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先生?”
刘英止恍然惊醒了一般,“不好意思,请问有什么事吗?”
“这是那位女士替您点的酒,”指向了远处的一位茶色头发的年轻女性,虽然仅仅窥得背影,高挑纤细的身材显出她优美的身形,想必也是一位美人。侍者说完后躬身离开,只留下一杯琥珀色的葡萄酒。他茫然回望,试图做些什么,无奈地看了一圈,而那个侍者早已消失无踪,存在于此的只有舒缓优雅的旋律和放置于隔墙的高雅的插花,亭亭玉立。
刘英止抽出压在酒杯下的字条,纸浆洁白,边缘处的装饰便是这家餐厅的徽章。想必是因为笔迹的主人没有带便条,要求侍者提供纸张后写出这婉转的笔迹——
“是我,sherry。”
雪莉?这杯酒也是雪莉酒吧,可惜刘英止根本不会品酒,浪费了一瓶陈酿与宫野志保隐蔽的暗示。宫野志保向来与刘英止关系不错,知道对方从来不沾酒,担忧刘英止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又特意写一张纸条。
刘英止起身,走向了一人独坐在隐蔽角落的宫野志保。
“好久不见,英止。没想到你现在这么悠闲,该不会是不知道那一件事吧?”宫野志保放下晶莹的酒杯,半是嘲笑半是担忧地向他打了个招呼。
“我一向如此。不能好好享受生活才是谋杀,浪费我的生命。”刘英止自来熟地拉开宫野志保对面的座椅。本来宫野志保应该感到略微被冒犯,但对上刘英止无辜又狡黠的眼睛,说不出谴责,连芥蒂都被宽容地抹去。大概刘英止的前男友们也是如此地一再放低底线,最后沦落到连刘英止都为之毛骨悚然的地步。宫野志保略微复杂地想,才将注意力转回刘英止的语句。
“组织里出了什么事?”
刘英止散漫地戳了戳侍者送上的冰水中的冰块,冰块被吸管戳到底部,又锲而不舍地漂浮回原处。他似乎对宫野志保的消息没有什么兴趣,或者认为自己早已知道了消息。
“组织里在传你有机会成为下一任Boss。”宫野志保顿了顿,看到对方还是那副样子气不打一处来,“连我都知道了。到底怎么回事?”
“哦,没什么特别的,那件事是真的。”
“没什么特别的……什么?!”宫野志保的声音有些变调,半是恐惧半是不解,“这是让你当靶子!”
“反正又没有人信。”刘英止冷静镇定的声音试图平复宫野志保过于激动的情感,“我已经处理好了,财政,科研两个系统都是我的人。”
“不!英止,你还不明白吗?正因为如此Boss才容不下你!”宫野志保的声调几乎变形,过于刺耳与沙哑,充满了恐惧。
“但他认为他随时可以杀了我。别担心,”刘英止握住她的手,黑色的眼睛里没有一点星芒,“Everthing will be fine。”
宫野志保看着她一生最重要的朋友,无从选择地相信了刘英止的话,像落水的人攀上浮木,像绝望中挣扎在泥泽,即使这话漏洞百出,她仍然信他。宫野志保无法透过刘英止一潭死水下的豪赌隐藏了什么。刘英止总是这种人,当他赌上全部筹码,依旧镇定自若,好像他永远会赢,而且好赌成性。
被宫野志保忧虑的眼神盯得有点不自在,刘英止掩饰般地喝了一口水,掩藏自己莫名其妙的心虚。宫野志保挑挑眉,果然,刘英止瞒着她什么事。不过既然刘英止不能说,那也就罢了。
“英止,答应我,你绝不能死。”否则她会后悔今日的妥协绥靖。
“当然。”
刘英止笑了。他的笑容宛如冬日的太阳,泄露出的热度暖和了旅人冰冷的双手。他看着因自己的笑容而变得稍微愉快一些的宫野志保,刘英止看过无数个这样的放松的神态,而他也以为自己可以融化对方肩上冰凉的雪花,让对方暖和一些。
但也仅仅如此罢了。
