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舒在伊顿酒店顶楼包了一间套房,奢华异常,在这方面,她从来不会亏待自己。
裴炎订的则是一间江景房,两人在不同的楼层。
在前台办完手续,裴舒将裴炎送到房间门口,便自动自觉地停下脚步,对他说:“炎哥,明天你有什么安排?”
裴炎也站住,看向她,说:“明早去一趟墓园,下午约了个朋友。”
裴舒又开始调侃:“你国内朋友还不少啊……”
裴炎笑笑,没理她。
“我明天早上能跟你一起去吗?”说完,似乎是担心裴炎拒绝,她又再加上一句:“反正我闲着没事。”
裴炎想了想,说:“行。”
“那你早点休息。”裴舒笑得份外甜美,说:“我明天来找你吃早餐好吗?”
裴炎低头看着她,在走廊温暖灯光的照耀下,他的眉宇间若有似无流泻着一丝浅浅的柔和,连同他的声线都染上了夜的深沉,他说:“你睡醒了就来找我吧。”
裴舒笑着点点头,朝他挥了挥手,便转身往电梯走去。
等电梯的过程中,裴舒的手机响起铃声。
她拿出手机一看,亮起的屏幕上写着“老公”二字。
看着这称呼,裴舒眉头微微一皱,她没找他麻烦,这人反倒还主动送上门来了?
裴舒眼眸里闪过一丝凉意,顿了片刻,才将电话接起。
程以南的语气并不和善,“你还在医院?”
看来章慧已经把裴母住院的消息告知他。或者说,他主动打来这通电话,是因为章慧的敲打。
裴舒挑挑眉,不答反问:“怎么,你要过来?”
那头没了声响。
裴舒也不说话,等了一会儿,便听到程以南冷淡的声音传来:“明天我抽空去一趟。”
听起来可真够屈尊降贵的。裴舒冷笑一声,直接拒绝说:“别了,你来了也是给人添堵。”
电话那头沉默下来,裴舒已经能想象到他此时眉头紧皱,一脸不悦的样子。
很正常,原主对程以南可谓是千依百顺、体贴入微,从来就没有对他说过一句重话,更别谈用这样厌恶的态度对他了。这会儿突然性情大变,一字一句直戳到他心肝脾肺上,他心里怎么能舒服呢?
程以南似乎是控制着自己的情绪,闷闷舒出一口气,才冷声说:“我不想跟你吵。”
裴舒面露讥讽,她往后走了一步,虚靠着墙,垂下眼眸,盯着电梯闪烁变幻的数字,冷然道:“那你打电话是为了?”
程以南说:“你今天是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
“今天妈的生日晚宴你不出席,人也找不着,分明是为了让我难堪。”
裴舒没回话,算是默认了。
僵持了好一会儿,程以南又说:“你……你早上又给妈送了礼物,你到底什么意思?”
裴舒嘴角扯出一个讽刺的笑容,声音却柔和得几乎忧伤,“你不明白?”
程以南愣了愣,半晌,低沉回道:“我不明白。”
要的就是你不明白,这样,你才会挖空心思地去猜,去想着这事,顺带着——想着我这人。
原主没说要报复程以南,但裴舒向来看不惯渣男贱女,既然程以南自己送上门来,那就别怪她心狠手辣了。原主既然说要活出自我,那裴舒这一趟就替她感受一下什么叫肆意潇洒,什么是为所欲为!
心里这么想着,然而,对于程以南的回答,裴舒却表现得像是受了极大的打击,她露出苦笑,失神地呢喃一声:“算了……程以南,即便我做得再多,你都不会放在心上。无所谓了……”
她声音里的忧伤穿透话筒,直接到达耳膜。
程以南有些愣怔,她从未这么直白地展露过忧伤。
连他都没有察觉自己的语气在这一瞬间缓和下来,“我傍晚回家没见到你,你是……”
裴舒正听着,突然,“叮”的一声,电梯开了。
里头走出一个醉醺醺的男人,这人浑身酒气冲天,脚步已经软了,看起来神智也不太清醒。
裴舒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捏着手机侧过身避开他。
醉汉走得歪歪斜斜,脚下一个踉跄,眼看着就要向裴舒砸去。裴舒急忙往后躲,她脚下穿的是高跟鞋,踩在酒店走廊厚重的地毯上,被不平顺的褶皱绊了一下,失了平衡往后倒去。
突然,斜侧方伸出一只修长的手臂,将她整个人往后揽了揽。男人低沉的嗓音传来:“小心点。”
裴舒闻到一股清新的气息,冲淡了醉汉身上难闻的酒气,回头一看,是裴炎。
她轻柔地安抚他说:“没事。”
再转头,醉汉已经越过两人,踉踉跄跄往走廊深处走去。
裴炎这才松开她,语气带了点责备的意思,“以后遇到喝醉的记得躲开点。”
裴舒觉得他大惊小怪,但心里感激他,只好乖乖应承下来:“知道啦,下次一定记得。”
电话一直通着,程以南听到那边的窸窣动静,随后听见一把低沉的男声传来,他让她小心一点,声音里透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
程以南轻轻皱了皱眉头,那把声音他并不认识。他不自觉屏住了呼吸,随后,便清楚地听到她带着笑意的回答,那声音清甜乖巧,宛若山涧清泉,声声入耳。
他以为,裴舒只有在自己面前才会用这样乖巧软糯的语气,然而,这一刻他才意识到——自己可能想错了。
她变了——对自己恶声恶气,对别的男人却乖巧得近乎讨好。
她的转变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程以南还没搞明白心头突然涌上的烦闷,电话里便传来一阵忙音。
对方把电话挂断了。
突如其来的认知,让程以南僵在原地,良久没反应过来。
*
第二天早晨,裴舒敲响裴炎的房门。
门响了两下,很快有人从里面将房门打开。
裴舒看到裴炎站在自己面前。
经过一晚的休息,他的脸色好了很多,人看着也精神不少,他今天穿了一身棉麻质地的衣服,色调是浅棕的,整个人看起来清雅又柔和。
裴舒一见到他就打趣:“炎哥哥,有没人跟你说过,你很帅。”
裴炎眼里带着笑,说:“你是第一个。”说着,他推开门,让裴舒进来。
裴舒一边往里走,一边大惊小怪道:“不会吧?!你身边的人都瞎了?”
