连城璧,内心暗下决定。
逍遥侯是想清楚了,因为对儿子的愧疚,不管连城璧的心愿是什么,他都愿意为他实现。
然而,世事就是如此讽刺。他费劲心思讨好的,却原来不过只是一场骗局!
萧十一郎破解了玩偶山庄的秘密,划破天空而出,一行人杀上天宗,他也终于得知,连城璧根本不是他的儿子!
一掌击飞依然持剑刺着他的连城璧,逍遥侯脸色阴沉至极。
“你们,该死!”即便痛苦了二十年,也没有哪一刻,逍遥侯心中的杀意如此之盛。
连城璧、萧十一郎、沈飞云自然不会坐以待毙。逍遥侯被三人围攻,萧十一郎与沈飞云自是为了沈璧君的蛊毒不提。连城璧则是单纯为了杀逍遥侯,彻底洗刷自己以及无垢山庄二十多年的耻辱。
然而,就是在三人这样不遗余力的攻击下,逍遥侯竟也将局面保持在了一个平衡的状态。眼见着继续下去的结果,只能是两败俱伤,清净师太再度开口了。
却原来,萧十一郎才是逍遥侯的亲生儿子。
当日,清净师太去调查曾经那个婴儿的去向时,却发现他不知所踪。那么小的一个孩子,除了身亡,清净师太不做他想。但不想,在玩偶山庄时,她竟偶然在萧十一郎肩上,见到了她曾经亲手划在那个婴儿肩上的十字刀疤。这才确定,萧十一郎才是逍遥侯的儿子。
而逍遥侯,在看到萧十一郎的血确实对沈璧君的蛊毒有效果后,终于相信了清净师太的话。
“哈哈!苍天有眼呐!”逍遥侯大笑,得而复失,再失而复得后,他的心情依然为儿子尚且存活于世的消息感到欣慰。
更是开心于,“哈!沈飞云,你的女儿竟然喜欢上了我儿子!”
这可真是让人莫名嘲讽又莫名激动的事实!天道昭昭报应不爽,果然是天理循环!
然而,他本以为应该与他站在同一战线的儿子却忽然对着他跪下,语气诚恳,却是为了他的仇人求情。
“父亲,这场仇恨里,每个人都已经得到了他应有的惩罚,收手吧,不要再作孽了。”即便萧十一郎欣喜于自己不是无父无母之人,但他仍然不会喜欢逍遥侯的行为做派,即便知道他有苦衷。
“你说什么?!”逍遥侯瞪大眼睛,不敢置信萧十一郎竟然这么轻易的就说出了收手的话,那他这二十年的痛苦难道都是一场笑话?!
“闭嘴!”逍遥侯狠扇了萧十一郎一巴掌,“你对得起你九泉之下的母亲吗?!”
萧十一郎用力得向他磕了个头,眼神悲切,“母亲的死固然不可原谅,但这么多年,璧君深受的蛊毒之苦,我所承受的孤苦无依之伤,我们又有什么错?”
说到底,还是因为他与李小婉,甚至是逍遥侯都没有任何母子、父子之情!
逍遥侯眼神既愧疚、又失望,“好,你既不愿报仇,就由我来报!”
“啪啪啪!”缓慢却又清脆的掌声打破了圣殿内凝滞的气氛,东方不败自众人身后出声,“真是感人的一出戏码。”
声音中带着一种漫不经心的随意,好像真的只是在戏院中看到好戏而赞叹。但偏偏,她的语调中还隐藏着厚而深重的威压,这使得听到她声音的众人不自觉的就为她的前进让出了一条道路。
“东方……”连城璧见到活生生的朝思暮想的人儿,不由自主的就呼唤出声。谁料,东方不败却连看都没有看他一眼,径直从他身旁走过了。
连城璧失落的垂下手,眼神黯淡下去。
“东方长老!”小公子跪地行礼,一瞬间向众人表明了东方不败的身份,人群哗然。
东方不败瞥了她一眼,对她的小心思没有多做理会,直直地走到了逍遥侯面前,站定,没有任何表情的看着他。
“你来了……”逍遥侯轻道,并不对东方不败的到来感到意外。
“你知道我要来?”东方不败没什么意义的问了一句,语调平缓。
逍遥侯点头,东方不败双眼微眯,压抑的危险对着逍遥侯扑面而去。
二人云里雾里的对话底下众人自然不会清楚,但所有人也都感受到了在场气氛的陡然压抑,脸上的冷汗扑溯溯的冒了出来,纷纷惊恐的看着东方不败。
“你要……做什么?”萧十一郎顶着巨大压力挡在了逍遥侯身前,即便知道这样不明智,但他还是做了。
逍遥侯略有讶异的看着他,没有想到关键时刻他会保护他。
这一刻,似乎连二十多年的仇恨也不是那么重要了。逍遥侯出手,在东方不败动手前,一掌拍向了萧十一郎,将他推到众人之中。
“你走吧,沈璧君的蛊毒如今你也可以解了,我也如你所愿。离开吧,再也不要回来了。”逍遥侯道。
“我不会走的!”萧十一郎这时候倒是倔了起来,明明知道逍遥侯已经放弃仇恨,但心里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因为那是在绝境中迫不得已的选择。那是他的父亲啊!他怎么能让他一个人面对?
原本以为东方不败是站在他们这边的小公子,此时也迷惑了。“师父,东方姐姐,你们这是……”怎么了?
“算盘打的倒是挺好,你觉得我会让他们离开?”东方不败嗤笑出声。
“妖女!你到底是什么人?你想干什么!”沈飞云跳出来,对着东方不败怒目而视。
东方不败的意图显然是要留下他们所有人,这怎能让沈飞云不怒!
