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为19号地质勘探队放送远程教育,请翻到复习资料的116页第17题,213页第19题,566页第23题……"
连续两天,像这样的"远程教育"突然增多——这总不可能是因为这些"勘探队"有期末考试。事实上,杨锦荣很清楚,这是向潜伏间谍下指令的乱数广播,所谓的"复习资料"很可能是密码本。美国近来突如其来的异动让中国方面感到了不安。据说,对岸开始怀疑这是对刘英止归国的另一个阻碍,FBI将以偷窃美国技术为由阻止刘英止和量子集团的迁移。惴惴不安的港督要求政治部密切关注进展——大陆的强硬态度一向令英方震惊。
谁能担保中方不会选择武装解放?
在杨锦荣看来,港督的担忧已算是杞人忧天。如今已非冷战时期,麦卡锡主义的阴影亦已远去……时代已然变化,但冷战时期给英国人的烙印似乎还难以忘却。在他看来,美国不会像阻止钱学森归国时那般竭尽全力,中国也不会超过他们心知肚明的限度。不仅仅是因为政治气氛与时代的变革,更因为刘英止还没有那样重要的战略意义。是的,刘英止的归国会是一个非常好的海外政治示范,但杨锐作为诺贝尔奖获得者已经很大程度上替代了刘英止的政治意义——杨锐被视为中国教育制度的成功证明。这令人难以想象大陆是否会冒着极大的风险打翻棋盘,但港英政府的不安已经开始影响更多人。短波呼叫频率层出不穷,但这些频率在冒出不久后也会被大陆,很可能是位于广州的高山差转台大功率干扰。地下黑市的情报交易更加频繁,许多香港本地势力,无关黑道白道,也开始琢磨能不能给大陆出点力气。毕竟英国人确实可以搭着军舰跑了,香港本地人要是还想吃香喝辣,最好还是早早买定护身符。等到了97年回归再站队,先不说有没有位置,第一便是让人觉得心不诚。
而杨锦荣早已买定离手。
FBI绝想不到他们竟像投入水面的石子,激起一圈圈波纹。香港是美丽的城市,街道上走着形形色色的东亚面孔,建筑物却带着英国烙印。刘英止离开酒店去麦当劳买他最爱的麦乐鸡块。凌晨十二点,他刚刚改完实验设计、授权在美实验室副手陪同FBI成员寻找与三友药业相关文书,正是吃宵夜的好时候,买完路过茶餐厅,刘英止竟还想喝鸳鸯奶茶。走进茶餐厅,面无表情的中年女人仔细检查千元港币,透光观察,抖钞听音,用尽办法。毕竟千元港币最多假/钞,如今收银员只恨自己没能早点贴一张"千元港币恕不找赎"。前面的顾客有点无奈,只好出声,"阿姐,我都买这么多次外卖了。"
正拿着一本书打发时间的刘英止听到如此耳熟的声音不禁觉得自己是在发梦——短短几天遇见杨锦荣这么多次,已经不仅仅是"缘,妙不可言",可以说是孽缘。此时收银员呛回一句,"靓仔,我们这是茶餐厅,小本经营,还是看在你是熟客的份上才花时间验,要不然早就拒收了。"杨锦荣无奈苦笑,也不回口,只是转头对刘英止说:"这家茶餐厅菠萝包最好吃。要不要我请你?"
刘英止(警惕):"可以配鸳鸯奶茶和你吗?"