裴炎将门拍上,走到房间的写字台前,拿起钱包和手机,乐道:“我身边的人倒是没瞎,只不过没你这么会讨人开心罢了。”
裴舒丝毫不觉得自己厚脸皮,在房间内踱着步,兴致盎然地参观他的房间。她的视线落到墙上挂着的一副油画,嘴里说道:“你这房间的风格和我那儿差好多啊。哎,这画挺好看的。”
“是吗……”他随口应了一句,见她看得津津有味,又朝她招招手,说:“这有什么好看的。你过来。”
裴舒一脸疑惑地朝他走去。
裴炎领着她走到阳台,将落地窗的窗户打开,走了出去。
一到阳台,视野忽的一下变得开阔。
头顶上是蓝天白云,艳阳高照,视线一转,便看见青城的澄江在面前流淌而过,波光潋滟,清风夹带着江水的温润潮湿拂面而来。
裴舒的心情一下子变得轻盈。
她上前两步,手搭在阳台的护栏上,闭着眼睛,深深呼吸一口清新的空气。
接着,她回过头来,嘴角带着笑意,眉眼弯弯地看着他,由衷地感叹道:“这里风景确实更好看。”
裴炎微微侧着头去看她,两人靠得有些近。
她眼里的笑意不加掩饰,望进他眼底。
阳台风大,吹乱她的发丝,她半眯着眼睛,有乱发在她眼皮上飘动着。
裴炎突然想帮她把这根调皮的头发捋到耳后。
他的手动了,刚刚抬起,便僵住。短暂的愣怔后,他很快反应过来,垂下手,将刚才突如其来的触动压入心底。
裴舒也仿佛什么都没察觉。
两人吃过早餐后,裴舒驱车带着裴炎去了郊外的墓园。
原主对这个裴伯母并没有太多的感情,于是,裴舒也没必要装出多感伤的样子。她只是静静地陪着裴炎走到墓前,祭拜两下,算是尽了晚辈的心意。随后,留下裴炎一人,自己先回车里等他。
过了没多久,裴炎就回来了。
裴舒仔细打量他,发现他也是一脸平静,并没有太感伤的情绪。
说来也是,人都死了二十年了,还能多悲伤?当初的悲伤早就因着时日的流逝,渐渐随风淡去了吧。
裴舒突然想起这副身躯的原主,如果自己没有被系统传输过来,代替她重获新生,那么,于这个世界而言,她就是死掉了。会有谁在意她的死活?会有谁记得她?会有多少人悲伤缅怀她?
车子没有启动,两人沉默地坐在车厢里。
裴舒突然开口说:“炎哥,如果我死了,你也会怀念我吗?”
裴炎登时转过头来,眉头深皱,“瞎说什么。”
也不知道是不是原主残留的情绪作祟,这个问题涌现脑海,下一秒便脱口而出,说完裴舒就后悔了。
裴炎自然不晓得她只是一时心血来潮,心中暗自猜测:她虽然装得轻松洒脱,事实上,恐怕离婚一事对她的打击不小。
他还苦思着该怎么安慰她,这边,裴舒已经恢复自然,着了引擎,将话题带过,“炎哥,现在回酒店还是送你跟朋友见面?”
裴炎看了她一眼,淡淡地说:“到市区放下我就行。”
“好。”
两人从郊外回了市区,一路上,车厢内气氛有些沉闷。
裴舒有些懊悔刚才的失言,便恹恹地不想说话。
车子停在一条人行道前等红绿灯。
裴舒的视线无意中往车窗外一瞥,人就怔住了。她的眼睛一直盯着马路对面看,直到绿灯亮起,都没反应。
裴炎顺着她的目光往马路对面看了看,疑惑道:“怎么了?”
马路对面,一座购物百货门口停了一辆高级轿车。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帮一个年轻女人拉开后座车门,将她手上拎着的购物袋扔到后座。他的动作娴熟,显然是做惯了。
裴炎一怔,心里隐隐有了猜测。
这时,裴舒幽幽说道:“看到熟人了。”
裴炎“哦”了一声。
裴舒笑了笑,轻描淡写地补充一句:“一个即将被称为前夫的人。”
后面的车响起喇叭,裴舒回过神来,踩了油门出去。
裴炎转头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她一开始就告诉他,她在闹离婚。昨晚在电梯走廊,他隐约听见她打电话,对方应该就是她的丈夫,两人感情明显不好。原来是在外面养了别的女人。
只是,那女人能比裴舒好?
裴炎想到这,忍不住伸出手,轻轻按了一下裴舒的脑袋,柔声说道:“是他的损失。”
这话在裴舒脑子里转了几转,她才明白过来。他是在安慰自己,虽然她并不需要这样的安慰,但听着顺耳。
裴舒翘起嘴角,娇声哼道:“别把我头发弄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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