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二章

    两天前的傍晚。

    脑子昏昏沉沉的艾芷,重新醒来之后,发现在自己躺在破破烂烂到处脏兮兮的小土屋里,身下的床乌漆嘛黑的,身上盖着的被子像破烂堆里捡来的。

    穿的衣服更是比自己以前上元节出门,看到的那些街边的乞丐没好多少。不仅到处是补丁破洞,还脏破不堪,尤其是袖口,简直油黑发亮。

    一开始搞不清楚状况的艾芷还以为是庄子里出了什么事,自己难道被拐子拐卖了?结果等她下床,想洗一把痒的难受的脸的时候,简直如遭雷击。

    水盆里的那张脸竟然不是自己的!

    “啊!啪!”一阵响动,艾芷激动地连水盆都带翻了,一双眼睛瞪圆,身子颤抖不止,简直要吓昏过去。

    “这是怎么回事?我在哪?这是谁?”艾芷心里惊涛骇浪,各种念头疑问翻滚。她一个国公府里无忧无虑长大的娇小姐,哪见过这种离奇的事,顿时惊慌的不行。

    但,不是还没昏过去吗?

    虽然她是娇养长大的,没经过风雨,受过灾难,但是她娘也没想把她养成个小傻子,不出意外,她将来可是要嫁进世家,做高门妇的。

    自身的素养和骨子里的那点倔强悄悄露头,艾芷快速的强压自己镇定下来,打探周遭的状况。

    低头一看自己现在的身子,顿时艾芷就捂着胸口干呕不止。这个躯体枯黄黑瘦布满泥垢,一双手别说白皙了,不仅粗糙布满茧子,指甲里还都藏着污泥。

    “呕、呕、呕!”艾芷不止反胃,她还浑身不舒服,感觉哪都痒的难受。

    可能是她在屋里动静过大,没过多久就从外边进来一个一双眼睛滴流乱转,看着就是满脑子小心思的女人,穿的同样破烂,但是比她稍微强那么一丢丢。

    “臭丫头,给!别作精,吃了睡一觉,明天早上赶紧起来给猪割草去!一天天的不做活,让谁养你呢,哼!”女人哐嘡一下将半碗稀粥撂在床头的柜子上,趾高气昂的出了屋。

    艾芷处在陌生的地方,她什么都不了解,只能以不变应万变。等恶女人出去了,自己才直起身子,不过没乱走,也没吃饭那碗饭。

    说是稀粥,但是看着连米粒都没有,黑乎乎的,不知道放的是什么,艾芷看着就反胃更别说下咽了。

    重新回到床边,艾芷嫌弃的躺倒在床上,缩成一团,心里默念着佛经,想快速的睡着。

    她多希望睡醒了,她娘亲正站在她床前,温柔的看着她喊她娇娇,而现在的这一切则是一场诡异的噩梦。

    但,上苍似乎并没有眷顾她,再次醒来,眼前的一切都告诉她,这显然不是噩梦,就是她现在的真实处境。。

    一整晚艾芷都没睡踏实,她一直陷在一个故事里,出不来逃不开。直到自己迷糊着被昨天自己看见的那个女人晃醒,看着眼前这张出现过在梦里的那张脸,她才知道,自己这是换魂了。

    我竟然换魂了,这多么诡异呀。呵呵,说出来都没人信吧。艾芷自嘲的想。

    “发什么愣呢?赶紧的出来,快点去给猪打草,割完草赶紧回来做饭,不要耽误二顺去镇上接三安。”

