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秋九月,微风徐徐,杨枝招展,阵阵虫鸣伴随着田野小径上传来的孩子们的欢笑,不远处的山坡上,一群年轻男女打笑着向山下走来,看上去好不热闹。
山脚下,一个穿的破破烂烂十分瘦弱的女孩,背着篓子,埋头在打猪笼草。
这两天正好生产队放假,不用去地里干活,闲不住的顾东和傅九约着一起去山上寻摸野物,没想到却在山里遇到了刚来村没多久的知青们。
相比村里或敦实或消瘦的土里土气女孩,城里来的姑娘洋气、水灵,白白嫩嫩的怎么看都比村里的“大妮”、“二妮”、“小花”、“梅子”来的漂亮,招人的眼。
这些知青刚来的那天露完面,晚上就成了村里一群十六七八二十来岁的年轻小伙子和没嫁人的小姑娘聊天的话题。
漂亮好看的姑娘、斯文白净的男生,哪能不吸引人的眼光呀。
不过不同于其他小伙伴的主动献殷情,顾东虽然也觉得她们好看,但每次也就远远见着的时候,偶尔心里羡慕一下,娶哪个当媳妇儿?哼,这事他想都不会想,有那时间,还不如多想想怎么填饱肚子呢。
而且以他一个被打倒的地主老财家小崽子的身份,人家那能看得上他呀,能不和村里那些恨不得自己祖宗八代都是贫农的一根筋一样,见着他不老远躲着,他就觉得不错了。
但是他怎么都没想到,今天在山上遇见的女知青会主动和自己打招呼,而且还是他们中间最漂亮的段雪。
“顾东,你们好有本事呀,我们在山里转了一下午,除了找到一些野果,真的是连只山鸡都没见到。”段雪一脸欣喜好奇的盯着顾东手里肥肥的野兔子,满眼都是小星星。
“这没什么,你们在村子里呆的时间长了,有空跟我三叔学学,也能打着野鸡和兔子,嘿嘿,我三叔当年可是这十里八村有名的猎户!”没等顾东接话呢,傅九就自来熟的和这些知青聊了起来。
“你们家都会打猎吗?”一听他的话,旁边一个扎着双马尾叫付芳的女知青,顿时来了兴趣。
“不是,就我三叔拜过老猎人。”傅九挠挠耳朵,红着脸不好意思的说。
“哦。”姑娘轻轻应了一声没再接话。
傅九一看付芳失了兴趣,赶紧猴跳着解释:“不过我有和三叔学,我本事在我们这一茬里,绝对算好的,是不是东子?”说完扭头喊顾东,迫切的想得到小伙伴的认同。
看着傅九在女知青面前跳闹着耍宝的样子,顾东笑笑,顺应好友的话:“是,是!”
一群人嬉笑着,谈着自己知道的或着听到过的关于打猎的故事和本领,高高兴兴的往回路走。完全没注意到,旁边路沟的草丛里,一双黝黑水润的眼睛,盯着他们看了好久,直到他们消失在山脚,才着急忙慌的去拖旁边的背篓,十分吃力的将半篓草背到背上,步履艰难的朝着村子的方向走去。
袅袅炊烟,映着西山绚烂的彩霞与火红的落日,悠远的牛哞在山谷间回荡,一切显得是那么宁静和谐。
但是此时村南头的艾家,却低压阵阵。
刚四十露头的家主艾二狗,满脸褶子佝偻着背,垂着脑袋,盯着一双烂的露脚趾头的土灰布鞋,坐在门墩上抽着旱烟,身后低矮破烂的泥胚房子里面的争吵,好像完全跟他没关系,听不见一样。
“不行!艾草是我媳妇儿,过两年我毕业就能娶了,你们怎么能答应她嫁给顾家那个地主崽子!啊!你们有没有想过我!”艾家三儿子,艾三安冲着堂屋中间坐着的他妈和他奶奶喊。
“你说不行就不行呀!艾草是咱家的,奶让她嫁谁她就得嫁谁!你说了不算!”旁边艾家的四儿子,艾耀宗冲着他三哥吼得脸红脖子青,一副要打架的势头。
别看艾耀宗今年才十二岁,但是他虎头虎脑的,平时在村里野惯了,一点都不比常年生病,药罐子里泡大的艾三安瘦弱。两人站一块,他三哥也就占着个头高点。
艾三安被弟弟的话气得满脸通红,他娘看着心疼,正要开口说什么,却被一旁,挨着自家男人,一直察言观色的老大媳妇葛二妮抢先了。
“三儿,都是亲兄弟,你不能光想着你自己呀,你还要想一想你大哥和耀宗吧。这媳妇儿没了还能再找,这你大哥和四弟要被顾家那死老头告发了,他们哥俩可是会被抓起来□□,还要吃牢饭的!”
