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爹走了之后, 我们过得太狼狈了,不想让他心疼
屋里一时静的落针可闻。
几息过后,老村长第一个回过神来,使劲儿一拍大腿, 跳起来就往祠堂跑。
身手敏捷得一点儿也不像一个六十岁的老头子。
沈青山第二个回过神儿, 赶紧扯着沈青石跑快几步追上去,一边一个扶着他:“爹您慢点儿!别跑这么快,再摔着了!”
“这么大的事儿,我慢得下来吗?!”老村长觉得这短短几息时间, 自己嘴上都要长出燎泡了!
古人对鬼神最是敬畏, 况且是他们这些在愚昧的边缘试探的村人呢。宗族的祠堂被雷劈了, 差不多等于告诉别人他们村、他们沈家一族, 遭天谴了!
以后这十里八乡的,沈家屯的人还怎么抬得起头做人?
几个族老也慌慌张张的纷纷相互搀扶着起来, 颤巍巍往祠堂赶去。沈老汉愣在一旁, 连忙道:“大堂哥,小叔,你们看是不是让小慕先把银子拿来?”
可是谁还有工夫搭理他?一个个都紧赶慢赶的往祠堂去了。沈老汉有点儿慌, 他心里也知道, 这个雷来的太不是时候了。说不定这谈好的事情,就得黄了。
“小慕, 刚才老村长都说了, 让你把养老钱先拿来, 你还不快点儿去家拿, 还是待会儿给我们送家去?”沈老汉和沈老娘对视一眼,沈老娘抹了一把脸,朝沈慕道。
沈慕简直要笑出声了。刚才被老村长压着他都不想给钱,更别说现在人都走完了,就剩这两个老东西了。
刚才他们被压着,那是“形势比人强”,现在,则是“今时不同往日了”。
沈慕连话也不回,一手拉着宋柏,一手搀着刘氏:“走,咱们也去看看热闹。我瞧是老天爷也看不下去了,我爹那样好的人都不能进祠堂,这老沈家的祠堂摆着还有啥用呢?不如劈了算了。”
沈老汉和沈老娘闻言,身子一僵。村里人少有不信神佛的,把都老天爷搬出来,就算知道沈慕是故意恶心他们,心里到底也有点儿怕。
三人转身就要走。沈老汉气的不行,又心有畏惧,只敢在后头骂:“沈慕!你不要太过分!!”话说的太激动,吐沫星子都喷了出来。沈慕恶心极了,快走几步,把他们彻底甩到了后面。
方才在屋里,或许是注意力都放在说事儿上了,根本没注意外头雨多大雷多响,到了地方才吃了一惊:祠堂自然是用的好砖好瓦,大青瓦片的屋顶被整个劈碎,厚重的瓦片塌下来。把祠堂里面的牌位、香案全砸坏了。有的牌位年头长了木头也朽了,被瓦片一砸,直接断成好几截。
好几家的青壮都不顾风雨,披着蓑衣跑来捡自家祖宗的牌位。更有妇孺围着祠堂哭了起来。
老村长背着手站在一摊破砖烂瓦旁边,不住的叹气。这瓦还是去年年底刚上的新瓦,门也重新漆过的。他们沈家宗族是有族田的,每年的收益都攒下来,隔几年就能把祠堂翻修一番。
怎么就这么寸,崭新崭新的祠堂,就让雷给劈了!
沈慕拉着宋柏和刘氏也来瞧瞧情况。当着那么多村人,他们倒也没说什么风凉话。瞧着确实劈得很严重,也不禁心有戚戚焉。
这是劈在没人住的祠堂上头。要是劈在谁家屋顶上,那一家子说不得都得交代了!
宋柏皱着眉瞧那些被断了的房梁砸坏的供桌和散落在一旁的牌位,唏嘘道:“真的是不结实。要是咱们自家盖一个,肯定不能是这豆腐渣工程。”
“啥?和豆腐渣有啥关系?还攻城?”沈慕和刘氏一头雾水。“你嘴上说的盖一个轻松,这进祠堂可不是单牌位有地方放。不然咱放家里不好吗?也是青砖瓦房呢。这进祠堂啊,是要享尽子孙后代的供奉香火的。”
“不是,是说这房子盖的像豆腐渣,一碰就碎。”宋柏解释道,“还供奉还香火……亏得爹的牌位还没放进去。”
几人的眼神落在了被房顶砸坏了的那些牌位上面。一个头发花白了的老妇人,刘氏认得,是那牌位主人的女儿,正抱着碎了的牌位哭得伤心。
站在一旁的老村长脸色就有些不自然了起来。
刘氏瞧见了,忍不住还是为祠堂说了几句话:“也没有你说的,跟豆腐渣似的那么夸张。这祠堂隔几年就翻修一次,用的是青砖青瓦,房梁上用的木头也要换的。要不是这雷劈得精准,不会塌得这么厉害。”
不过也是,这雷怎么那么巧就劈在祠堂上了?