    “知道了,大嫂。我马上去。”艾芷低着头,顺应着从床上爬起来。

    经历过那个梦,艾芷知道,这人现在是自己大嫂,而自己不是什么艾芷了,而是艾草。一个十六年前被艾家从路边捡回来,没有什么地位的童养媳。

    循着记忆里的印象,艾草去自己隔壁的小杂屋,摸索着找到背篓和镰刀,匆匆的走出艾家大门,前往后山打草。

    天刚微微发亮,在乡间的小路上,偶尔会遇见一两个和自己一样起早干活的村民。照着往日原主的性子,艾芷低头,顺着路边走过,没打招呼。

    出了村口,艾芷一边往山上走,一边梳理着自己知道的信息。

    自己现在的身体的主人叫艾草,是艾家的童养媳,所有人默认的,她到了年纪要嫁给艾三安。

    艾家现在管事的男人,也就是他养父,叫艾二狗,没本事,怂。艾家现在差不多是他娘和她他老婆说了算,但是老太婆和儿媳妇儿的关系并不好。

    艾家四个儿子,老大艾大宝二十一岁,去年刚娶上媳妇儿,和他老爹一个性子。从十七岁说亲,盼了这么久,好不容易娶的媳妇儿,稀罕的跟什么似得。

    二儿子艾二顺和三儿子艾三安是双胎,都有十九了,村子里像他们这么大的小子,但凡家里过的去的,都会给儿子说亲让结婚,但是艾家现在不行。大儿子结婚欠的债还没还完呢,就是他们想娶,也没人会给艾二顺说亲。

    可能是因为双胎营养不良的关系,艾三安生下来就体弱多病,艾家老太婆甚至在他一岁的时候都想把他扔后山喂狼,但是艾三安她娘不让,对这个身子不好的儿子,她比谁都应心。

    在艾三安三岁多的时候,艾家夫妻抱着他去城里看病,在城郊路边遇见被人遗弃的艾草。

    刚几个月的小奶娃,还是个女孩,在这个连自己都吃不饱饭的年代,谁没事会捡个女娃回家去养啊?艾家夫妻俩更没那个好心,不过等两人回来的时候,艾三安他娘却起了心思。

    城里的医生都说她家三儿子的毛病是胎里带出来的,这辈子都不一定能好,要是儿子一直病怏怏的,将来肯定不好说亲。

    倒不如把这女娃带回去给儿子养着,平日做饭也就多半瓢水的事,费不了多少粮食,而且将来长大了能伺候儿子一辈子,怎么想都是划算的事,所以就这样艾草被带回了艾家。

    艾草被带回艾家,过的日子不是一般的艰难。从三岁起就开始跟着家里的老太婆干活,等长大一点,更是成了伺候全家的丫鬟。

    不仅要给一家人洗衣服做饭,打洗脚水,还要喂猪下地干活,就这样平日里还要被老太太和养母三五不时的打骂一顿,用来出气。

    不过这灰暗的生活也并不是没一点光亮,在这个穷的一年也吃不上几次肉的家里,她竟然和艾二顺、艾三安一样,顺利的读完了初中。

    不过她能上学,不是艾家人有多看重她,而是艾三安的功劳。

    艾三安比艾草大,他从记事起就知道,艾草将来是要给他当媳妇儿的。村里的孩子上学晚,十岁的时候他和二哥被他爹送去上学识字,可他读了两天就不去了。在家里可劲的哭闹,非要带着艾草一起,任他妈怎么和他说艾草还小,还不到上学的年纪,他都不听,死活非要带着媳妇儿一起。

    艾草当时是真小,被艾三安领到学校,大家都觉得她是去玩的,所以老师根本没当回事,当然学校也不会收她的学费。

    直到艾草跟着“玩”了两年,学校要收她学费了,艾家人说什么都不让她再读了,但这个时候艾三安已经读了一些书了,自觉自己是认字的知识人,将来要是娶了没上过几年学的媳妇儿,多丢人呀。不行,艾草必须上学,闹到最后,他甚至因为这事还气的昏过去了。

    没办法,儿子身体最重要,她娘只好继续让艾草跟着他读书。

    不过艾草就是上学艾家人也绝不会让她耽误干活的。每天一家老小的衣服要洗和饭食一天三顿也也要按时的做,甚至每天早上上学前还要先打两篓子草,不然就甭想去。

    原主艾草平时做活已经够累了,去学校,她人是坐在那了,但每天都是无精打采的,,而且她跟根本没听懂多少。平时农忙,孩子干活能算公分的时候,她是要下地挣钱的,所以她的课业学的总是断断续续。

