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伦从小在和平安全的大天|朝长大,虽说不上是一个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的五好青年,但作为一个根红苗正的社会主义接班人,八荣八耻怎么说还是能倒背如流的。
所以听到有人溺水呼救,基于她强烈的正义感和道德观,第一反应就是打妖妖灵,第二反应就是喊别人来救人。
至于为什么不是她自己去救?
首先,她现在两条胳膊都废了;其次,就算她活蹦乱跳,她也是个旱鸭子。
然而现在,这里没有妖妖灵可以打;再者,这里除了她就只剩阿星了,而她和阿星还在冷战中,况且她深刻地明白阿星并不是一个喜欢多管闲事的人。
所以三分钟后,艾伦坐在河边听着耳边不小的动静,就严重怀疑阿星主动把对方救上来的目的了。
是的,阿星主动把人给救上来了。
艾伦面瘫着脸——难道……阿星饿了?
无怪乎她会这么想,因为鼻尖已经传来了一股混合着清冷水汽的淡淡血味,然而就算是血的味道也没有掩盖掉其中那股清幽的香甜……
如果说水汽是前调,血味是有些不和谐的主调,那么,那股似有若无的花草香就是贯穿始终的基调了。
艾伦觉得虽然她不去做个调香师简直浪费了她日渐敏锐的狗鼻子。
似乎是这些日子太依赖精神力了,没有精神力傍身的艾伦觉得特别不安。她试探性地放出一点点精神力向外探索,幸好并没有引发什么后遗症。
她身边有两个波源。一个,不用说,是阿星;另一个波幅剧烈而紊乱,显示着主人紧张混乱的情绪,应该属于那个被救上来的人。
刚刚听声音分明已经奄奄一息了,没想到精神力还能这么强大?
艾伦微微蹙眉,略有些不解。
“咳咳……”是一个少年的声音,正剧烈地咳嗽着,呛出几口血水。他来不及擦掉嘴边的血迹就赶紧抬起怀中之人,小心翼翼地拍打着怀中人的脸蛋。
他怀中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一头褐色长发,绑着两个俏皮的麻花辫。可现在紧紧地闭着双眼,脸上已毫无血色。
“露露!快醒醒!安全了!我们逃出来了!你睁开眼睛看看我好吗……你,你睁眼看看啊……”颤抖的声音带着浓浓的哭腔,是一份难以言喻的恐惧。
“她已经死了。”阿星瞥了一眼他怀中毫无生气的少女,简单明了地把事实告诉面前这个还在犯傻的少年。
阿星也没想到,他一捞居然从水里捞出了两条大鱼,一条抱着另一条,可惜被抱着的那条已经死透了。
“不!你闭嘴!”少年拒绝相信阿星的话,只是一遍又一遍抚摸着少女的脸蛋,焦急地晃醒她,“露露,你别吓我,别睡了!快醒醒!”
还有另一个人?艾伦用精神力仔细探查了一下,的确没有感受到在场的第四个波源。也就是说,那个叫“露露”的人的确已经死了。
阿星打量着面前这个赤|裸着上身、满是大大小小伤口少年,瞥见他那及腰的金发间探出来的尖耳朵,又再次确认腰以下是一双人类的腿而不是鱼尾巴,他才试图诈一诈他:“你们精灵不是对生命最敏感了么?如果她还活着,你不会感受不到她的生命气息。赫赫赫……别再自欺欺人了。”
要是是人鱼,也不会在水里呼救了。
况且这味道他以前闻到过,如果他没记错,应该是精灵没错。
少年猛然抬头:“不!露露她答应我……”会跟我一起逃离那个暗无天日的牢笼,一辈子在一起……而他后半句话还没说出口,才看清面前之人,就被这个刚刚救了他的人形骷髅吓得连连后退。
“你你你你……”少年指着阿星,吓得说不出话来。
似乎很满意这样的反应,阿星猛然咧嘴露出一口森然白牙,送给他一个相当和善的笑容。
身上还带着伤,原本就为了求生而强撑才没有失去意识,眼下疲惫的精神和拒绝接受现实的情感一齐袭来,又被阿星那个辣眼睛的微笑一吓……少年两眼一翻,瞬间昏了过去。
没有反驳么?看来十有八九就是精灵了。
“精灵?”艾伦打了个喷嚏,赶紧把双脚从河水里撤回来。好想洗个澡啊,但是河水太冷了,会感冒的吧?