他们谈论起《Nature》《Cell》近来的论文,刘英止简单地概括了近来的热点,癌症基因研究。宫野志保毫不留情地嘲讽那些制药企业,“似乎在你完成了针对早期癌症的特效药后,癌症的难度一下子从绝望炼狱下跌到简单新手,所有人都在试图取得突破性的进展。”
“当他们浪费完药企给他们的百亿资金,很容易再次认识难度,重归理性。”
“这可有些糟糕,我们至少还要等半年呢。”
“不过我相信会有人开始与癌症基因有关的研究——至少两个热点,癌症与基因组。我相信未来将会是基因的时代。如果说1950及以前是基因理论的开创年代①,1990大概算是……后基因时代②。”
短暂的讨论过后,过多的学术话题对美食就显得有些浪费。刘英止微笑着用目光向侍者发射信号,幸好对方的电波接收器运行良好,免去了在餐馆里的典型煎熬——当你需要侍者时,他不知道跑哪里去了。而用肢体动作,语言召唤对方……侍者又不是召唤兽,而破坏餐厅安静氛围的行为也被人认为是没有修养的表现。
至于时时刻刻都有侍者关注的餐厅。不好意思,今天刘英止稍微节省了一点没有去那种人均消费最低100美金的地方,这只是人均几十美金的餐厅而已,要求100美金的待遇实在过分了。
侍者端上了崭新的餐具,刘英止嗅到了那杯未曾动过的琥珀色酒液的成熟馨香,以及……血腥味。对方脸上的笑容未变分毫,公式化的热情笑脸下,刘英止和雪莉被对方仅仅当做布景一般忽略。对方的目标是另一个人,刘英止无意多生事端,将宫野志保涉入危险当中。摸上冰凉的餐刀,刘英止微笑着向对方致谢。
“喝点酒,如何?”宫野志保举起酒杯,轻嗅芳香,秀丽的面容舒缓地柔和了原本冰冷的面孔,“你就算喝一瓶白干也不会醉吧。过分谨慎就是疑心病了。”
“我一会儿还要开车,不能酒后驾驶。”灯光下的雪莉酒有着优雅的曲线与纹饰,宛如通体透明的上等琥珀,“直接带走这瓶酒,我们回家喝,好吗?”
宫野志保露出了微醺的慵懒神态,酷似她养的那只黄色大猫,饭饱酒足后才给予铲屎官恩赐,摸一摸自己油光滑亮的皮毛,顺便摸摸下巴,发出满足的呼噜呼噜。刘英止一想到那只大肥猫整个人都不好了——那种霸气不屑的大爷表情是从哪里学的啊?而且那只猫压在他身上真的好重。这时宫野志保才回应了他的提议,“好啊,不过我开了车过来。”
所以,这是要他一个人开两辆车?刘英止无语。
打电话叫了一个代驾,刘英止把账单付完(宫野志保坚决要aa制),带着那瓶没有喝完的雪莉酒,一手拉着宫野志保走向停车场。宫野志保不满地扯了扯刘英止的手,“我只是喝酒了,又没有醉,别再像照顾小孩子一样牵我的手了。”
“可是这里有很长一段的楼梯。”
果然刘英止总是关注这种奇怪的地方,“别说楼梯,走直线都可以好不好,你到底在担心什么?”接受到刘英止扫过自己的高跟鞋的目光,宫野志保反而复杂而微妙地产生了疑惑:刘英止这家伙倒是挺懂女性的烦恼他到底为什么会知道不常穿高跟鞋的女孩子下楼梯时鞋跟会被绊到这种奇怪的烦恼真不愧是妇女之友。
幸好在宫野志保思考着奇怪问题时,代驾已经到了。对方是一个笑容明朗的年轻人,看起来几乎像一个大学生。刘英止向他再一次重复了宫野志保在长岛③的地址,一栋高级酒店式公寓。一旁的宫野志保递过了车钥匙,指了指一旁的红色奔驰,“就是那一辆。”
默契得像提前演练过一般。
“好,好的。”
在众多车辆中,有一辆银灰色,微微透出靛蓝的轿车很是显眼。宫野志保围着它转了一圈,在车身周围留下了淡雅的香水味,“我以为你会买一辆跑车。”
“我的确买了。一辆梅赛德斯。”
“看来你不太喜欢兰博基尼,中产阶级的老品味。如果你不希望让自己看起来像四五十岁的成功人士,你最好换一台跑车。”
“志保,你这是偏见。或者你可以给我提供一些免于俗套的意见。”
“我只是不愿用老套的西装三件套浪费你难得的美貌,你至少可以选双排扣西装,意大利式,一些有新意的剪裁。你不觉得保时捷是一个不错的选择吗?”