杨锦荣:"……行吧。"刘英止真可爱。
刘英止(精神奕奕):只有我觉得深夜和帅哥在一起很棒吗?no homo(没有gay的意思)。
他们刚坐下,杨锦荣便说:"我是来找你的。"
刘英止一点也不意外,咬着鸳鸯奶茶的吸管,含含糊糊地说:"是吗?你肯定是为了上次那些FBI探员。"
收银大妈将菠萝包送上,菠萝包又酥又脆,形状也像菠萝般可爱。刘英止一口咬下,小口咀嚼,非常满足。
“这不是一个说话的好地方。”杨锦荣说。
好吧,他同意。没人会在茶餐厅里谈阴谋诡计,是不是?否则收银员会觉得他们疯了。
杨锦荣继续说,"我觉得去你住的酒店谈比较好。"
刘英止(震惊)。
刘英止实在是又震惊又怂,慌忙拒绝,又被杨锦荣迷得晕头转向。"不去也行。你知道吗?"杨锦荣定定地望着刘英止,"维多利亚港农历新年有烟花表演,很可惜没能带你去看。"他从西装里拿出与他的形象极其不符的一大把仙女棒烟花,"但我可以带你去放烟花。"
刘英止拿起菠萝包就想走——大事不好,杨锦荣出卖色相的尺度之大只能说对方疯了。杨锦荣也站起身跟着他,似笑非笑的弧度仿佛是皮笑肉不笑,"不喜欢烟花?好,我跟你回酒店。"
刘英止被吓到,虽然对杨锦荣的色相恋恋不舍,却真心诚意地说了一句:"你皮笑肉不笑的样子好吓人。"但他往往就喜欢这样的危险人物。
但被怪物吸引而不自知的刘英止不也是怪物吗?而注定的,像刘英止这样怪异的珍宝将激发了怪物的无限柔情与恨意。
就像霍布斯。他想起刘英止,心中便燃起了残忍而暴虐的冲动,难以辨别这股冲动到底出于什么。也许是因为他想打碎刘英止从容不迫的面孔,让刘英止因他笑因他哭,置刘英止于某个无法挣脱的痛苦境地,让刘英止驯服地枕在他的膝上告解刘英止竟没能全心爱他的罪孽。确切来说,他要的倒不是爱。霍布斯只是不悦于刘英止和被他杀死的女性的亲密关系——他喜爱的那具肉躯不愿意献上血肉做他的羊羔却虔诚地倒伏在一个人尽皆知的荡/妇跟前,温顺恭谦得比一条狗还像狗。
霍布斯没有斟酌以上语句哪怕一秒。虽然以他的教养来说,这些用词很不妥当。但刘英止的背弃与拒绝使他愤怒,而楚楚让他感到……某种可以被称为“妒忌”的情绪,以至于杀了她去释放这愤怒的不安。
霍布斯总追求最尽善尽美的控制。比如他与刘英止性/交当然也是出于他的性/欲,由他占领主导,刘英止的意志是可以抹消的,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不是吗?刘英止的服从才是自尊的性高潮的一部分:权力就是让别人受苦。
但热爱权力,也乐于让别人受苦的霍布斯先生未能满足他的欲壑。他的白嫩羊羔反抗了他,刘英止背弃了他,刘英止从他身边逃走了,刘英止的躯体会满足她的欲望而不是他的……
而霍布斯想亲吻刘英止的唇,握住他的手,拥抱他的脊背,刺入他的躯体,吞食刘英止的痛苦,填满霍布斯无尽的空洞与不知何故,心尖微颤的幼嫩麻痒……霍布斯多么爱他的羔羊!他想贪婪地注视着刘英止的泪水甚至是舔舐刘英止的脸颊,填充些微的、射/精无数次也永远填补不尽的渴望。
霍布斯想吻他千万次,在千万次中残忍地摧毁他的玫瑰又爱怜地使这玫瑰复生。
他想杀了刘英止。奸杀、下毒、枪击、用刀刃切开刘英止的颈脖,鲜血喷溅,听见气管被割开的“嘶嘶”气音。
他想爱着刘英止。亲吻、拥抱、性/交、看着刘英止露出可爱的狡黠笑容,说出像撒娇一样的任性的语句。
在交杂的痛苦中,霍布斯明悟。他要伤害他的羔羊,他的羔羊才会驯服地依偎在他的身边。当刘英止痛得欲死,霍布斯从背后拥抱刘英止的手臂将会那样温暖——温暖得足以让他们溶为一物,让霍布斯在刘英止的颈边耳语:“让我把你剖空,然后我再把你填满。”从此以后,他们都会满足,他们都是残缺,他们需要彼此。刘英止将会是幸福的,他将被他所爱的权威所统治。他们纠缠在一起,不再有独立与自由的思辨,抹杀刘英止的自我意志,放大霍布斯无界限的权力,另一个主体的荣光与力量被分享给彼此,残缺的他们在共生中永不分离,重获完整。
——个体在完整和自由时是注定失败的,而奴役与残缺恰恰是不朽。
"不是吗?"霍布斯对FBI探员呢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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