艾大宝他媳妇儿这一席话可算是说到艾家老太婆心坎里了,孙子都是心头肉,艾草一个不值钱的女娃,算什么!为了大孙子小孙子,别说是嫁艾草了,就是卖艾草,她都不带眨眼的。
“对,你大嫂说的对!大宝和耀宗要是被抓了,你们这是要我老婆子的命啊!”堂前椅子上坐着的小脚老太太,眯缝着眼,一双细胳膊捶着腿,声音完全和她的年龄不搭,显得十分刺耳生硬。
“可是……”艾三安梗着脑袋,还想争辩。
一看家里的老太太拍板决定了,蹲地上缩着脑袋抄着手的艾大宝赶紧抬头,一脸讨好的去看媳妇儿葛二妮。
“还是奶最好了,等明儿我就去弄好吃的孝敬奶!”艾耀祖直接窜到老太太身前拉着手讨好。
“三儿,你消消气。”艾三安她娘看三儿子气的直打颤,赶紧快步走到身边,关心的抚着背给他顺气。
手心手背都是肉,她虽然疼三儿子,觉得把艾草嫁出去亏欠了他,但是艾草在她心里真不能和另外两个儿子比。
“妈,我不闹着让艾草和我一起继续上学了,让她成天在家伺候你们,让她去下地挣公分去,你能不能不要……”
靠近门口坐在小墩子上的艾二顺,看着屋里的几个人,不知道在独自寻摸什么,没说一句话,等尘埃落定事情有了结果,不屑的扭头看向屋外。火红的太阳,正在西沉,洒在他身上的余晖映出了满脸的讥讽。
秋风扫过,院子外的杨树叶呼啦啦作响,命轻的叶子打着旋儿,从树枝上往下飘,落在下面的杂草黄土地上,过不了多久它们就会枯黄腐烂,与那些烂泥融为一体。
艾草就是在这个时候从外边赶回家的。
到点了,该是做晚饭的时候了,要是做的晚了,少不得被家里的老太婆骂,或者被艾大媳妇儿含沙射影的唠叨和被艾四嫌弃欺负。
远远看着了堂屋一眼,觉得气氛不对,艾草直接脚一转,去了院墙西边的草棚子。放下背篓,挽起袖子,开始生火做饭。幸亏有原主的记忆,不然她真觉得自己要被为难死了。
“你怎么回来这么晚?累着了吧,要不要我帮你。”不知道什么时候艾二顺站到的艾草后边。
他一开口,吓了艾草一大跳。
“不、不、不用了二哥!我自己能行,能行的。”艾草连忙拒绝。
虽然自己确实不太会这些活儿,做的手忙脚乱的,但她真不想和艾家这个二儿子多接触。
艾二顺和艾三安是双胞胎,相比艾三安的文弱,艾大宝的蠢笨和艾耀宗的惹人烦,在这个家里艾二顺看着算是最正常的了。十九岁身高利落,长得瘦却不羸弱,平时私下背着人会关心艾草一两句,但艾草觉得还是少和他呆一块的好。
即使才到这个家三天,艾草却已经两次看见艾二顺在背后眼神阴冷的盯着自己。她虽然换了个身子,但是脑子没坏掉,那种跟毒蛇盯着一样的感觉,让她脊椎颤的发寒。
直觉告诉她,这个男人绝没有表面看上去那么好。
看着终于走回堂屋的艾二顺,艾草抹了一把小花脸上的汗珠,重新坐在灶膛前烧火。
闪烁的火光,传来阵阵热意,温暖着艾草。紧绷着的神经总算稍稍和缓,直到这一刻她才微微松了一口气。
说起来,其实艾草不是艾草,她本来是叫艾芷的。是国公府里娇养长大的小小姐,去年及笄,父母不舍,没有给她说亲嫁人,又多留了一年。三天前她和母亲去庄子上秋游,自己逮着只花蝴蝶激动地想拿给母亲看,谁知道过门槛的时候绊了一跤。
当时眼看要摔着了,快落地的时候,自己还想,呀,坏了,会不会磕着脑袋破了相。结果呢?等自己再睁开眼却发现,事情比破相还来的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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