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德尔移开目光,从那片无人站立地毯却微微凹陷的空地抽离,唇边的弧度更深。里德尔无视了站立在角落面无表情,双手环胸的阿布拉克萨斯,“欢迎各位加入这个党派。诸位都为了一个共同的理想而来,团结在这个组织下。假若我们的观点被世俗看作疯狂,无法理解的世俗才是愚人——真理总是掌握在少数人手里!”
恰如其分的激昂语调与有力且优雅的姿态轻而易举地煽动了年少的学生们胸中过于天真的对于创立伟业的渴求。所有人眼神晶亮,仿佛有一团火焰正在他们的胸口燃烧,直到他们只留下余烬为止。
刘英止注视着里德尔充满自信的年轻的脸庞,对方俊美的脸在野心的笼罩之下带着奇异的魅力。
假如里德尔去做一个邪教教主、传销头头想必很有前途。里德尔是如此敏锐地洞察了人心,洞察了所有人的欲望与希求。
魔法界的阶层几乎是稳固而永恒的。在英国魔法界这个仅仅有着数千人的微型社会中,家族传承构成了主要结构。摩金家族永远做着长袍,飞天扫帚永远出产自同一家商店,麻种巫师永远游离于巫师界的核心,除了少数精英被吸纳为权力者的工具,仍然有人屈服于权力与财富,为了那留给他们卑躬屈膝向家族宣誓忠诚的方寸空地前仆后继。
魔法界的贵族家族内部的矛盾由于争夺继承权激化到每一代家主上位背后都是无止境的权力斗争——家族的资产是如此丰厚,眼界高高在上的贵族们也不愿意轻易放弃,每一个人都渴望掌控家族,而又对家族资产的边边角角,那些平凡人眼中丰厚的资产不屑一顾。
里德尔深谙人性。年轻人的野心驱使他们追逐权力,追逐财富,他们坚信他们可以成为人上人,对触手可及的平凡生活不屑一顾。无论这些年轻人出身于贵族或平民,他们共同选择了美丽而充满希望的幻梦。贵族青年舍弃不值一提的财富,那些足以维持中产阶级生活的金加隆和在魔法部混吃等死做一个小小的主任的机会;平民巫师幻想着依靠自身奋斗提升自己的阶级,获得一切威望,尊严。
也许在理解这一切之前他们仍然可以怀抱梦想与幸福死去。
直到里德尔戳穿了假象。
“人们坚信他们可以依靠努力获得成功,他们不知道自己陷入了怎样的陷阱。我们都曾经感受到某种腐朽没落,就在我们的身边,而我们不知道它从何而来。朋友们,现在我们知道了,我们不受迷惑了,因为数字告诉了我们,研究调查是不会骗人的。”
里德尔声音里压抑的愤怒让听众感到了一种特殊的,感同身受的真诚。他们的眼睛染上了火焰,但是这火焰平缓地燃烧着,绝不会半途燃尽。
“魔法界已经失去了它荣耀的冠冕!曾经的强大魔法消失了,或者被冠以黑魔法之名成为档案室、图书馆里堆积的破烂,覆盖着尘土的过时书籍,在霍格沃茨或其他的私人藏书室里不为人知的秘密——他们垄断着知识以至于自从几百年前贵族地位稳固后,魔法进步越来越少,我们甚至渐渐失落了无杖施法能力,然而在15世纪无杖魔法技巧达到了巅峰,出版了许多相关书籍,当然,如今它们都在某个不为人知的地方腐烂。”
阿布拉克萨斯垂下头,遮掩自己冰冷的表情。里德尔说的都是真相,一些人们不该知晓的真相——阿布拉克萨斯真不知道里德尔在发什么疯,贵族的力量可比里德尔的力量庞大多了,里德尔该怎么面对贵族们联合起来碾碎一切的怒火?不过阿布拉克萨斯并不关心,身为马尔福家族唯一的继承人,“马尔福”这个姓氏的荣耀足以庇护他免遭凶恶,至于里德尔是否遭受凶恶……马尔福家族传统的背信弃义的邪恶品质就是最好的答案。
无耻?不,只是家族座右铭。
为了利益与生存,阿布拉克萨斯的祖辈敢犯下一切大罪,何况这小小的背叛。
阿布拉克萨斯终究流淌着污秽的骨血,就像阿布拉克萨斯被受害者和遭受背弃者诅咒在硫磺火焰里永堕地狱的父辈。
“我们不需要虚伪的和平,也不会做牧羊人的洁白的羔羊,任由他们收割羊毛。”
目前这个组织只是出于一群孩子的理想与对痛苦的怜悯存在。直到他们受到敌人的打击、污蔑,直到他们切身体会到利益被损毁,对于平等公平的追求又一次吹响号角,那时他们与这个社会的绝大多数才会从默默无闻、麻木不仁中醒来。
“而我们更要认清一点,不要向敌人作出任何妥协——原来位置上的大人物绝不可能谦逊地让出他们的位置,选贤举能。”
里德尔的手臂有力地挥下,像刀剑斩过污秽的荆棘。
“我们将根除不义。”
欢呼声如同海潮,如同时代汹涌的浪潮。吵杂的欢呼混杂在一起,刘英止难以分清那到底是无意义的呐喊还是语句,直到其他声音渐渐如同海滩上将贝壳冲刷上岸后退潮的海浪般消失,一个新的声音越来越响亮:“人民社会党万岁!”
