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许卿又哭了。
张云雷实在不知道为什么她有那么多眼泪。
摔倒了哭，戏词背错了哭，有事没事都会哭一哭。可最神奇的是，被师父罚戒尺的时候却是一滴眼泪也不掉。
她也分人哭。师兄妹一来，她眼泪含在眼眶里要掉不掉。
师父一来，吧嗒吧嗒的掉金豆子，就是不出声。
等到他了，那就是水漫金山，又是雷又是雨的。
小哭包，他给起了外号。
许卿一听这外号，哭的更凶了。
【二】
许卿五岁拜师，张云雷那时候八岁。刚跟着师父学了半年，家里姐姐宠着，也不干小学徒那活儿。七八岁的孩子可不就是狗都嫌的年纪嘛，定下心来学太平歌词，对他来说，还是难。
许卿不一样。她三岁开始就被送到了师父家里。启蒙学的第一篇，就是十八相送。
五岁的孩子有灵气，上台也不怯场。但一到台下，她就不说话了。
老郭推着俩小孩儿玩，都是张云雷在说话。可他也不爱和比他小的孩子玩，尤其他也不怎么接触姑娘家。
许卿就被他拉着手，听他背贯。
嗯，还背错了好几道菜名。
【三】
张云雷第一次见许卿哭，是因为她背错了词。师父下手忒狠，一双手被打的通红。
小姑娘含着眼泪憋的脸通红，就是没哭出声。
“你怎么不哭？”他就问一句。手里拿着药膏利索的给她抹上，也是在家里被老郭揍习惯了，他下手又轻又快。
“不哭。”她眼一眨，眼泪下来了。“师父不让哭。”
张云雷想起自己挨打，师父一把揪住衣领把人撂腿上，然后扒了裤子就上手。自己是怎么做的？
没动手就嗷嗷直叫，然后姐姐就在外边骂师父了。可越是这样师父揍得越狠，姐姐说他也没用。
他合了药膏的盖子，对着许卿，“以后你加油呗，别再背错挨打了。”揩了她的眼泪，张云雷露出来笑，“你皮没我厚。”
【三】
张云雷其实不怎么来园子。他也有自己的课业。
老郭虽然不忙，但一家子都靠着他吃饭呢。总要有些场子要走。
许卿这边年纪虽然小，但偶尔开场返场唱些小段，也能让观众喝喝彩，于是，师父对她越来越严了。
师父要送她去上学，许卿不想去。她偷偷去问了张云雷，上学一点儿也不好玩，还有很多作业。
但师父却坚持，没几天就把她打包去学校了。
张云雷知道了，拉了大林给她作伴。许卿又有了小伙伴。
【四】
许卿有了大林这个小伙伴以后，和郭家好多小孩儿都熟识了。
尤其是后来的陶阳。
两人年纪相当，又都是爱戏的人。凑在一起的话，聊的张云雷都有些吃醋。
“明明我先认识你的，怎么你和小崽儿聊的那么好了。”
许卿只能露出一个软软的笑，“我最喜欢的还是小辫儿呀。”
张云雷开心了，牵着她的手又去找陶阳。嗯，他也会唱戏，唱太平歌词，可不比陶阳差。
年纪还小的陶阳：我就是找个和我一样的戏曲小神童交流交流，小辫儿你在想什么？
【五】
许卿终于正式上台了。
她拿了好几张票去请小伙伴们。
张云雷拿着票翻着，“我肯定去。”
她抿嘴笑，软乎乎，还真像个白面团子。“那我等你们。”
张云雷那时候十二岁，已经上台几年了，底下观众也爱看他。他摆出前辈的谱，“那许卿小朋友，你要好好表演了！”
那场戏演的是红楼梦。和她搭戏的是这几年新收的几个师弟妹。表演的效果还不错，许卿年纪虽小，但还能压得住场。观众也乐的给掌声。
张云雷和大林烧饼陶阳拍的手都红了。
“我请你们吃东西吧。”她带着几个小伙伴，去吃了冰糖葫芦。
甜滋滋的，味道真好。
可许卿一咬，吐出一口子血沫。眼泪就下来了，“我牙掉了QAQ”
【六】
张云雷这两天很不开心。
他觉得最近太平歌词他有些唱不动了。没事儿就呲音儿，他也不懂是个什么道理。但是师父和姐姐看他的眼神都十分惋惜。
许卿这段时间经常跟着师父演戏。她身量渐高，有时候和师父上台演个小丫鬟也不见得紧张。
张云雷就躲台底下看她。
那时候德云社有些揭不开锅了，师父是好人，见到许卿喜欢这几个小孩儿，就经常把他们叫到戏班子来。还吐口说要收张云雷当徒弟。
老郭没放人，他也不敢放。张云雷要倒仓了，要是没倒好，这孩子自己就过不去那一关，那还能祸害别人。
