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这是许卿倒仓的第二年，家里在三个月前接她回来了。
她不爱说话，在戏班子里养的规矩让她和家人显得格格不入。
她老派，穿衣，吃饭，说话，甚至走路都有一套规矩。见到不熟的人，顶多抿着嘴笑一下，然后就再也不见她抬头了。
她和父母不亲，底下一个弟弟也不大认识她。
许卿有些想念张云雷了。
【二】
张云雷十三岁倒仓，隔了一年被接回了家。
许卿在他倒仓后的第四年，也倒仓回了家。其实不想回的，师父说，倒仓两年顶天，她三岁学戏，这些年的收入也够她吃两年白饭的。
师父把她当自己的孩子，她不怕许卿的嗓子坏了。她看得出来，许卿在恢复。
许卿想回家，因为她忍不住想唱戏。戏班子多好，天天听戏，可人人见着她就不敢唱了。她五岁拜师，在大家伙看了是小神童，如今倒了嗓子，心里哪能好过
于是他们体贴她，不在她面前唱戏，甚至也不让她唱歌。
可许卿爱唱，她嗓子虽然倒了，但唱歌却不妨碍。师兄妹的关爱，让她难受。于是她回家了。
可回了家，她迷茫了。
这一切和她想的不一样，没人会提醒她做功课，没人会为她交流越剧。她想出门，想认识新的朋友，可嘴巴却张不开。
这时候，她想起了张云雷。
瘪了瘪嘴，她忍住了哭。
【三】
手机已经很普及了，她拿着自己的积蓄偷偷买了一个。诺基亚的，但她不会用。
晚上躲房间里开机时，音乐吓得她紧紧捂着被子不敢出声。
她没敢开灯，借着月光看说明书，好歹是能打电话了。
可她不知道张云雷的号码，家里电话也不敢打。握着手机，许卿觉得，她又想哭了。
【四】
师父给家里打电话了，弟弟接的。许卿听见了，筷子一扔就抢了话筒。爸妈喊了弟弟吃饭，她偷偷问师父的手机号码。
她记性很好，小时候练出来的，一出戏背三四十遍，现在记一个手机号码，默了两遍就背下来了。
师父问她：回来吗？
她不知道，唱了两句词，师父喊了停。
“再养养吧，功课别落下了。”
【五】
许卿终于把张云雷电话打通了。
可那边的声音吓得她赶紧挂了电话。
她听见有人在喊张云雷，音乐很大声，耳朵一阵阵的疼。
她知道那是什么地方——酒吧。
师父明令禁止的地方。
张云雷电话回过来了，许卿不知道该不该接。
【六】
“你来天津吧。”
这是张云雷那天对她说的话，于是许卿收拾了行李箱就来了。
张云雷来接的她。
他变化真大，染了一头小黄毛，穿的衣服……
“你裤子不会垮吗？”
【七】
许卿被接到了天津越剧团，是师父给联系的。团长是师父的师姐，她要叫一声师伯。
去剧团的时候，是张云雷送的她，张云雷已经学会开车了。在她没看见的地方，一起长大的小伙伴已经点亮了很多她不知道的技能。
许卿想，她是不是也要去看看外边的世界。
【八】
许卿年纪小，性子软，长得还好看。师伯怕她被欺负被带歪，自己带着她。许卿觉得，这种生活，又回到了倒仓以前。
尤其是张云雷也在身边，她就更开心了。
可张云雷要工作，不能经常陪她，许卿觉得，小伙伴和小时候不一样了。但她还有手机，没事的时候，她还会给在北京的小伙伴打电话。
这天，她捏着手机眼眶有些红。
张云雷见她要哭，“怎么了？”
“打不出去。”她带着哭腔，有些奶声奶气。
张云雷摆弄了许久，黑着脸，“许卿小朋友，你知不知道手机要充话费的？”
许卿眼角带着泪，就这么迷茫的看着他。嗯，还打了个嗝。
小哭包！
【九】
张云雷又去酒吧了。
许卿觉得她不喜欢酒吧那个地方。
但张云雷要在那里打工，许卿就会偶尔偷偷跟着他。
这天，她看到张云雷和一个长得没他好看的人抽烟喝酒。
他被烟呛到了，那人笑，张云雷也不生气，又狠狠的吸了两口，脸上的表情不算好看，但最后他还是笑出来了。
许卿觉定，她要监督张云雷，他嗓子那么好，怎么能被带坏呢？
【十】