阿星从鼻腔发出一个“嗯”音,口水哗啦啦地从嘴角淌下来,沙哑的嗓音透露出几分变态的味道,扬起一张大大的笑脸:“啊~果然如传闻所说,精灵闻起来可真美味~”
噫——!!!果然如此!她就知道阿星没那么好心!
而阿星看着地上就算昏死过去也依旧紧紧抱着少女尸体的这位精灵,抹了把口水,笑得更灿烂了。
……
(①BGM瀧沢一留的《镇命歌》)
夜色微凉,冷月清辉。一弯水渠倒映出萤火虫的身影,好似与天空一样承载着满天的繁星。然而假的,模仿得再像也是假的。
偶有震翅路过的小水精,轻点水面上枯萎的植株,仅留下一个清亮幻影,就再难寻踪迹;唯独泛起粼粼银光的水面,和一丝丝初冬的寒气,悄悄透露出有个小东西刚刚来过的秘密。
清冷的银辉铺洒大地,侧耳聆听,有奇异的歌声从不远处传来——
时光,时光,
你为何行色匆匆,
歇歇脚一起来歌颂生命树的葱茏;
寐者,寐者,
你早已睡眼惺忪,
不如安眠于这埋葬星星的夜之空。
我亲手珍藏好你的微笑,
看你跋涉至时光的一角。
我命谎言停留在这一秒,
等你回归生命树的怀抱。
孩子,孩子,
你为何双眼迷蒙,
张开手一起来接受生命树的簇拥;
寐者,寐者,
摇篮曲牵你入梦,
我必守候在此待你睡醒重获新生。
……
空灵的音色和着奇异的旋律,在山谷中回响不绝。
少年坐在粗壮的藤蔓上深情地注视着花丛中安眠着的少女,精致完美的脸上是挂着微笑的落寞。月光把他浅金色的长发染成银灰,白皙的肌肤亦宛若透明。
少年轻轻扬手,泛着柔光的浅粉色花瓣自他掌间源源不断地飞舞而出。
你曾说你最爱这种少女粉的冰蓉花。
少女欢快开朗的声音仿佛就在耳畔响起:“西里斯,等我有钱了,我要在花园里种满这样的浅粉;还造一个大大大~浴缸,洒满冰蓉花的花瓣;我要在床上铺满冰蓉花;我要用冰蓉花做出各种各样的甜点~然后,就算很难吃,含着泪也要逼你吃下去!哈哈哈哈~”
少年忍不住搓了搓胳膊,一脸嫌恶:“我才不会把辛苦赚来的钱浪费在这种东西上面!想想那副满目粉色的画面就觉得好恶心。”
褐色的双马尾随着她的跳跃飞舞在浅粉色的花树下,她回眸一笑,眼睛眯成了一条缝,两个深深的梨涡仿佛藏着最美的沉香醇酿:“才不会让你辛苦赚钱呢!我来赚钱养家,西里斯你呐,只要负责貌美如花就好了~”
少年静静地注视着花瓣一点点掩盖住她毫无血色的脸蛋。她的一颦一笑如此生动,仿佛就在昨日。
睡吧,露露。
让你最爱的冰蓉花长伴于你。
当最后一片花瓣飘落在少女的眼睑上,反射着银辉月光的花瓣终于彻底蚕食掉了少女的身躯。仿佛陷入长眠的少女身体整个被包裹在花瓣中,形成了一个泛着柔光的花之茧,再也看不到了。
少年张开双臂,大自然听从他的意愿,派出千万条柔韧的藤蔓,温柔地包裹住花之茧,层层叠叠的藤蔓上又开出了带刺的花儿,小心翼翼地退后,与山谷壁上千百万年来形成的植株重新融为一体,将他的宝藏仔细埋藏。
露露,露露,
我哼着歌儿牵你入梦,
就此安眠于这埋葬星星的夜之空。
少年坐在粗壮的藤蔓上,哼着奇异的歌谣,面上已是无悲无喜。
“晚安,露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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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艾伦顶着昏昏沉沉的脑袋醒来,发现自己已经在小木屋里了。
身体好沉重,呼吸也相当困难。
左手已经没有知觉了,而右手则不断传来千万只蚂蚁噬咬的酸痛感,艾伦躺在床上出了一身又一身冷汗,下嘴唇都被咬破了,也无法阻止痛苦的呻|吟声。
“麻烦死了。”阿星那破风箱一般阴寒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他走到床边,毫不温柔地三两下解开艾伦左手的绷带。由于绷带和新长出的皮肉连在一起,这一下撕破了好些皮肉,血水和脓水又一齐流淌出来了。与此同时,一股恶臭扑鼻而来。
伤口溃烂了。
眼眸一沉,阿星打量了一下艾伦惨白的脸色,知道艾伦这回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人类,依旧是如此脆弱啊……
可这么脆弱的身体,为什么会迸发出那么无畏的勇气呢?他不懂,也不想弄懂。
阿星蹲坐在床边,一手托腮,歪着头,眼神游移到艾伦绑着木板的右手上,在右手小臂处有一圈明显的牙印。
他想到了当初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狠狠教训了一顿艾伦那个嚣张至极的弟弟凯尔,张口就想咬断这个胆敢和他抢地盘的小屁孩的脖子。就在这时,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睁眼瞎,也不管看不看得见,居然赤手空拳就朝他抡拳头!