刘氏方才在村长家听了沈慕和沈老汉说的话,心里就有些犯嘀咕了。这时候不禁对沈慕道:“这……你说不会真的是你爹显灵了吧?不然怎么早不劈晚不劈,偏偏那会儿………”
偏偏他们孤儿寡母被逼得下不来台的时候就劈了。
毕竟在刘氏心里,沈老大是经常“显灵”的,她一求沈老大保佑沈慕开窍,沈慕就立刻开窍。弄了几回,刘氏心里就越发犯嘀咕,很是相信通过那牌位是能和沈老大沟通的。
直接导致她现在每天都和牌位沟通,就跟沈老大活着的时候,和沈老大沟通一样。
沈慕不是很相信,虽然他也觉得这雷劈得巧。倒是站在他们不远处的老村长听见了这话,背影僵了一下。
沈慕嘴角弯了一弯:“那谁知道呢?——估计只有我爹知道了。这人呀,终究有一死的。早死晚死都得死,到时候在地底下一相会,问问他不就知道了?”
沈慕笑容满面对刘氏道:“爹和您那么恩爱,他肯定不会早、早、的就投胎,您也保重身体,让我爹多等些年,这些年间他在底下就能见着不少故旧亲朋呢。”
老村长这时候还不知道沈慕是故意说来刺他的?干咳一声,背着手往远处走了几步。
刘氏那么年轻,肯定还有好些日子可活。倒是他们这些老骨头,真不让沈老大进祠堂,他们死了之后在地底下见了沈老大,老脸真没处搁!
想到这儿老村长又叹了口气:现在就是让他进祠堂,祠堂也没了啊。
刘氏也回过味儿了。嗔道:“你这孩子。”她叹了一口气:“老村长也不容易,村长这个位置挺难做的,他要一味护着咱们瞧着沈老头饿死,村里的老人怕是会寒心,更怕给村里那些不学好的孩子开了先例,以后不孝顺的人就多了。总归是那两个老东西可恶。”
沈慕沉默了下,才开口:“算我自私也好吧。难道咱们就不难做吗?那俩人跟牛皮糖似的,答应了这回,他们探清了村长的态度,以后怕是甩都甩不掉了。不想他们饿死,老村长自己借他钱呗……或者干脆让他在族里的公账上借钱,还能真饿死他不成。”
“公账上借钱可要利息呢。”刘氏的嘴角也忍不住弯了弯:“过了今天,怕是公账上也没钱可借了。”
祠堂被雷劈坏了,除了重盖重修,就冲着这不吉利的兆头,还得置办上三牲三畜祭祖求老祖宗、老天爷恕罪。村里这几年买牛花了不少钱,再加上这一通弄下来,把公账掏干了也不一定置办得下来。
刘氏再是体谅人的性子那也是有私心的人,想到这儿心里就忍不住高兴。
反正这祠堂一塌,算是解了他们家的急了。三人围着祠堂看了会儿热闹,也不站那儿碍事了。就往家回。
走到家门口,沈慕把宋柏的胳膊一拽:“先等会儿,这天色也暗了,四舍五入也到晚上了。先让他把五十两的事儿给交代了。”
刘氏看了宋柏一眼。她心里也有数,估么着宋柏是把前事想起来了,这钱八成是宋柏从家带来的。至于之前为什么搜他身上没有,那就是宋柏自己的小心思了。
刘氏想了一想。这丈母娘和儿婿,到底还是隔着一层呢。他们小两口自己有数就是了,自己这个当丈母娘的没必要事事都盯着,再让儿婿心里不自在,和自家生分了。
今天在老村长家这一遭,刘氏也看出来了,这个小宋对自家小慕,甚至对自己这个丈母娘,都是很有情分很讲道义的,知道护家,很靠得住。小慕跟了他,吃不了亏。
小宋有多抠她也是看在眼里的,炒菜放油恨不得论滴。却舍得拿出来五十两给自己当家的盖祠堂。
“你们俩说道去吧,我就不去了。”刘氏琢磨了一回,摆了摆手。看见沈慕好像还想说什么,先一步开口道:“我进屋也跟你爹说说话,问问他今天这雷和他到底有没有关系。”
“……”沈慕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目光复杂的看着刘氏:“那……那行吧。”
刘氏冲他们点了点头,在沈慕一言难尽的目光中进屋了。
“也不知道娘天天对着牌位说话,爹到底听得到听不到……”沈慕喃喃道,“今天说是那样说了,可人死后,真的会有灵魂吗?”
宋柏摸了摸沈慕的脑袋:“放心吧,肯定有的。我爹说的。人的灵魂甚至可以穿越时空。娘肯定能通过牌位,联系到爹。说不定不用娘主动联系,爹一直就看着你们呢。”
沈慕吸了一下鼻子:“还是娘联系他的时候,他再看我们吧。他走了之后,我们过得太狼狈了,不想让他看到心疼。”
不止沈老大会心疼,听沈慕这么一说,宋柏的心也抽疼了一下。他轻轻从背后环抱住沈慕,柔声道:“爹不能保护你们了,以后有我。有我在,谁也别想欺负你。”
沈慕又吸了吸鼻子:“你还是先把五十两银子的事儿交代了吧……哦,是有的是钱的事儿,先交代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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