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华联邦的首都西迁,与此同时镇压了不少独立运动。即使地方军团不是精锐的中央军打不过晨星党,镇压这些地方势力易如反掌。
但与晨星党战斗的前线传来的消息让他们的心越来越沉。向往更好生活的民众甚至在不断出逃,逃往晨星党的控制范围。
濒临绝境的宦官们做出最后一搏——他们与不列颠谈判,割让领土,试图利用外国势力对抗晨星党,但不列颠失败的战役使晨星党立刻因为军事实力获得了国际上的巨大声望。在中华联邦眼里,不列颠似乎毫不记仇地和晨星党苟合在一起。
持续了七个月的战役结束了。如血般的夕阳照耀寂静的战场,战线上残留着硝烟的气息。干涸的血液已经发黑,焦黑的尸体被士兵收殓。中华联邦与晨星党的旗帜遥遥相对,高地上的旗帜在猎猎风中招展。
神圣不列颠的二皇子修奈泽尔来到已经停战的前线所看见的就是如此残酷的浪漫主义色调。按照不列颠的惯例,皇室成员总会负责某一项事务,哪怕只是名义上的。修奈泽尔身着不列颠古典风格的华丽礼服,但脚上陷入泥土的鞋子让他有风尘仆仆的优雅质感。
“之前的战况如何?”修奈泽尔的鞋子在凹凸不平的地面踩得有些不舒服,他的脚步向左,不动声色间避开了高地上焦黑的电磁炮炮痕。
神圣不列颠的帝国远征军的司令官苦笑,脚部用力碾平泥土结块,“光是这一个高地的拉锯战,一个星期也发生了四五次。我军的战术理念相对于他们非常落后,装备也不适应需求。”
修奈泽尔颔首。这次谈判的基调已经定下——战场上取不到的东西,谈判桌上也无法取得。打败不列颠的远征军后,晨星党统一中华的胜利亦不可阻挡。
柔和的夕阳即将隐没于远山深林中,下坠中天际的红霞中挣扎地迸射出金黄色的光芒。天际渐渐变成深沉的蓝紫色,不列颠代表团下榻的小镇已经亮起单薄的灯光。这小镇离战场的距离很近,开车不到一个小时就可以抵达前线,居民生活都仰赖不列颠和中华联邦的军用运输。不列颠代表团也匆匆见过了晨星党的军人和外交人员。一下飞机便奔波了一日,成员们疲惫不堪。
在修奈泽尔眼里,晨星党上下有一种他很不喜欢的气质。上至军官,下至士兵,彼此都太平等,没有显露出高贵的阶级之分。想到这里他皱了皱眉,他自己虽然被民众称为“帝国中最平易近人的皇子”,但他自己总是保持着分寸。礼贤下士是很好的风度,但收买人心需要的是区别对待,比如他很少和下属一起用餐。因为少,下属才会感激涕零。如果天天都这么平易近人,他们反而得寸进尺,以为自己与修奈泽尔是平等的。平等在不列颠可是一个意味着大不敬,与民主并列的坏词。让他们以为自己与修奈泽尔是平等的倒是害人害己。
停战协议签订得很顺利。不列颠承诺不再插手中华的内战,全面撤军。与此同时,神圣不列颠公国的代表团秘密拜访了晨星党的办事处,迅速出发前去与刘英止会面。他们在凌晨出发,星夜兼程,乘坐越野车前往敌区边境的军用机场。
这座军用机场在两周前的卫星地图上还不存在。晨星党的接待人员向代表团简单介绍面前的少校军官,“李元宁少校负责护送各位前往临时首都。”
修奈泽尔读过关于晨星党的资料。晨星党至今没有建国,自然也没有定都。他们声称在尚未统一中华前绝不会建国,分裂国家,“世界上只有一个中国”。
修奈泽尔读出了一些晨星党永无止境的野心,甚至感到了一点令人不适的民族主义。而他万万没想到搭乘军用飞机的感受竟比这微妙地鲠在心头的民族主义更加不适。颠簸的气流让坐在座椅上绑着安全带的代表团团员忐忑不安,肚子里晨星党分发下来的即食食品更是晃到了他们的嗓子眼。修奈泽尔捂着疼痛的胃部,对着分发下的呕吐袋一脸苦大仇深:他应该在属下面前呕吐吗?