偷偷来了几次后，许卿被张云雷抓住了。
“这地方不好，你还是回园子里去。”他握着许卿的手腕把她拉出了酒吧。
“我听见你唱歌了。”许卿说。湿漉漉的眼睛盯着张云雷的后背，“你倒仓结束了对吗？”
张云雷僵了身子，没说话，脚步加快，许卿觉得，她快跟不上了。
但是张云雷没停下。
许卿有些不懂，张云雷的嗓子既然好了，为什么不回北京呢？她的嗓子快好了，师父也催着她回去了呢。
不过如果张云雷不走的话，她也可以留在天津陪他，毕竟师伯对她也很好。
【十一】
许卿最后一次去酒吧，遇上事儿了。
她被人堵着要喝酒。
可许卿不会喝，她还有几个月才满十六岁呢。再说了，喝酒对嗓子不好。
可她性子软，还内向，遇事只能躲。
那人不依不饶，许卿害怕的往后躲。张云雷见着了，急着要上来拦，可是被人一把抓住，就是那个长得不好看的男人，他把张云雷塞到了人群后面。许卿眼睛红了红，想哭。
吸吸鼻子，师伯说了，她是大姑娘，不能哭。
于是，在那个人再次伸手要她喝酒的时候，许卿把人打了，嗯，打哭了。
张云雷终于从人群里跑出来了，他拉着许卿就跑。
“你什么时候学会打架了”他站在江边，气喘吁吁。
“你什么时候会抽烟喝酒了。”许卿反问。
张云雷安静了。
许卿也不说话了。
两人站着吹了一个小时的风。
许卿感冒了。
【十二】
酒吧的事情被师伯知道了，她只是摸摸许卿的头告诉她，“以后别去那儿玩。”
许卿的确没去了，因为张云雷换了工作。
他也辞了酒吧的工作，改去店里帮忙了。
许卿就成了那家店的常客。
店里的东西不算好吃，但是张云雷有时候却饿得很。她拿出零花钱给他买了些。
“你倒仓是不是好了？”张云雷问她。他之前去园子好像听到他开始唱戏了。
“你倒仓也好了。”许卿说。
张云雷抬眼，她歪着头，慢慢的朝他眨
了下眼睛，露出一个无辜的笑。
张云雷低头吃饭，他的白面团子，什么时候成了芝麻馅儿的了。
【十三】
许卿嗓子彻底好了是在第二年开春，师父也一再催着她回京。
她倒是想着张云雷。
两人认识也有十来年了，张云雷的性格她多少还是知道一些。这些日子劝他还是有些用的，他应该也想着回京。
果不其然，等许卿要走的那天，张云雷揣着裤兜，提着一个袋子就来了。也不说回去，就说送送许卿。
许卿要他送吗？当然！
“我怕。”她捏着张云雷的袖子。抬起小脸可怜兮兮的。
许卿今年十六，但脸上的婴儿肥还未褪干净，看起来软萌可爱……
还好欺负。
张云雷只好牵着她的手给她送到了她师父家。
一年多没回来，家里其实变得不多，但张云雷却是好久没来了，算一算，五年多了吧。
师父在楼上书房，保姆去叫了，张云雷就牵着许卿在楼下等着。
“你等会儿去德云社不？”
“哦。”张云雷盯着一张照片瞧。
“那帮我崽儿搭句话呗？”她晃了晃他的手，撒娇。
张云雷睨她。
许卿就笑的软乎乎的，仿佛还是那只白面团子。
“什么话？”
“我想他了，约他明天出来玩！”
我傻了才帮你传。张云雷直接扭头当做没听见。
【十四】
师父下来的时候，许卿就被提溜走了，张云雷顺势告辞。
看着她期盼的双眼，张云雷只当自己眼瞎。
师父好气又好笑，“我这里是亏你了还是缺你了，扒拉人家云雷干嘛？”
“我怕师父罚我。”她倒是坦白。
早在半年前她倒仓就结束了，拖到现在才回来，师父可不得生气。
“知道就好！”她转身拿了戒尺，“受罚吧。”
许卿跪在地上，举起了手，戒尺却没落在手上。背上挨了一尺，她咬着牙受了，眼睛眨了眨，没落下泪来。
幸亏张云雷走了，要不然见着他，可不得哭。她抿嘴露出一个小小的笑。
她还是很聪明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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