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老练的猎人无需忠诚的猎狗和高大的马匹,便可以捕获拥有枝杈繁复的鹿角,毛皮油光华亮的雄鹿。猎人唯一所依靠的是他手中被每天仔细清理枪口中残余的火药并且重心合适,枪管中的膛线依旧清晰得像崭新一般的猎枪。
一只手拉动枪栓,黄澄澄的子弹静静等待着未来某刻火药被击发的一瞬间。
平稳的猎枪在落叶乔木与藤蔓的绿叶的遮蔽下瞄准了溪流边有着高大鹿角的雄鹿,雄鹿正淌入潺潺的溪流,水下的鹅卵石凹凸不平。
雄鹿转头回望。
里德尔在晚上十一点准时醒来,雕刻着华丽纹饰的钟表悬挂在房间正中,指针伴随着“嘀嗒、嘀嗒”声走下一格。
里德尔打开台灯,暖黄的灯光隐约照亮钟表上的罗马数字。这间寝室只住着里德尔,没有室友,安全而私密。这很好。里德尔痛恨分享,在孤儿院里他已经忍受够了该死的豆子,便宜的蔬菜,接近变质的肉类与别人的呼噜声。天知道孤儿院的墙壁到底有多薄,木质结构根本无法隔音,里德尔甚至可以听见老鼠在床底,角落,楼下悉悉索索的爬动。孤儿院里的那只被收养来抓老鼠的流浪猫倒是很精通政治,老鼠从来没有销声匿迹,而那只猫也总能在白天懒洋洋地获得一份免费的午餐。
里德尔谨慎地打理着衣着,披上一件黑色斗篷。
宵禁时间,很是……安全。里德尔一边握住魔杖,打开门之前轻声念出咒语,脚步声也消失不见,无声无息。拧开门把手,走廊两旁只有老旧却纹饰华丽的烛台黯淡地映照出里德尔的影子。
里德尔却忍不住想起那个梦,矫健机敏的雄鹿与老练沉稳的猎人。里德尔的脸上流露出细微的笑意。警醒的雄鹿如同一个象征,强大却纯洁。
不过即使刘英止诚然无罪,里德尔仍然会举起猎枪。
阿布拉克萨斯还没有睡。
这倒不是因为青少年固有的夜晚小烦恼逼得阿布拉克萨斯做点什么。虽然他承认自己一直在想刘英止,但除此之外阿布拉克萨斯空余的大脑抽空思考了关于里德尔的事,
整个霍格沃茨的芸芸众生中,看出里德尔优秀完美的三好学生下的真面目的人总是少数派。他们看见成绩优异的里德尔备受教授赞赏,与教授侃侃而谈;但里德尔显然不仅仅只是一个英俊,资质超常的孤儿。
斯拉格霍恩顶着像是一堆茅草盖成的圆形夏威夷度假屋——也许这就是为什么头顶是茶杯一般大的不毛之地的答案——惋惜地说:“里德尔这个姓氏,很遗憾,我不记得任何一个家族是这个姓。可惜,这的确是一个谜。(Riddle:解谜,谜语,此处双关。)”
或许斯拉格霍恩发出的叹息实在有些响,以至于里德尔不悦地眯起眼睛,低头时闪过一道冷光,尔后又恢复如常。
里德尔当然发现了斯拉格霍恩因为里德尔的血统而显露的功利无情的眼神,里德尔在这位势利又虚荣的教授眼中的信用评级已经从A等降到B等,档案上被盖下的红色印章特别标注是个混种或者麻种。
“也许里德尔不是真名,而是家族选用的假名。除了假名,谁会用谜作姓氏?里德尔这么优秀,一定拥有着高贵的血统!”
这位傻乎乎的斯莱特林结束了这个话题。阿布拉克萨斯在心里大肆嘲笑记忆中说话的男孩——世界上唯一选用了这愚蠢的姓氏的家族的成员之一正活生生地在你面前呢!