不,决不。皇族不能做如此不雅的行为。
修奈泽尔继续忍耐。
飞机的高度逐渐下降,肉眼可见远处晨雾中的城市。手腕上精准的大不列颠皇家定制手表告知修奈泽尔,这次体验差劲的战斗机式飞行时长半个小时。落地时轻轻一震,修奈泽尔的目光投向窗外——远处三三两两的地勤身着军装,正围着运输飞机检查。
这是军用机场。看地面沥青的颜色,刚翻修不久。这时翻译向他走近,“殿下,根据行程,接下来我们会在四方馆下榻①。”
修奈泽尔看着他疲惫的神色,却没有丝毫动容,“我要与格林威尔先生会面。”
修奈泽尔刚下飞机就达成了目的。在与晨星党代表、总理李致启完成历史性地握手与短暂地寒暄后,他们乘车前往临时首都。格林威尔就在车上,这位受人尊敬的老者正冲修奈泽尔微笑,“殿下,很抱歉在车上没有足够空间向您表达我的尊敬。”
事实上即使格林威尔在车外也不必向修奈泽尔正式地行礼。不列颠公国代表团的实际领头人霍华德·格林威尔是一位经验丰富的外交官。同样,以不列颠公国的标准来看他也是一位年事已高的老者。可是以政治角度来看,六十七岁的他年富力强,他的政治生涯还未结束。他实际负责这一次谈判,纵使表面上修奈泽尔兼任代表团的最高官职。
他的旧大陆式幽默有点把修奈泽尔逗笑了,“看来人的年纪与他的幽默是成正比的。”
老者自嘲道:“也许是和我头顶上的发量成反比。好啦,殿下,您想问点什么呢?”
“关于晨星党。”
老者微笑,“这可是个复杂的话题。”
刘英止的头发有些长了,他想剪发,甚至剃一个寸头。但中华联邦的古老传统仍将剪发与“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联系起来。而所有人都对男性留长发见怪不怪,只有刘英止自己觉得这有些女性化。
刘英止对着镜子试图束起头发,却把柔软的长发搅得一团糟。刘英止不得不把生活秘书叫来,对方麻利地搞定发型。
当修奈泽尔在远处望见刘英止,他差点问出“这位小姐是谁”。刘英止的五官在长发的映衬下更加柔软,但没有人会在走近后还将他英气的眉目误认为女性——刘英止黑色的眼睛,有着不自觉的骄傲强硬,坦然得倒有点可爱了。修奈泽尔为开场准备了华丽的词藻(霍华德·格林威尔先生准备的),“许多人都来到过这块美丽的,对我们来说仍是神秘的土地……②”
刘英止打断了,他微笑,“当你们熟悉这里,很快这就不神秘了。”
修奈泽尔永远也想不到,他与不列颠帝国的命运,将被眼前的“革命党/叛军首领”怎样改变。他的下半生,将亲历人类历史中最为惊奇的时代。
但至少在接下来六个小时的会谈里,修奈泽尔会在接下来的几十年内都对刘英止记忆犹新:对方温文尔雅的学者气质,面对挑战却冷酷无情;用成书于公元前的《论语》做比喻,却自信自己的同僚能精准地领会他的战略意图;语言精妙得玩味,但却处处流露出无畏的勇气。刘英止对待大国冷静却不卑躬屈膝,却对不列颠的力量优雅地蔑视。纵使以修奈泽尔的思路,刘英止还远未强大到能对不列颠公国视若不见的地步,但面对刘英止声称他不惧以巨大的伤亡换取最终胜利时,面对数以亿计的人口,不列颠终究为此胆战心惊。
修奈泽尔看着刘英止,在心里低声说:
一个诗人般的暴君,施行着诗歌般的暴行。
①四方馆,隋代设立,接待外国使者。唐代,宋代亦沿用名称。
②基辛格秘密访华时对□□的开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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