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狱寺隼人停留在卧室的门前,他迟疑着想用卡刷开房门。但手只是久久地滞留在半空中,身体宛如被石化了一般,他完全无法动弹。
……该打开门吗?
狱寺隼人咽了口口水。
他知道打开门就能见到十代目,在经历刚才那场两败俱伤的会议后,此刻的狱寺隼人迫不及待想看到对方。
但是——当真正站在门前这一刻,他却又陷入了莫名的畏怯之中。
狱寺久久地凝视着前方的门,就像看着未知的潘多拉之盒,或是某种薛定谔的虚无。
存在。或是不存在。
只有两种可能。
他抿紧唇,额间都因紧张而渗出细小的汗珠来。狱寺隼人害怕在推开门之后,他看不见那个人。从头至尾,这段时间都只是他的一场梦罢了。
梦醒来之后,他仍是一无所有。
狱寺隼人经常做梦。梦中是纯真的、明快的少年时代,他们都和以前一样,仍是十几岁的少年,围在一起笑笑闹闹。仿佛一切都没发生过一样。
……多么美好的梦啊。然而这终究只是梦罢了。
无数个夜里,他从彼得潘的梦中醒来,只能在冰冷的空气中无声地泪流满面。
他对不起自己的首领,对不起自己的十代目。
残忍的、绝望的、没有一丝光明的现实。和梦境截然相反,这就是现实。
比噩梦更像噩梦,但他们却永远都无法醒来。
人是无法从真实里清醒的。
狱寺隼人踌躇着,手紧紧攥成了拳。他用力地深吸了一口气,接着鼓足勇气打开了门——
光明迎来。
栗色头发的少年仰起脸,对他露出个温和又清澈的笑容,就像天边的晨旭一般。
“狱寺同学,你回来了?”
心中的大石骤然落地。狱寺隼人在这一刻几乎落下泪来,按捺下胸口中近乎汹涌的情绪。他挤出个难看而又干涩的笑容。
“是啊,我回来了。”
他终于回到十代目的身边了。
哪怕这只会是很短暂的一段时光,对于狱寺隼人而言,却仍是世界上最大的奇迹。
他是个无耻的小偷,偷来了这段与十代目相处的时日。但狱寺隼人明白的,他不可能永远拥有珍宝。
这份珍宝不属于卑劣的他。
他始终是要还回去的。
狱寺隼人早就有了觉悟。所以他甚至不敢在十代目身边停留太久,他怕哪怕再多相处一分钟,他就会不舍得让十代目回去了。
狱寺隼人合上门,房门掩上传来嘎吱的呻吟声。他低低地问道:“十代目,您刚才出去了吗?”
纲吉愣了愣,然后坦然地承认道:“是的,我刚才出去了。不好意思啊,没有听狱寺同学的话……”
“不用说不好意思。”
狱寺隼人打断了沢田纲吉的话,那双碧绿的眸一瞬不瞬地注视着对方。他的嗓音沙哑,却异常认真,“您想做什么都可以。”
纲吉讪讪地笑了下,有些不适应狱寺那过于迥然的视线,不自然地偏过头去。
“对了,狱寺同学,”他合了合掌,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刚才我遇见了一个叫莉莉丝的女孩,她说她是你的部下。”
纲吉顿了顿,才小心翼翼地望向前方的人,声音如砂糖般柔软:“她说她不小心把要给你的文件弄丢了。但她不是故意的,我希望你能不要责怪她……”
莉莉丝。
狱寺隼人微微皱起眉眼,脑海中已经浮现出了这个女孩的全部资料。彭格列的同盟家族门博烈家族的小女儿,十五岁,因为性格过于天真软弱,而被其父亲塞到彭格列家族里来历练,才来岚部没几天。
狱寺隼人对这个女孩也有着印象,的确是软弱得过了头,也总是把事情搞得一团糟。
这样的人,在里世界里是活不下去的。
狱寺隼人对这个女孩并无好感。而且这女孩竟然见过十代目……那么需要处理。心中已经转了万千念头,但他此刻还是收敛起所有心思,只是温顺地对十代目道:“我知道了,十代目。既然您这么说了,那当然没有问题。”
他微微停了片刻,才半跪在地,吻上了十代目的指尖。纲吉有些受惊地望去,光阴流转间,他能看到那双祖母绿的眸里满溢着虔诚与……更多他看不清楚的情愫。
“十代目。”
狱寺隼人抬起头,神色温柔而又坚定。这是他许多年未曾露出过的样子,也是只会在眼前的人面前露出的样子,“您的一切命令,我都不会拒绝。”
时隔多年,他重新说出了这个誓言。
纲吉有些怔愣,恍惚间,他从眼前身形高大的男人身上看到了多年前那个暴躁冲动的少年。
那时候,银发少年眼睛亮得慑人,眼里就像落着彗星的尾巴。
十六岁时的狱寺隼人意气风发,眉眼间都是少年人的桀骜不驯。那时候的他坚定地对他说道:【十代目,您的一切命令,我都不会拒绝。】
纲吉失神地想着,那时候的他是怎么回复的来着呢?