众人自发的站在了沈飞云一边,只要东方不败有所动作,立马就要上前围攻。
气氛凝滞下,连城璧却默默站到了众人的对立面。
“城璧?!你在做什么?”沈飞云很是惊讶。
“任何人都不能动她。”连城璧目光沉沉的扫过所有人,手中的剑已经蓄势待发。只要众人有所动作,他就能第一时间将人毙于剑下。
东方不败眼神微动,自她到来后第一次将视线转向了连城璧。却是嗤笑道:“你我早已恩断义绝,又何必在这里惺惺作态!”
‘恩断义绝’四字,如一座大山,瞬间压在了连城璧心上,压的他呼吸一滞,冷着脸道:“我从来没有承认过。”
原来,在东方不败的心里,他们却是已经走到了这步田地?
连城璧内心痛苦,表现在脸上,却是越发的冷硬决绝,手中的剑没有丝毫动摇。
东方不败冷哼一声,没有再理会连城璧,转头看向逍遥侯,声音越发冷冽,“交出解药,我给你一个痛快的死法。”
“师父?!”这是惊讶的小公子。
“东方?!”这是惊讶的连城璧。
东方不败的话中透出了满满的信息,二人却是从来没有想过,今天这一出竟是因为逍遥侯向东方不败下毒?!
逍遥侯轻笑一声,意味深长的看了连城璧一眼,道:“这件事的确是我对你不起,你想要解药也很简单,就是……”
最后几个字逍遥侯没有出声,而是传音入密到了东方不败的耳中。
众人只见东方不败眼睛微微睁大,全身真气一荡,顿时众人倒地的倒地,吐血的吐血。离她最近的逍遥侯,更是被这猛烈的真气撞到了石柱上,石柱猛然断裂。
要说逍遥侯的武功怎么也不至于不敌东方不败一击之力,但近日他不仅身中寻血针,半数真气也因为之前要救连城璧而悉数尽毁,自然挡不住东方不败这盛怒之下的一击。
“你耍我?!”东方不败一下子就出现在了倒地的逍遥侯身前,眼中怒气未消。
逍遥侯咳嗽一声,吐出一大口血来,这才看着她,“你也曾经看过天宗秘籍,这种蛊的解法你难道不清楚?”
东方不败脸色阴沉,即便她与连城璧情意不再,她也是从来没有想过要杀了他的。
是的,逍遥侯所谓的解法就是杀了连城璧。
因为东方不败身上所中之蛊为双飞蛊。这种蛊是由天宗先人所创,本就不是为了致敌。制蛊之人当时所修武功为天宗一部双人功法,该功法虽然威力强大,但弊处也相当明显。与他同修之人必须与他心意相通,且武功进境要保持在一个固定的水平。否则,最轻的后果也是修习的二人走火入魔。
这位先祖算是幸运,他找到了与他相爱的妻子,心意相通自然不在话下,但武功进境的问题却随着二人的修习越发凸显。
妻子虽然天资甚好,但到底不如先祖研究天宗武学的时间长,进境自然也就慢了下来。此双飞蛊就是先祖为了解决二人的问题,耗尽心血研制出来的。培育不易,在天宗也仅仅只有记载而已。
那时的逍遥侯还以为连城璧是他的儿子,自然一门心思的要对他好,连城璧不想东方不败离开,他就举天宗之力制作出了双飞蛊,并下在了二人身上。
连城璧自然不会知道这件事,他如今,也是万万不想让连城璧得知这件事的。他告诉东方不败,也只是为了……
“除此之外,唯一的方法就是用制蛊之人的血液来压制。”逍遥侯道。
他当然不是企图用这样的方法来苟延残喘,但萧十一郎是他的儿子,他总要为他拼一条活路。
他知道,东方不败是不会杀连城璧的。
“轰隆隆!”天宗内部忽然一阵地动山摇。
逍遥侯咳嗽一声,颓然的靠在了身后的断柱上,“都走吧,承重的柱子已经毁去,这里很快就要塌了。”
紧随着他的话,又是一阵地动山摇。
众人纷纷作鸟兽状散去,略显拥挤的大厅,一下子就空旷起来。
“爹!”
“师父!”
萧十一郎和小公子,都要去扶地上的逍遥侯,却被他一一推开,只告诉他们,“我活不长了。”东方不败的一击已经击伤了他的内腑,他已没有多少日子好活了。
恨了一辈子,怨了一辈子,谁能想到,他会是这样的结局呢?
“小公子听令,从今以后,萧十一郎就是天宗新任宗主,你定要好好辅佐他。好了,快走吧!走吧!”逍遥侯道。
沈飞云拿着匕首,一步一步的走到了他身前,抬手似乎想要捅他一刀。
逍遥侯看她一眼,眼中竟再没有了往常的恨意,浮现在他眼前的,反而是曾经和沈飞云在一起的快乐时光。
“飞云,我们都老了,老了!”
逍遥侯静静的躺着,任她施为。
但沈飞云最终还是没有动手。恨的反面,何尝不是爱呢?她怨恨他这么多年当年的负心薄幸,难道不是因为她还爱他?
他说的对,他们老了,曾经的爱恨,就让它都烟消云散吧。
沈飞云选择了留在这里。
“轰!”的一声,天宗到底消失了。
而等连城璧反应过来却发现,本被他牵着的东方不败,与小公子、萧十一郎、沈璧君四人同时,全部失踪。
而三个月后,日月神教声名鹊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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