“放开我弟弟!”
那时他两只手都忙着制住那个脾气很大的小屁孩,于是随口张嘴就叼住了那只绵软无力的小拳头。
尖锐的牙齿瞬间刺入不堪一击的小臂,下一刻,那温暖纯净的味道瞬间征服了他的味蕾,整个小心脏都仿佛被熨帖过一样妥帖~~~
说不上来的感觉,但就是无比的契合。他也不知道具体的原因,所以一直、一直好奇地盯着艾伦,像养宠物一样圈养着她,就仅仅是想从她身上寻找一份根本不知道存不存在的答案。
而他向来对一切都很不在乎,所以并没打算强求那个答案。怎么舒坦怎么来,怎么开心怎么做,他只是遵从身体的选择。
而艾伦的血、艾伦的肉、艾伦的气息……艾伦身上所有的东西都在不断诱惑着他……
既然舒服,就把她带身边。就这么简单。
后来,那个牙印就一直留了下来,几个月过去了都没消下去。
“水……”
艾伦虚弱的声音传来,把阿星神游天外的思绪拉了回来。
盯着这只濒临死亡的小羊羔,阿星面无表情地起身,用木筒树的枝干做成的水杯舀了一杯水。他端着那杯水,走到床边,一如既往粗鲁地拽起仿佛没骨头一般的艾伦。
好半天都没能让半昏半醒的艾伦坐起来,他没耐心地抬起一条腿,用膝盖顶住艾伦的后背,防止她东倒西歪,一手捏住她牙关迫使她张嘴,另一手直接把水往她嘴里灌。
这事他做得轻车熟路,之前艾伦也发烧过好几次,虽然没有一次像这回那么严重。
这次真的严重了。
因为以前,艾伦还能靠本能吞咽,而现在,水几乎完全没有被灌下去,顺着下巴淌了一身。
看着现在和死人只差一口气的艾伦,阿星突然又想起当初艾伦在阿尼亚神庙中举着鸡腿问他的样子:“阿星,你饿不饿?我这儿还有。”
也许,这个战五渣会成为他这辈子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关心他饿不饿的家伙了吧?
半垂着深海蓝色的双眼,那里是一片一如既往的森寒。
弱小的家伙,是无法在这个浑浊不堪的世界上活下去的。
哎……所以他才想让小羊羔变得强大一些啊……真是的,不懂他的用心良苦!
阿星松了手,撤回了腿。没有支撑的艾伦像一个断了线的木偶,直直地摔在硬邦邦的石板床上。
啊……好不容易找到的宠物呢~
又要无趣了。
阿星略带可惜地盯着床上气息减弱的艾伦,随手向身后一抛手里的木杯。
“早安,先生,昨天感谢您……”刚刚推门进来的精灵眼看迎面就看到有什么暗器朝他飞来,条件反射地向后一跃,才堪堪避开湿一身的命运。
剩下的大半杯水飞溅出来,洒了一地。
“喂!……”少年差点一个没忍住他优雅的涵养,“……我是来为我昨天的失态向您道歉的。”
阿星侧头瞥了他一眼,没理他。
少年匀了匀气息:“先生,正式向您介绍一下,我叫西里斯,是一名精灵。想与您商量个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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