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布斯隐含着奇异的笑意,“你其实还小瞧了他。如果是刘英止,我相信他能在坠落途中自学怎么制造降落伞。你看看周围,莱克特博士。别忘了你现在在精神病院与我谈话,而他在外面活得很好。”
汉尼拔观察着霍布斯,对方的笑意的大张旗鼓的占有欲,似乎霍布斯对他的境地的结果始终很满意。在霍布斯眼中,刘英止已被他塑造了,正如被雕刻的纯白大理石是无法皈依刻刀落下来的前一刻,刘英止已被霍布斯的按他的心意塑造,回不到原初的天然。
父母的基因在孩子的身上体现,老师的教导在学生的解答中体现,霍布斯对刘英止的所有欲望、扭曲、甚至于爱……都刻印在刘英止身上。
刻印在刘英止听见别人说“我爱你”时像被捅了一刀的眼神里。
霍布斯要对刘英止说一千万次“我爱你”,正像他想将刀刃送入刘英止的肉身一千万次。
二月初的香港还是有点冷。刘英止与家人一同在酒店住下,狭小的房间倒很昂贵。小小的浴缸甚至容不下刘英止伸直腿滑入水面之下,洗澡时比做仰卧起坐还需要核心肌群。
与大伯有约,八点就要到茶楼去喝早茶。刘英止困得要死,穿着便装去咖啡厅买了一杯咖啡,特意点明外带。热腾腾的咖啡透过纸杯,热量辐射迫使刘英止将咖啡放在桌上。他的手比猫舌头还怕烫,独自下厨做蒸蛋时最怕防烫夹不见。
“需要加糖吗?”
这声音离他很近,刘英止下意识朝那个声音望去。一个西班牙人,穿着鲜艳的红色丝绸衬衫。对方拿着几包分装砂糖,“甜蜜的糖果应属于甜蜜的美人。(Sweet to the sweet①)”
……?这个穿衬衫像穿睡袍似的人是谁啊。不知道为什么刘英止总觉得对方该给丝绸衬衫配个沙滩大裤衩。
这个人自我介绍到,“我是蒂亚戈·罗德里格斯。”西班牙人热情地说着甜言蜜语,“我注意到……你有美丽的嘴唇。”
抿了抿唇,刘英止难得地面无表情。对方好似惊奇似地自说自话,“你真难以取悦。……至少请告诉我你的名字,好让我在下次遇见你时给你请杯咖啡。”
“不。”刘英止没好气地回答,但对方也不以为意,只是目光悄然扫过咖啡纸杯上写的名字,“香港是一座浪漫的城市。我们活着。难道这还不够吗?”
“你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刘英止从桌子另一边拿了一小包砂糖,心中暗自得意——杯子上的名字是“伊莱克斯”。以前在美国买咖啡,店员总拼不对中国人的名字,为了省事,很多留学生买咖啡或订餐时会临时取一个英文名,对刘英止来说,在点咖啡时用假名也是乐趣之一。他每去一次咖啡店就会换一个名字,从A到Z,基本上把英汉词典的附录“中英人名对照表”用了个遍。
而以刘英止能背下“中英人名对照表”的记忆力,怎么会记不住蒂亚戈·罗德里格斯这个西班牙名字是MI6的特工。
MI6,英国。刘英止的心微微一沉,他忍不住想起了英国某中年秃顶(误)小公务员麦克洛夫特·福尔摩斯……那可是个老狐狸,刘英止至今都搞不懂对方是不是第一眼就看出来刘英止是组织的成员。或许对方心知肚明,只是懒得点出来与刘英止撕破脸皮。但刘英止可不会将他的安全寄托于与麦克洛夫特虚无缥缈的默契之中。如果麦克洛夫特给刘英止找麻烦,刘英止也会让麦克洛夫特忙得发际线继续上移,连根管治疗的预约都去不了。
他啜饮着加了两袋糖的咖啡。
早茶喝到十点半,爷爷奶奶看起来似乎还能同大伯聊个不停,晓燕早已吃到饱,委委屈屈地投进刘英止怀里,“止哥,我连丁尼生诗选都看完了。”
“晓燕,坐直。”
晓燕垂头丧气地坐回原位,挺直脊背。虽然晓燕还小不明白,但刘英止已二十多岁,不是以前那个脸上还长着婴儿肥的小孩子。
刘英止摸摸晓燕的头发,“一会儿我陪你和堂哥堂妹出去逛逛,好吗?”
堂哥工作忙碌,便由堂妹伴游。堂妹已上了大学,却童心未泯,带着他们去商场里的游乐厅打街机游戏。她们一眼便看中柜台里的萌萌小鲨鱼和可爱白海豹,吵着要用游戏劵换玩具,可惜两个人的游戏技术都不过平平,照现在的进度大概是要花几百元港币才能拿到手。她们目光一转,盯上了刘英止,“止哥~”
两个女孩一左一右地挽上刘英止的胳膊,甜腻腻地喊他,“帮帮妹妹啦~”
“好了好了,”刘英止被两个小恶魔晃得发晕,“但一会儿我想去非常非常无聊的地方,可以吗?