他记得当时的他手足无措,只是慌张地想从地上扶起狱寺君。那时候的他说:【狱寺君你不用这样,我也没有命令你的意思……】
对沢田纲吉而言,狱寺隼人只是友人。是不可替代的、不能失去的重要伙伴。他从不认为自己和对方是从属关系。
是啊,那时候的狱寺隼人对沢田纲吉来说是朋友。
但现在——
光阴破灭,星河倒转。沢田纲吉看着半跪在身前成熟又陌生的男人,只是无力地笑着道。
“狱寺同学,你……弄错了。”
纲吉的声音卡了卡,即使隔了两年,他以为自己已经不在意了。但此时他还是感觉心底有些细微的不适,就像针刺破了酸涩的梅子,苦涩的汁液流入他的血液。不可忽略的痛楚在胸腔间弥漫着,连他的声音都微微颤抖起来。
“我……不是你的十代目啊。”
他指尖抖得厉害,却仍强撑着,对前方的人露出个僵硬的笑容。
“你的十代目,是千雪同学才对啊。”
沢田纲吉说完了话。他抿起唇,然后狠下心来抽回了手。狱寺隼人的唇掠过他的手指,最终只停留在空气里。
就像两道曾经相交的平行线,最后仍是背道而驰。
纲吉看到前方的男子依旧半跪在地,深深地埋着头。纲吉只能看到那头银发,而看不清对方脸上的表情。他注意到,狱寺同学的肩在不停地颤抖着。
“十代目,我……”
狱寺隼人的嗓音破碎而喑哑,就像从喉间硬生生挤出来的一般,又或是野兽濒死前的哭嚎。他似是想说些什么,但沉默许久后,他最终仍是放弃般抬起头,只是朝纲吉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
“啊,十代目,我知道的。”
——从他落入陷阱开始,他就再也没有称呼眼前少年的资格了。
所有人都没有资格。没有得到原谅,没有得到救赎的资格。
“十代目。”
狱寺隼人最后只是道,“我继续回去工作了。请您好好休息,如果有什么需求可以立刻找我。”
“啊?”
纲吉茫然地睁大眼,“可是狱寺同学你不是才工作完回来吗?”
“工作有点多,我还需要回去处理。”狱寺隼人含糊其辞地道。但他知道这只是借口,真正的原因是因为他想逃离这里。
从这个房间逃开。
他……畏惧着十代目那样的眼神。十代目看着他,就像看着陌生人一样。带着不安、忐忑与疏离。
狱寺隼人可以忍受一切人的漠视,却唯独受不了心中神明的疏远。但他却又清楚地明白,这都是他应得的。
是他自食其果罢了。
这是神明对他的惩戒。
而且……狱寺隼人也明白的,其实十代目不愿意看到他。他痛苦地知道这一点,所以也刻意减少了待在房间里的时间。
“那十代目,我离开了。”
狱寺隼人恭敬地行了个礼,就转身想要离开。纲吉叫住了他。
“等等,狱寺同学。”
纲吉迟疑着开口,“我早就想问了,你身上为什么缠着那么多绷带……?是受伤了吗?”
狱寺隼人如被烫到了一般,捂住自己手臂上的绷带。他逃避般扭过头,低低道:“只是点小伤罢了,十代目你不必介意。”
“哦哦……”
纲吉看出狱寺不愿回答,于是也不再多问,只是心底多了丝黯然。他没再开口,只是安静地注视着对方离开。
房门被带上。
房间里又重归冷清,只剩下沢田纲吉一个人了。
不过……
纲吉愣了愣,突然想起了一个问题。他疑惑地想着,狱寺同学是怎么知道他离开过房间的呢……?
他并未注意到,天花板上某个位置闪过了一道红光,就像藏匿着一双不为人知的眼睛。
17.
会议室里,里包恩支着下巴,缓慢地用手指轻叩着桌子。
“近来狱寺的行为很奇怪。”
他看着摆在桌子上的资料,慢吞吞地说道,“他这段时间的食量增大,几乎是以往的两倍。”
“而且岚部也有人反映,说向来沉迷工作到近乎疯魔地步的岚守最近却‘不务正业’起来,把大量工作都推给下属,还总是自己一个人窝在办公室里,不让别人打扰他。”
“狱寺刚才的表现也很奇怪,”山本摸了摸下巴处的疤,沉吟道,“而且听说前几天,他找过斯帕纳、强尼二和入江正一他们,好像还说了很久的话。”
里包恩眼里掠过一丝锋利的光,“狱寺肯定在预谋着什么。”他顿了顿,又继续道,“只是不知六道骸对这事有没有参与了。”
山本武搓着手指,意味不明地看了里包恩一眼,“你是想起了当初的事情吗?”
“当然,”里包恩哼笑一声,嘲弄道,“毕竟‘岚守’和‘雾守’联手,想要毁掉彭格列。这件事情里世界有谁能忘得掉呢?”
山本武轻叹一声,褐色的眸晦暗异常,“既然已经把知情人都‘封口’了,你也不要再提起那件事了。”
“总之,狱寺肯定又在搞什么。”
里包恩压了压帽檐,冷冷地一锤定音道:“尽快查出他到底在搞什么鬼吧,我可不想像上次一样被人从后面捅一刀。”
“是啊。”
山本武心不在焉地应了声,视线直直落在资料上的一行上。
【有人目睹到,岚守将大量食物带入卧室之中。】
山本突然感到有点不对劲,他挑了挑眉,注意力集中在其中一个关键词上。
——卧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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