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绫表面上关心地问,心里早就想好了阮明怡会有的答复。
这个呆女会诚惶诚恐地摆着手,说:“不委屈。”
她以为会看到这样的阮明怡,阮明怡却一句话都没有说,一径地沉默了。
周绫眼中闪过点点讶异,不过很快就消失了。她已经从织锦那里了解到,刚刚阮明怡稍微吃了点苦头,此刻心情有些低落想必也是正常的。没有放在心上。
她和廖陶陶互通了姓名,彼此见了礼。便提议大家一起去钓鱼。
“是艘画舫,很大,可以容纳百人,便是全去都坐得下。”又说钓鱼的乐趣,“会提供渔具,不懂得的也有人教,权当打发时间了。唯一就是湖面现在还有点冷,不过船上也备了暖姜茶。”
廖陶陶很想去,不过她看了看阮明怡,“明怡,你去吧?”
阮明怡向她笑了笑,摇摇头。“我有点不舒服,不去了,你们去玩吧。”
周绫这才真的惊讶了,她的目光落在阮明怡身上,打量着她,想要看出一些端倪,可是阮明怡安安静静的,甚至发现她的打量,回看过来的目光也很平静,没什么异样,就是再没有之前见到她时的雀跃和欢喜了。
周绫眯了眯眼,笑道,“那就不去吧。不会是要回家吧?你知道一会儿还要烹制食物,去花神庙呢。”
阮明怡点点头,“我知道的,我不走,就在岸上。”
阮明怡不去钓鱼,廖陶陶便也不去了,留下来陪她。廖陶陶的哥哥廖惟荪性格开朗,很快就和当地的少年们熟识了,已经上了马要离开,听说妹妹没上画舫,便下了马,也留了下来。
他们倒也不是白呆着,也煞有介事地指挥着仆妇小厮们搭锅建灶,择菜洗菜,拾柴添火,也是一番忙碌。
阮明怡一直沉默寡言,廖陶陶隐约觉得她情绪似有不对,便拉着哥哥,叫嚷着让廖惟荪亲自学搭锅,喊阮明怡帮忙。
廖惟荪可不会这个,不过,看妹妹和阮明怡一起过来,认真看他动作,只好硬着头皮拿起石砖,看着旁边已经垒好的锅灶,现学现卖起来。
正要放上最后一块砖石,一个声音飘了过来。
“错了。”
廖惟荪手一顿,眼角瞥见旁边的阮明怡一抖,好像被吓着了,就皱着眉头回头瞅了一眼。看清楚来人,微微一愣。连忙放下手中砖石,拍去手中尘土,拱手施礼。
“克明,你也没去啊!”
程荀道,“打猎有什么趣味,你不也没去么。怎么样?我让人取了棋盘,要不要对弈一局?”
廖惟荪很惊喜,也就是蹴鞠结束的时候,他看这位程家公子身手漂亮,聊了两句,没想到对方就记在了心上。
他也真是手痒了。外祖家几位表哥年纪都大了,都有自己的事情,没人陪他下,天天和小厮对弈也没什么趣味。好不容易用有了一个对手,哪是能放弃的?
立刻便瞥了妹妹这边,也不管那锅灶还没搭好了,直接就跟着程荀而去。
廖陶陶悄悄向阮明怡使眼色,“这公子非得后悔不可,我哥是个臭棋篓子!我都不愿意跟他下。”
阮明怡扯起嘴角,笑笑,松了松僵硬的肩膀。
再抬头,目光就落在远处的湖面上。一艘红色船柱,飘着雪白轻纱的美丽画舫正停泊在那里。微风吹送,隐隐传来女孩子间嘻嘻笑闹的欢乐声响。
“我哥真不可靠,活儿都没有干完就走了,少不得我这个做妹妹的来替他描补一番了!”
廖陶陶一边说,一边双手拿着廖惟荪扔在一边的砖石,搭在最顶端。
哗啦啦!