“没问题!”二人异口同声。
等街机之王·刘英止把所有游戏玩个遍,二人都拿着厚厚一摞的可以换玩具的游戏劵。两个女孩欣喜若狂,立刻去柜台换来了软软的海豹玩偶和蓬松的鲨鱼玩偶。
喜欢毛绒玩具的刘英止的心在滴血,又不好意思和她们抢玩具。痛定思痛,决定去一家……古董店。
无论是什么古董,这两个女孩都不会有钱买下,这难道还不够无聊吗?至于同样让人买不起的奢侈品店则太物质,相比之下当然是充满文化气息的古董店更好啦。
堂妹带着他们到了街角的一家古董店。装修高档,古色古香,但堂妹也从未来过这里。她们好奇地打量着多宝格上的瓷器、漆器与木质佛像,不一会儿就失去了兴趣,注视着其他精美的器物。
店面不大,布局精细。待客的明椅旁,一个穿着黑色绒布长裙的女人站在那里抽烟,睨了刘英止一眼,神情冷冷淡淡地打量着,和在屏风之后、并未露脸的杨锦荣打了个招呼,走上前接待客人。
“请问各位有什么要找的物件吗?”女人走动间,长裙上绣的海棠刺绣若隐若现。
其实她很年轻,二十出头的年纪。但她似乎精于人情世故、迎来送往,眼睛只盯着刘英止,知道他才是作主的人,亦不让旁边的两个女孩尴尬。
“没什么,随便看看。”
有经验的营业员和店主都知道“随便看看”的意思大多真的是随便看看。她却未如刘英止所想,落下一句“有需要请告诉我”就转身离去,反而继续说道:“这边主营瓷器木雕,那边是古玉翡翠,楼上还有名家字画和一些稀奇杂项,请各位随意逛逛。”她回头望着刘英止,“您好像对这尊佛像很感兴趣。”
她很像楚楚。她们的眉宇间是相似的阴翳。
“啊,是的。”堂妹打算去其他柜台看看,拜托刘英止帮忙拿着毛绒玩具,刘英止一边接过玩具,一边虚应几声。她从多宝格取下佛像,“这尊佛像是名家所刻,也在寺中被开光,能替您的家人挡灾的。”
晓燕在刘英止身旁抱着她的小鲨鱼玩偶好奇地问,“佛也能被出售吗?”
她笑吟吟地回道:“小妹妹,佛当然是有价格的……一切都有个价格。这位客人,还未曾问你姓名?”
晓燕对他们的交易不感兴趣,抱着小鲨鱼越过屏风找表姐去了。刘英止不放心地目送她走远了才答,“刘英止。文刀刘,英杰的英,止水的止。”
她教他伸出手掌,暧昧地在刘英止白皙中透出薄红的有力掌心上以指笔画,“棠是海棠的棠,宁是安宁的宁。”刘英止还不等她写完,受惊似的想将手掌抽回,可棠宁反而更进一步,在他的手心挠了挠,仿佛能痒进任何男人的心里……呃,除了刘英止。
刘英止不安地抱着小海豹,满目惊恐,脸色通红。“别……不要。”
刘英止如此惊恐,别人还以为他面对的是某位见色起意的雄壮大妈而不是妩媚妙龄美女。如果是一般人,棠宁早就把烟吐在刘英止的脸上,头也不回地离开。但刘英止文雅英俊的脸,反而让这种羞涩纯情更加可爱——刘英止连耳根都红了。刘英止可能是目前唯一一个棠宁自己感兴趣的男人,而不是棠夫人笑吟吟地告诉她,有一件新睡衣,叫她到香港住半山别墅时穿上。
棠宁在刘英止的胸膛上划了个圈,对着刘英止说:“你好可爱哦。”
可爱。
刘英止忽然冷静了下来,想起了学前班时异常靓仔的自己因为“可爱”而掀起的各种腥风血雨,万丈豪情油然而生:只不过是一个因为自己可爱/英俊/漂亮而沦陷的女孩子/男孩子嘛!
还很像楚楚。
刘英止怂了。
转头看到他最近日思夜想(?)寤寐思服(??)见色起意(???)的杨锦荣警官,刘英止又怂又硬。
哇,你们警察制服诱惑真好吼。
①sweet to the sweet 美式用典(?)来自《哈姆雷特》王后哀悼死去的奥菲利亚时说的:“好花是应当散在美人身上的;永别了!(Sweets to the sweet, farewell!)”,然而美国人一般用这充当令人惊(老)悚(土)的甜言蜜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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