狂热的声音回荡于此。
刘英止站立在空地,如同海中被浪潮不停冲刷的一块孤独的礁石,坚定不移,格格不入,在欢呼中一言不发。
社会主义在传统魔法界的实施过程,这可是有趣的课题。那么,魔法这个变量会有什么作用呢……
这是一个很好的社会实验。
第二日
十一月,窗外的树木除了常青树外只剩下蜕下树叶的枯枝在寒风中摇晃。刘英止在温暖的壁炉边捧住半温的热茶,出神地想着什么。邓布利多笑呵呵地给自己加上一大勺蜂蜜,“你看起来不太高兴,刘教授。”
“我只是有些困惑。”
邓布利多不正经地眨眨眼,“关于里德尔还是马尔福?”
“两个都有。但我更关心里德尔,他复杂的天性。”
邓布利多宽慰刘英止:“你常常信任里德尔,他在你的期望下的确变得更好,至少不再仇恨麻瓜和麻种。”
“也许是因为他真正看见了巫师和麻瓜之间的强弱——巫师现在已经失去了绝对优势,所以他妥协了,他承认了麻瓜的力量,而这一切的动机都是为了获得更多的力量……所以重要的东西可以暂时放弃;直到最后再拿回。”刘英止说着,喝了一小口红茶,少见地有些忧郁。
“至少他对于力量的定义并不仅仅是魔法了。刘教授,里德尔对于真理的追求并不局限于强化个人力量,而里德尔创造的党派在未来带来力量也会带来约束。”
喝下整杯红茶,刘英止感觉好受了些。“谢谢你,邓布利多教授。听这些话挺无聊吧。”
“不,不。”邓布利多笑着摇摇头,“这是教学沟通。”
刘英止微笑告辞。
经过走廊,学生们纷纷向刘英止打招呼。刘英止恍然间觉得有点像自己在大学做名誉教授给学生和老师做关于前沿研究的讲座的时光。刘英止偏偏头,冬天的阳光暖意融融,带着淡淡的温度。玻璃窗上的窗花攀爬而上,居然已经下了一场小雪。刘英止看见了一楼室外被白霜与雪花覆盖的草坪和那个以里德尔为首的团体,斗篷上是一层风雪。
里德尔抬起头,年轻而俊美的学生抬头,注视着刘英止,隐秘的笑意像苹果树上缠绕匍匐的蛇:抓住你了。
刘英止读出了里德尔的口型。刘英止抬起指尖,触碰上冰冷的玻璃,下意识地向里德尔踏出一步,几乎是困惑又不可思议地凝视着对方。
如同让亚当与夏娃背负上原罪的那颗无辜的苹果。
阿布拉克萨斯走在里德尔身后,踩过枯黄的草地,寒意涌进皮鞋。
里德尔对待刘英止是特殊的。阿布拉克萨斯知道这一点。他呼出白色雾气,朦胧间让人看不清眼睛。
里德尔的余光扫过阿布拉克萨斯,唇边是被冷却的温度。无论如何老马尔福都会让阿布拉克萨斯维持与这个团体的关系,鉴于目前里德尔离经叛道的主张,若即若离的关系很适合现状。
刘英止和里德尔。
他们是同类。
艰涩的书籍,隐藏在他人话语下的真意,宝贵的爱情——对于他们都是触手可及的消耗品,像纸巾在沾染脏污后便可丢弃。
没有人会珍惜用之不竭的消耗品。里德尔环视他的朋友们。就像没有人会洗干净纸巾一样。
刘英止揉揉额头,活蹦乱跳的学生们围住他问的那些八卦问题让他头昏脑涨。
“刘教授。”
脚步声渐渐接近如同蛇在匍匐前进,里德尔向猎物吐出了蛇信。
“我猜,您想和我谈一谈。”
刘英止被里德尔从书籍中拉出来时下意识露出了天真的表情,像是圣经中鲜红而罪恶的苹果。它没有诱使任何人堕落,只是在久久凝视后他人仍然选择了摘下。刘英止纯然无辜,然后这苍白又柔软的淡粉色嘴唇就会宣布有罪,决不赦免。
里德尔的喉结动了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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