等着张云雷明白了倒仓的含义，他就不说话。
一天到晚的闷着。也就几个小家伙们能和他搭上几句嘴。
06年的春节一过，他招呼也不打，回家了。
【七】
他回家没多久，许卿这边就炸了。
说好的小伙伴呢，这么就抛下自己跑了？有没有点儿良心？
可师父说了，倒仓就是个坎儿。
许卿想到了自己的师姐。
那个姑娘以前唱小生的，贾宝玉演的可好了，可一倒仓，回来的时候，她听了那声音……
师姐的脸色很不好，但她没说什么，给师父磕了个头，转身就走了。
见到许卿躲在门口，师姐对她笑了下，“小妹，以后一定要好好养嗓子。”
许卿能感受到她的难过。
于是，她想，张云雷是不是也是那么难过？
可是她不知道。
打电话时，张云雷永远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只是他再也没在电话里给她唱太平歌词了。
【八】
郭麒麟读到初二就休学了。
许卿还跑过去安慰他，“你看，我小学毕业就没读了。”
许卿小学毕业，升学考都没参加，直接回了戏班。师父说她读书认字的时间已经够了，以后就要专心埋进曲艺的瀚海里了。
可郭麒麟不开心，“我爸让我学相声。”
“你学啊。”她杵着手，“你学嘛，到时候咱俩还能一起唱呢。”
郭麒麟的眼神就更幽怨了。
“陶阳唱的好，你找他去，别和我说话。”
许卿第一次见他闹别扭，有些奇怪，“你和崽儿吵架了？”
郭麒麟扭着胖胖的身子，“没有。”
她有些恍然，“那就是郭老师又拿你们比了。”
顶着小伙伴哀怨的眼神，她摸摸他的头，“乖啊，我们好好练。你不会的我教你啊。”
他才不要被陶阳打败后又被许卿压制呢！
【九】
许卿到了十四岁才倒仓。
师父脸上第一次有了愁容。
小姑娘如今抽条了，一米五五的身高，站在台上也不突兀，嗓子也好，也有一堆的老观众们喜欢。如今一下子倒仓，可不得伤心坏了。
许卿倒是被打过了预防针。
张云雷最近和她打电话写信的时候，都有谈到这件事，她没有多大抵触。
师父和师兄妹们却觉得这是件大事。
她被禁止唱歌，唱戏。有时候在后台听戏也要被赶走。
她这时候才觉得郁闷了。
所以，她又开始往德云社跑了。
陶阳如今是京剧相声俩手抓，许卿倒是觉得他真的是聪明。毕竟留个退路给自己，等倒仓以后，若是真不行还能有个饭吃。
“那你呢？”陶阳抖抖袖子问她，“倒了仓怎么办？”
“啊？”她看这天花板，“大概，走一步看一步吧。”
【十】
她想起了张云雷，给他把电话拨了过去。那边响了几声没接。
许卿看了看时间，他难道没回家吗？
可是等到了九点多再打，书张妈妈接的，说张云雷还没回来。
“他干嘛去了呀？”
“说是找工作呢。”张妈妈的声音很温柔，“等辫儿回来我告诉他你来电话了。”
许卿挂了电话抱着被子。
找工作。
她想不出来张云雷找什么工作要这么晚还不回家。
不过，他在家里也有快四年了吧，不知道太平歌词还能不能唱上来了。
打了个哈欠，她抱着被子躺下，睡吧，明天再去问问。
【十一】
陶阳喊上许卿和大林去涮羊肉。
许卿去了，还见着个人。张的像个发光的白面馒头，脸上肉肉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她抿嘴笑了下。
那人在后台搬桌子，许卿过去的时候他还看了几眼，“哎，您找谁？”
许卿倒是第一次被人拦着，她笑了一下。
“我找大林和崽儿。”她站住了，“你说许卿找他们。”
那人撂帘子，“那您等会儿。”
等陶阳出来了，他凑到许卿边上，“我这师弟是不是张的很有特色？”
许卿歪着头笑。
“别欺负九郎哥。”郭麒麟搭着他的肩，“这会收的九字科里头，他算是不错的，反应快，性格好。要是能挨住，以后准能留下。”
许卿没接茬，她想起了张云雷。
不知道等他回来，德云社会变成什么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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