“保时捷?不,还是不了。我不想每一次开车都想起琴酒与他的德国雨蛙。”
“琴酒给你留下了深刻印象。不怎么好的那一种?”
“大概。”
车窗外的树影被飞快地略过。
好时光一去不返。琴酒继续着他的任务——在阳光,白昼,与上帝的注视之下。并不是每一种罪恶都应当潜藏在阴影之下,免除被晒得焦臭的酷刑。这世间有多少罪恶光明正大地行走于世,以至于人们可以无视近在咫尺的污泥,相信他们身处天堂,或人间。
炎热的边境线,太阳蒸腾着热气,沙漠的尽头是被热量扭曲的空气。稀少的植物延伸出干枯的手臂,伸向蔚蓝天空,如同祈求雨水,但也只能在暴晒下不甘地步入死亡。
沙丘背后,几辆越野车停放在阴影中,避免了干燥酷热与灼灼日光。但车门是打开的,只留下几滴鲜血构成的斑点,血痕,以及门边不断滴下的血液。一具尸体正躺在血泊之中,一股刺鼻的血腥味,令琴酒怀疑这出血量早已可以致死。他举起手中冰冷的□□,迅速,精准地出击,“砰,砰。”头部一枪,心脏一枪。
尸体头部留下的弹孔正中T区④,心脏也被精准地穿透。琴酒多疑,谨慎且不厌其烦的性格曾经被Boss称赞为良好的品质,这种品质也在很多时候帮助琴酒避免了不必要的麻烦与危险。比如此刻。
一个人——伤痕累累,鲜血淋漓,可怖得像一具尸体——挣扎着用举起□□,仇恨的双眼紧盯着琴酒。他的忍耐终究有了报偿,他要让琴酒被他拖下地狱与死亡的泥潭。
可悲的是,也许是因为他用的修辞手法太多了。
那双修长,微带枪茧的手已经扣下了扳机。
伏特加勤勤恳恳地打扫着现场,清理头发,脚印,以及任何可能泄露他们身份的痕迹,证据。琴酒已经结束了他的工作:确认所有人都滚进了地狱,如果没有,再来一枪。
每一具尸体上都被两个弹孔凝固了他们惊愕,仇恨,绝望,各种不同又相同的面孔。
伏特加闻到了油箱里刺鼻的汽油味,但这种几乎等于无的损害没有强大到改变伏特加的想法。伏特加取出汽油,淋遍了汽车,尸体。淡黄色的汽油淋在尸体上,酷似餐厅里加橄榄油的蔬菜沙拉。
伏特加掏出最便宜的那种1美元的塑料打火机,里面装着透明的汽油,看起来很新。经过上次没带打火机,大哥把他的银质打火机扔进汽油的教训,伏特加备了一打打火机,再也不会出现一天出几次任务结果用完了毁尸灭迹专用打火机的情况。
与火场距离几十米,琴酒也能感受到一股股热浪袭来,而边境至少有三十摄氏度,如同火上浇油,温度已经高到难以忍受的地步。他轻薄的衬衫下的流畅肌肉被汗湿的衬衫显露出线条,但薄汗下的皮肤如同冷血动物般没有一丝热度,琴酒如同一条蛇,滑腻的鳞片让人不寒而栗。
站在沙丘投下的阴影里,琴酒朝伏特加点了点头,像是催促,尔后转身离开。
身后火光冲天。
①沃森和克里克共同提出DNA双螺旋结构(1950s),沃森目前还在冷泉港实验室工作。
②后基因时代,算是基因理论转向实用的时代。当然在这里是我乱说的。作者不是生物系学生,关于相关知识会有很多错误,请多包涵,欢迎指正。
③长岛,纽约富人区。冷泉港实验室也在此。
④T区指头部的脑部到鼻梁的T形区域,在此区域才能瞬间致死。狙击手都被要求瞄准T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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