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元宵佟贵妃便开始准备殷佐的抓周宴。
皇上虽然开口要大办,但佟贵妃考虑着天气尚且严寒,今年宫里又要选秀真的邀请阁老尚书四王八公家的夫人们观礼,人员嘈杂,倒不是好事,于她而言,只要两个小儿平安长大就好,总不能连太子的抓周礼都越过去,到底只请了太皇太后、皇太后并阖宫妃嫔。
等到了二月初五这一日一早,佟贵妃便忙碌起来,今日是喜庆日子,殷佐仍旧是一身红的打扮,到了吉时宫人们在地上铺上一个紫檀木的大盘子,上面盛着笔墨纸砚、官诰印章等物,今日太皇太后虽然没来,但皇上带着太子、皇太后带着五皇子、惠嫔带着大皇子、荣嫔带着三皇子都来了,就连德妃也一早就过来。
众人到了先在盘子上添东西,皇太后放下一碟子蒸糕,皇上放了一个玉佩,惠嫔加了刀枪,荣嫔放了钱币、账册,德妃则放了儒、释、道三教的经书,旁的妃嫔多是放一些玉雕的小玩具。
“佐哥儿,抓一个你想要的回来。”佟贵妃亲自将殷佐抱着放在盘子上。
她倒是没有教过殷佐要抓什么,原本抓周在前朝就称“周晬”,观看他所先拈到的物件,作为征兆,谓之“试晬”,是小儿的盛礼,在她想来不过是对小儿天性的一种试探,若是小孩儿喜华服美食,大人便正确引导,教他爱物惜物;若是小孩儿选笔墨纸砚,那读书上长处也要注意他的不足之处。
反倒是殷臻,他知晓这个胞弟有多聪慧,一早便告诉他,抓周礼上左手抓自己喜欢的,右手便抓些吃食玩具之类的。
殷佐一向听他哥哥的话,尤其这段时间他哥对他特别好,带着他一道玩儿七巧板、九连环,还愿意晚上跟他一道睡。
他瞧着放在自己跟前的东西,微微皱了皱眉头。这些东西在他看来都十分有趣,忍不住想要伸手去摸一摸。
“佐哥儿,快。”佟贵妃微微一笑,鼓励的看着他。
殷佐很快做了决定,他左手拿笔和经书,在他前世囿于病房的时候,年幼的孩子就只能通过书本上的描述来想象病房之外绮丽的世界,虽然如今他还没有明白自己的志向到底是什么,但只要自己身体康健,有朝一日便能够用自己的脚来丈量世界。
至于右手,他听了他四哥的话,抓起了抓起了一块糕,真是皇太后放在里头的。
“这孩子,往后必然跟哀家一样是个有口福的。”旁人还来不及说什么,老太太见了便笑了。
“岂止是有口福的?六殿下往后定然还能写一手锦绣文章。”万贵人爽快的笑了,“佟姐姐是满宫上下出了名的诗文大家,想必往后六殿下跟着娘亲,定然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
“哟,可不是么?常言道,言传身教,大人怎么教小孩儿可不就像什么样儿。”宜嫔笑了,话里话外都在戳德妃的心,“也幸好是跟着佟姐姐,省的浪费了咱们佐哥儿的天赋。”
真自己拿了东西,大人们都在说话。
殷佐慢吞吞的朝佟贵妃走过去,仰起头喊一声,“娘。”
“佐哥儿可累了?”佟贵妃笑着令宫人收拾了礼物,领着众人去花厅里吃宴席,自己弯下腰将小孩儿抱起来,他今日是小寿星也能入席的。
“他竟然也会唤‘娘’了么?”德妃没有将宜嫔的话放在心里,自从去岁殷佐从他身边抱走,她被有意识地忽略这个孩子,就当自己从来没有生养过。便是按月按季给两个孩子送东西,也是一早就吩咐宫人准备的。
升了妃位,并不等于就能坐稳一宫主位,后宫女子的言语,就像杀人的刀和剑,好容易她才站稳了位置,厘清了一宫人手,对着皇上更加温柔小意,自己的位分差不多也就只能是妃了,如今只想着要一个孩子。
可孩子,哪里是轻易能得的?更不论今年四月就要开始阅选秀女,旁的不说,年节的时候她也曾见过太后家的侄孙女儿甄家的大姑娘,那容貌,阖宫上下可不是都教她比下去了。
“小儿周岁,到底就会说话了。”惠嫔笑了笑,“但像佐哥儿这样说的清楚的,到底不多见。”
“不过是不同的孩子有自己的长处罢了。佐哥儿说话早些,也算不得什么。”佟贵妃仿佛没听出这些人言语中对自己跟德妃关系的挑唆,她养着殷臻的时候也想要跟德妃修好,可这姑娘性子太执拗一直视自己为仇雠,抱养殷佐之后,她对两个孩子极其敷衍,天长日久她也就冷淡了性子,难得再点拨她。