    但是艾三安不管,他只要自己媳妇儿是个上过学的,读过书的就够了,学多少他不在乎。所以艾草就这样踉踉跄跄的,跟着他读书一直到初中毕业。

    艾家还有个最小的儿子,叫艾耀宗,老太婆看的跟眼珠子似得。当初他娘怀孕的时候据说被算命先生遇见,给看了肚子,说这孙子将来有大能耐。

    果然,两个月后,儿媳妇儿发动,生的就是个金孙子,自此,艾家老太多别提对他有多娇宠了。平日里,也就一直在身边养大的大孙子艾大宝能跟他四弟呛几声。

    艾草这次出事,其实就是艾耀宗的祸。

    那天艾耀宗自己在外边和人打架受了气,回家看见艾草就逮着撒气,结果艾草被拳打脚踢推倒后磕到了脑袋。

    虽然没见血,但当场就昏过去了。然后再醒过来的时候,就是艾芷变艾草了。

    艾芷上辈子从出生起,身边就没缺过丫鬟,平日里哪用得了她亲自动手做活呀。但是现在天地换了。

    尽量学着原主的样子,艾芷努力的挥着镰刀,摸索着割草。她也不想任人家欺负,别人让她做什么她就做,但现实是她必须听话。

    首先原主就是个听话的受气包,整天只知道闷头干活。她不想太反常,被人发现自己的异样。

    其次,刚来到这个陌生的世界,人生地不熟的,她还没有反抗的能力,另外,就她现在在艾家的地位,真要是敢反抗,只会挨揍打骂的更狠,甚至被打死了,都只会扔山里喂狼,连个坟头都不会给她。

    本来以为自己有原主的记忆,对她的生活已经有了心里准备了,但是当真的和艾家这群人生活在一起的时候,难以接受的程度还是超过了艾芷的想象。

    干活她没有原主利索,被指着鼻子骂,那些难听的话她都不愿意再回忆第二遍。还有吃饭,她的伙食连泔水都不如,而且所处之地不仅处处脏乱,她就连洗个澡换衣服的需要都实现不了。

    因为原主的衣服一件比一件破烂,就现在穿的这一身衣服,还是别人不要给的,原主在身上连着穿了三个月都没换过。

    忍着被骂,艾草想打水洗澡,结果要脱衣服的时候,窗户外冒出半个脑袋,顿时吓的她直接坐到了地上,满身鸡皮疙瘩,冷汗直冒。

    身上再脏再痒再难受,她都不想洗澡了。

    这一天一系列挑战底线的事件,让艾芷情绪崩溃,下午出去给猪打草的时候,直接走到悬崖边上,想着自己如果跳下去,是不是就解脱了,不用经历现在这一切不是人过的日子,不用苟活了。

    呼啸的风从崖低传来,打在艾草布满泪痕的小脸上。伸出脚的那一刻,她满脑子都是母亲温柔的笑脸。

    吸了一下鼻子,艾芷狠狠用手背擦了一下脸,蹲在地上抱着脑袋哭的歇斯底里,瞬间就成了泪人。

    孱弱的背影,令人看了心疼,但在这高高的悬岸上,回应她啜泣哀鸣的只有呼啸的清风。

    从小被捧在手心里金风玉露养长大的,生老病死的磨难,她娘一个都没让她经历过,死人她都没见过。

    但现在却要经历着这一系列超出她认知和承受的事。

    最初的情绪发泄完,艾芷看着高远的天空,告诉自己:艾草就艾草了,以后就当艾芷死了!

    虽然这样给自己打气,但是下山的路上,艾草脑子清醒的想,她现在最重要事情,就是了解周围情况,尽量改变自己现在的状况。

    真要被这家人逼到的绝地,再死也不迟。这是从崖上下来,再次迈进艾家家门是她在心里对自己说的话。

    从小的教养告诉她,宁死不辱。今天晚上艾三安要回来。她现在有生的勇气,也有死的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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