“滴答。”
阿布拉克萨斯看向发声处,钟表盘上纤细的指针正继续走向11点01分。
是时候了。阿布拉克萨斯带上父亲赠与他的名家制作的昂贵怀表。
阿布拉克萨斯想找出促使里德尔夜夜游荡在城堡或禁书区,活像一条鬣狗在搜寻新鲜或陈腐的血气,让里德尔在霍格沃茨寻找多年的秘密。
阿布拉克萨斯披上昂贵的隐形斗篷,柔顺的金色长发被扎成马尾收束在脑后,地图上代表里德尔的一点正闪烁着移动着。
道德底线的标准实在难以言喻,特别是刘英止的道德浮标所处高度忽上忽下,变化得过于随心所欲。阿布拉克萨斯好奇刘英止对里德尔的放纵到底出于什么——聪明人对于里德尔的态度要么满怀敌意,要么胆战心惊。很简单,人们又恨里德尔又害怕里德尔,这位独裁又富有魅力的君主,迫于力量或吸引,人们唯命是从。
阿布拉克萨斯怀疑里德尔是否会拼“道德”这个词。
里德尔当然会拼,显然他还会拼“immorality”(不道德)。在他看来这个世界上只有傻瓜才指望别人的道德并且执行它,不幸地,刘英止就是半个傻瓜。虽然刘英止从来不指望某一天敌人良心发现,智商大降,但坚持道德底线给自己添上无意义的束缚这件事已经够蠢了。
当然,人们都爱圣人,特别是牺牲自己流下宝血的伟大耶稣,向人们承诺永生的神圣救世主。可惜人们接过圣餐时只在乎牧师在给自己倒入圣血(葡萄酒)在杯子里倒了多少,口中高呼赞美耶稣,好像耶稣真愿意听这些干瘪的赞美似的。人们恨不得越多这样无私的傻瓜越好,可轮到他们,他们又往往退缩,像被困于断桥上——除了中间还矗立着,两端出口都断裂沉入海里,也没有了“这里到底是白令海峡还是英格兰海峡”的疑问,反正他们决计游不过50海里。
“为什么教授总是以清教徒式的道德标准要求自己,这不仅没有必要,也损害了很多利益吧?有时候自私一些会更加轻松。”
阳光下的微尘透明地漂浮在阿布拉克萨斯眼前。少年坐在书桌上,慵懒又随意地靠在墙边。收拾好教案的刘英止笑了笑,“不是道德标准啦,这种算是我的底线。我并不觉得那些利益足以让我去做一些违反原则的事,能堂堂正正,正大光明地去做的事不需要欺骗与背叛就可以达成,要是只能靠那种手段达到目的,我也太逊了吧。”说到这里,刘英止脸上稍微有些阴霾,“人努力奋斗是为了有更多选择,既然如此,还是选择做一个好人更厉害吧——这个世界上有迫不得已的坏人,却没有迫不得已的好人。选择正派的方式解决问题,恰恰是因为有更好的方式解决。”
真是厉害啊……虽然阿布拉克萨斯自己做不到,他倒是很敬佩刘英止。就算是坏人也会比较欣赏出于自己的选择去做一个好人的人:为了击败凶恶的敌人,正义必须要比邪恶更邪恶,更狡诈,更强有力,不然他们如何制止从不停息的黑色河流,筑起堤坝如挥下的刀剑切割金石般阻断河流。
阳光与热量不甘心消散于大气层中成为微不足道的一种数值,聚集在刘英止过耳的微长黑发上,黑发被照耀得几乎褪色般透明变成浅浅的棕色,柔软的观感掩盖了刘英止锐利深邃的眼睛,微微凝结的冰冷又被刘英止自己的狡黠的微笑击碎,“既然我这么厉害,当然要走最困难的路。”
里德尔悄无声息的脚步总能避过逐渐逼近的幽灵与费尔奇,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下,如同他已经决定好了他们每分每秒的行程。一个控制狂和一个伟大的控制狂听起来并没有区别。阿布拉克萨斯想,里德尔的事业给他自己增添的光彩一旦与这种词混在一切就失却了荣耀,反之是古怪的变态感。
加上里德尔停在了破旧的二楼女生厕所前就变得更加变态了。
等等,女厕所???没想到里德尔长浓眉大眼(?)居然是……
[海尔波,交给你了,不过不要吃掉他或杀死他。]
(小提示:[]内为蛇语。)
像是鳞片摩擦在地毯上,带着滑腻粘稠的庞然大物离阿布拉克萨斯越来越近……最可怕的是——
它就在他身后。
冰凉的吐息喷在阿布拉克萨斯的手臂,诡异的猩红蛇信刚好擦过阿布拉克萨斯战栗的躯体,低沉的嘶声在他背后响起。
[好的,汤姆。]
阿布拉克萨斯看到巨大的蛇尾像蟒蛇捕获猎物一般盘绕着他的躯体,心脏在逐渐收紧的绞杀,缺氧和恐惧中加速着徒劳的跳动。竭力保持的镇静却在死亡面前惊声尖叫,歇斯底里,大脑混沌。
“如果我死了,父亲会立刻收到我的信。”
里德尔的面容上是意味不明的微妙笑意,手上将一只奇怪的魔杖转了转。那不是里德尔的魔杖——
“摄魂取念。”
阿布拉克萨斯的猜测掩没在汹涌而来的记忆里,如同被海上风浪轻而易举毁灭的帆船,沉入粘稠的黑色之海。
刘英止对待学生温和的笑颜,里德尔在众人崇拜之下掩盖的冷酷无情,父亲严厉的训导……无用的记忆堆叠成杂乱的书页,甚至无法装订成书本。
但这种程度的阻力仍然无法抵抗里德尔强硬的意志。
“找到了,没想到你居然发现了这么多。”
里德尔脸上浮现的冷酷的自信,冰冷如钢铁,对阿布拉克萨斯的抵抗熟视无睹,但更深的震颤与绝望震动了阿布拉克萨斯的灵魂。
假如一个人缺少了铸成人格的重要记忆,他还是他吗?
“不!”
“一忘皆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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