殷佐今日的主食是长寿面,一根面条浅浅装了小半碗,他近来正学着自己用勺子,虽然动作奇慢到底还是能够吃的。
佟贵妃也由着他,哪怕弄脏了衣裳也不要紧。
过了殷佐的周岁,皇上下了今年选秀的明旨,从四月初选到十月正式进宫城,虽然还有间隔,但后宫比之往年显得要压抑许多,就在这样的压抑之中,良贵人平安生下了八皇子。
这个孩子继承了母亲的容貌显得格外俊秀,皇上本来就喜爱良贵人,她容貌出众,一身肌骨如冰如玉,美丽如斯的女子大底是自傲的,偏她性子恬淡如菊,皇上对她到底也多了几分真心。
是以八皇子一出生,按照惯例抱给高位嫔妃,理应是抱给德妃,可她一惯跟惠嫔姐妹想和,二人同居一宫之中,皇上便令惠嫔来抚养八皇子。
“皇上心里有几分真意是对我的?”得到消息的时候,德妃沐浴之后换了燕居的衣裙,正跪坐在镜子前等着宫女给她梳头,铜镜照映着女子沉静的双眼,姣好的容颜仿若含苞待放的芍药,虽然还不到怒放的时节,却已经能窥见当中惊人的风华来,“纤云,你瞧,我眼睛旁边都要生出皱纹了。”
“娘娘,如今保养好身子才是根本。”纤云见她神色郁郁,茫然仿佛失去了斗志,心头一酸,不由柔声劝慰道。
“保养好身子又如何?”她这一年来清减了许多,人也沉静了许多,如今冷眼一看,才恍惚明白自己这几年将好好的开局走成了什么模样,“八皇子按道理也该给我养,可……便是我是妃位了,在皇上眼中也算不得什么。”
“娘娘,四殿下、六殿下总归是您的孩子。”纤云替她端来一杯茶,“八皇子没归在您膝下也好,所能得皇上怜惜,往后再自己生养也好呀。”
“我的孩儿?你们也瞧见了,如今在他们眼里,哪里还有我这个亲娘?”德妃一时失态,泪水夺眶而出,这时节她心中也隐隐后悔,可泼出去的水哪有收回来的道理,满宫上下都看着,她可不只能当两个孩子就是佟贵妃所出么?
八皇子的出生在后宫仿佛往一潭深水里丢了一个小小的石头,涟漪散尽了也就什么都不是了。
殷臻待在景仁宫里,听得前世宿敌降生的消息,瞧了瞧依靠着自己玩儿玉雕的胞弟,眉眼一松,心头沉甸甸的仿佛都散尽了,到底跟过去不一样了,他还有时间来守护住自己想要守护的人。
二月底,皇上选次辅张英与翰林院掌院李晋卿为太子的老师。
一时间朝野震动。
张英出身清流张家,张女嫁到荣国府做宗妇,十多年前刘首辅倒台,朝中诸多臣工牵连在内,人心惶惶,有人误传张家牵连其中,当时张氏怀着幼子已经八个月,又逢荣国府嫡长孙落水夭折,张氏挣扎着生下幼子撒手人寰。
等到张家平安,转头调查真相,才知晓原是荣国府贾赦后宅不清净导致的。
又因那妾身怀有孕,贾家不肯交人出来,谁料到这小妾一尸两命,张家与荣国府也因此产生隔阂。
等到贾赦妻孝未满便由荣国府老太太做主聘了邢氏为妻,两家的姻缘也就断了个干干净净,张家原本还想着要管一管女婿和外孙,不曾想妹夫也是个混不吝的,两家如今见面却话也不说。
这事儿在都中闹得沸沸扬扬,也就这几年才没几个人再说。
“皇上但是把最好的都给那位了。”寒食节里禁烟火,今年又恰巧跟清明是一日,小儿间有比画鸡子比赛的习俗,几个养了孩子的宫妃便聚集在一起,说起近来皇上为太子择名师的事,饶是宜嫔性子爽直也忍不住酸一句。
“认真算来,太子也是君,皇上为其择良师,往后百年保我朝传承,开太平盛世,可不要从今日便打基础么?”佟贵妃剥了鸡蛋,握着殷佐的手,用煮出来的玫瑰汁子在鸡蛋上作画,殷臻坐在旁边,他已经不需要大人帮忙自己就能做的挺好。
“臻哥儿只比祺哥儿大几个月竟然这样厉害。”宜嫔忍不住“啧啧”称赞,只觉得这满宫里认真算下来还是佟贵妃最会养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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