徒具形态的“灶台”坍塌了。
廖陶陶吓得坐在地上,阮明怡终于笑了出来。伸手拉起她,“你还是跟我学吧。”
她才是真的会搭。廖陶陶在旁边递石块,不一会儿,一个简易的灶台就搭好了。廖陶陶很兴奋,要去搬口铁锅架在上面试一试,一名女管事走过来。
“廖姑娘,廖夫人找您过去呢。”廖夫人在新起的台子里看戏,时不时就会想着要让女儿过去一下。
廖陶陶去了。临走再三叮嘱,“等着我回来再开火。”
海棠搬口锅走过来,放在灶上,正正好好。看了眼自家姑娘的脸色,之前一直不太好,这会儿倒像是云开雾散,有放晴的架势了。
海棠心里也敞亮了些,“我去拿柴火?”
阮明怡点点头。“只拿过来,不急添进去,陶陶说不定也想试一试的。”
海棠掩口笑。自家姑娘也不过比那廖小姐大个一两岁,明明自己有的时候还像个孩子,却像是姐姐一样在照顾人了。
也是难怪。
和表姑娘处不来,表少爷对姑娘虽好可到底是男子,又常年在外求学。舅太太这两年对姑娘也日渐疏远,姑娘大概还是太孤单了吧。
思及此,海棠又笑不出了,叹口气,起身去取柴。
锅有点点歪,阮明怡站起来重新摆正了一下。有人走过来,放下一抱木柴。蹲在锅灶前面,一根根往里边塞。
阮明怡眼角看着,以为是海棠,连忙蹲下阻止,“不是说先不放……”
声音戛然而止。
一把雪亮的匕首架在了她脖子上。
穿着一身女子衣裙的鹿三,用大片眼白的细长小眼盯着阮明怡,邪笑道,“二小姐,你好呀!”
阮明怡心里咯噔一下,糟了!
她张口要喊,鹿三把匕首更进一步,紧紧贴在她脖子上,阮明怡的声音就被掐灭在了喉咙里。
鹿三凑过来,深深吸一口气,陶醉道,“二小姐,我这人胆小,你要是吓到了我,说不得我手一抖,你这香香的小脖子就要破个口子了。”
阮明怡浑身颤抖,牙齿打颤,僵着身体,强迫自己开口,“你想要什么?”
鹿三托架着阮明怡往湖边走,“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周围有许多仆妇,却没人看过来。她们大概都以为是自己想去湖边看风景,而找了个丫鬟搀扶。
阮明怡想喊,可鹿三似乎觉察到了她的打算,那把刀就按在她的喉咙上,仿佛她只要发出一个声响,刀刃就会立刻切入。
碧波荡漾的雁鸣湖出现在眼前,站在小码头上,阮明怡转动着眼珠去看鹿三。
鹿三嘿嘿一笑。一张青白长脸贴了过来。
“你不是问我要做什么吗?我想以后能入你!”
话音未落,一掌拍在阮明怡背上,用力向前一推,阮明怡就一头栽进水里。
阮明怡还在反应他话里的意思,一个恍神,湖水都到了眼前。落水声在耳边响起,先是寂静的一瞬,然后冰冷的湖水涌进口鼻,没顶的瞬间,只听有人大声在上面呼喊着救命。
“有人落水啦!快救人!”
是鹿三的声音。
紧接着,便是有人跳水的声音,鹿三跳下来了!就落在旁边!
阮明怡忽然明白了他的打算。
她放弃挣扎,拼命扑腾着腿脚想拉开距离,可水中身体却丝毫不由她做主,反而更向前去。
鹿三几乎立刻就游过来。张开双臂要抱阮明怡,阮明怡却宁愿下沉淹死,在水里乱踢乱打,也不愿意他接近。
这样下去可不行。
鹿三看着渐渐围过来的人群,深吸一口气,忽地沉了下去。
水面忽然安静下来。
阮明怡微微怔愣,猛然醒悟,再想踢腿,一只冰凉的手握上了她的脚踝。
那手像钳子一样紧紧握着,拖着她急速下沉,阮明怡一个声音都没有发出来,就消失在了码头前面的湖水里。
码头上站满了人。彼此面面相觑,俱都面露疑惑。
“刚刚不是有人呼救么?我听错了吗?”
“我也听到了。”
“我好像听到了落水声。”
“刚刚是有位姑娘和一名丫鬟在这儿的呀!”
可是湖面上一片平静,一丝波澜都没有,只有远处的画舫上传来阵阵欢笑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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