榊太郎目送刘英止朝与他所处的位置的相反方向离去,擦肩而过,像两条只有一个交点的直线。陌生人之间纤细的交集如同软弱的丝线,一挣就断,当初出于善意的举动并不能成为有力的蛛网使榊太郎与刘英止两人建立社会联系,而且榊也欠缺这种冲动。
榊太郎继续礼貌地聆听着滔滔大论。
刘英止与宋真如结束应酬与迹部景吾告别时真是一身轻松,赶在迹部申一从宾客的包围中脱身前消失在对方的视线范围内。刘英止真的一点也不想听明白迹部申一的语句。迹部申一似乎有一种古怪的能力,将平常的词汇罗织成暧昧而色/情的暗示,明明很正常的话题,别人也听不出意味,但刘英止和宋真如却听得浑身不舒服,连对方的视线都像某种隐晦而暧昧的示意。
厉害,不愧是老司机,开车就是稳。但刘英止可不想上他这辆黑车,连忙一起打开车门跳车,就算车速80公里一小时刘英止也认了。
这大概是落荒而逃吧。迹部景吾目送他们消失在黑夜中。
南美的土地下埋藏着仿佛永远也洗刷不干净的鲜血,一股腥臭的血腥味冲进了琴酒的鼻腔。这并非来自土地,小巷深处凝固的黑色固体提醒着人们这里曾经发生了什么,但来来往往的成年人,挎着步枪的孩子目不斜视地走过巷口,重复的剧情已经消耗了他们所剩无几的好奇心。
无论在非洲还是南美,童子军的身影从未消失在这片贫瘠,充满灾难的土地。而童子军也像都是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成员在美国的孩子还在上小学的年纪就扛起枪进了游击队,十几岁的孩子就已经像老兵油子一样难缠。美国人总说上帝保佑美利坚,既然如此,假如上帝存在,为什么不分一点怜悯给这些像狗一样死去的人们,给这片被贫穷,战乱,毒品,枪支压弯脊背的人民带来些福音?
琴酒站在教堂内,从临近神坛的隐蔽角落取出交易品。教堂大门外的枪声接连不断,不时有流弹击中石墙的沉闷响声。一身黑衣的神父战栗着低下头,握住十字架喃喃祈祷,“神存在于天上 这个世界就得以万无一事。”
琴酒嘲讽而森冷地注视着被子弹击碎的彩色玻璃。
万无一事。
组织里有不少人嘲讽琴酒是那位先生的忠狗。琴酒总是面无表情地接过所有麻烦又没有多少功劳的事务,以及危险又招人恨的清理叛徒,如同琴酒是一个一旦放入垃圾便不再吐出来的垃圾桶加焚烧炉,就算是钢板制成的军人也要被几千度高温熔成一坨废铁。他们恶毒又敬畏地低声谈论:“整个组织的任何一个人都可能被清理,即使是Boss。除了琴酒他自己。”
琴酒与伏特加等待枪战结束。神父仍然默念着什么,握着十字架的手甚至发白。
枪声越来越小,来源也越来越远。琴酒看了看时间,“该走了。”他冷冷地瞟了神父一眼,“你最好闭上你的嘴。”
神父如蒙大赦,软倒在地上。
走过昏暗肮脏的小巷,潮湿的地面遍布污水,墙角处的青苔是暗沉的绿,垃圾被随意扔到一边。伏特加不解地往教堂瞄了一眼,“大哥,留下神父的命也没有办法保证他保守秘密啊,这种软脚虾被威胁之后立马就会把一切说出来。”
“我没有指望过他保守秘密。”琴酒压低帽檐,“哪怕他向上帝发誓,当帮派,游击队,毒贩找上门他就会轻而易举地把他的誓言当做不算数,不需要十秒钟忏悔就再次宣誓。”
伏特加被这听起来有些恶毒的话逗笑了,“软脚虾都是一个样。”但伏特加好像被搞糊涂了,“如果大哥你知道,为什么还是这样做?”
“警告一下有心人。如果有谁认为一次……”琴酒在说出这个词时神色混杂了厌恶与饶有兴趣,“意外,就可以证明组织的虚弱,进而更加贪婪,我不介意送他下地狱。”
他们越过死尸。
南美某处基地
琴酒接过调查报告,看到死亡名单时眼角不知觉地抽动一下,密密麻麻的一长串名字,几乎覆盖了大半的报告,而细节都寥寥无几。所以守备部队是在吃屎吗?连那些科研人员是怎么死的都不清楚?琴酒把报告狠狠地合上。有多少人正在看他的热闹?有多少人恨他恨到想他去死?敌人们都将借此攻击他,虽然他不在意,但威信的建立基础都是一次又一次的正确与胜利。琴酒不能削弱他的威信,他不能允许它发生。发生的后果就是死无葬身之地。
琴酒在地图上插下标记。北美,亚洲,欧洲,稀稀拉拉的几个其他国家……
自杀是一件正常的事。
那集体自杀呢?
刘英止一个人疲惫地进入了套房。他的司机兼保镖进来为他检查了房间后就回到他自己在隔壁的房间。刘英止比较满意的是,虽然他们同住一个套房,但两个房间的距离足以让人当成是两件套房。每一个房间都有自己的卫生间,避免了不必要的尴尬。
刘英止再一次检查了一遍房间,没有监视器,没有窃听器。然后他打开电脑,输入二十位密码,打开了自己的邮箱。迅速浏览了一遍,刘英止的心情就越发沉重。
所有的死亡者都有两个共性:一、他们的研究都是关于一些不可思议的,几乎是幻想的高端的课题,比如:长生不死,核聚变,人造人,机器人。二、死亡方式都为自杀,但世界上会发生一整个基地的研究员都自杀而死吗?就像这个世界存在沙雕被风化,却从未发生过风堆出一个沙雕。
迹部申一闭上眼睛,之前过于暧昧的轻佻又恢复了他一向极有城府的深沉。
刘英止。
刘英止不是他能用手段达到目的的人。对方实在是太聪明(警觉到像常常被猎食者追捕的青年麋鹿),也拥有与迹部申一不相上下的权势。
迹部申一得耐心点。耐心地等待,织网,追赶,然后注视猎物被注入毒液。
迹部申一想,他可以借助些势力。组织也许是一个好选择——Boss已经在美国养病太久了,是时候拉开对于权力角逐的序幕,将这漩涡扩大到波及所有成员的盛大狂欢(对于迹部申一来说)与赌博,筹码可以是组织内的地位,权势,金钱,性命,你所有的重要的一切。
刘英止。迹部申一再念了一次对方的名字。他不会放弃,无论付出怎么巨大的代价换取对方。念诵名字时他的舌尖轻轻触及上颚,气流轻盈地突破了障碍,像是去往天堂的阶梯,或者直通地狱的坑洞。
迹部申一的目光永远也无法从对方身上移开了,只要刘英止出现。
迹部申一并不知道刘英止在组织里的势力有多么强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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