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一】
叶开道:“小琳总说,你们一定会回来的,每隔一段时间就催我去浇水。有一日,我一抬头,就发现花开了。”
这花已摘下太久,哪怕一直在冰雪中封存着,此刻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枯萎,皱缩,凋零。
叶开的声音里,有了一丝笑意:“它本不该在这时节里开的,我本想写信告诉你,又怕你不信,只能亲自带它来看你……”
梨花的花期很短,只有短短二十来日。
错过花时开出来的花,恐怕还要更短一些。
这一朵,已是这一年里的,最后一朵梨花了。
陈情看着叶开手里完全干枯,泛黄褪色的花,不知在想什么。
忽然间,长廊尽头一声巨响,整个大殿,乃至整个迦兰山,都开始震颤起来。
傅红雪将陈情护在怀里,落下的琉璃碎片划破他的额角,流下蜿蜒血迹。
教众四散奔逃,霜雪从裂开的琉璃金顶扑簌落下,任谁也看得出来——山,要崩了。
傅红雪难以置信地看向那长廊。
叶开也猛地睁大眼睛。
“娘——”
他的声音哀恸如许,在这山间杳杳回荡。
他要冲过去,却被傅红雪按住了肩。
陈情在他怀里,似已全无反应,只呆呆地看着那长廊。
傅红雪额角的血流下来,滴落到她脸上,她才眨了下眼睛。
叶开仍想冲过去。
傅红雪死死地拉住他的手臂,道:“走啊——”
巨大的一块琉璃砸在叶开面前,终于把他镇得停住脚步。
他只在那里,再站了最后一秒,便回了头,搭住了陈情的一只手。
陈情像是忽然清醒,挡开了他的手,道:“向烟罗殿方向走!”
她倒提着剑,几个折身,掠起,以剑气破开身前的一堵墙。
霎时间,号啸的山雪仿佛又近一分。
然而,下山的路也已在眼前。
【八十二】
若这世间有一种办法。
免你灾病仇敌。
免你颠沛流离。
免你孤孑无依。
万死无辞,在所不惜。
可这世上,本无不凋花,也无不散宴。
既是局中棋,谈何覆手为雨。
明知再长的一场戏,也一定会有结局。
【八十三】
三人对着这迦兰山,叩下三个响头。
花寒衣引爆机关,将斑衣教的大半遗众埋葬在这苍茫雪山中。
花白凤,自然也在其中。
这么近的距离,恐怕已尸骨无存。
从此这世上,已再无斑衣教的立身之本。
三人叩完了头,都虚脱般躺倒在地。
叶开道:“实在想不到,这一趟是这样的结局,我还以为,梨花一出,再不济也是教主倒戈,携手共敌。”
陈情道:“呵呵。”
叶开:“……”
叶开道:“你这个笑仿佛很有深意。”
陈情道:“这并不是个笑。”
傅红雪道:“她在骂你。”
陈情道:“哈哈。”
她又自己补充道:“这次是在笑。”
傅红雪也笑了。
只有叶开一头雾水地看着他们两个。
陈情道:“若不是花寒衣走这一步棋,我恐怕还是要杀你。”
傅红雪道:“这次我已不会再拦你。”
叶开:“……”
叶开从地上爬起来:“我走了,我要回去找我娘子。”
陈情也爬起来,掸掸嫁衣上的雪,道:“你不再等一等,等我和阿雪成了亲再走?”
叶开道:“就在这里?你的嫁衣都破了!”
陈情拎起裙摆,看一看上面的一个大洞,道:“还好吧,很有设计感啊。”
叶开道:“什么?有什么?”
傅红雪坐起身,看了看撕破了半截的外袍,也皱着眉,满脸不赞同地沉默了。
陈情看看他,又看看叶开,叹一口气,放下了裙摆:“一定要回去了再成亲?”
傅红雪看着她。
她看着傅红雪。
叶开道:“当然啊!洞房花烛夜都不要了吗?!”
傅红雪的脸,在这冰天雪地中,腾地一下就红了。
这红蔓延到脖子,蔓延到全身,甚至连他握着刀的手,都好似已红得滴血。
他偏过头,看着自己的刀,眨了下眼睛。
陈情:“……”
【八十四】
春风渐暖,我的四肢却已全然冰冷。
长河迢迢,在日光下,蜿蜒如银蛇。
这里离长安已不远。
叶开走在最前,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儿。
傅红雪本在中间,现在,已离他越来越远,离我越来越近。
我喊了他一声:“阿雪。”
他应了,偏过一点脸来,皱着眉,大概是在纠结要不要出声阻止叶开继续荼毒我们的耳朵。
碧空如洗,四周却开始透出一点灰色。
叶开哼曲儿的声音已开始变得渺远,连四肢那僵冷的感觉也逐渐退却。
我打马走在傅红雪身后,忍不住用轻如呢喃的声音又喊了一遍:“阿雪。”
他拉住马,回头看我,好像正等着我追上去。
叶开跟着他停下来,嘲笑道:“你这是什么表情?近乡情怯,无语凝噎?”
眼前的一切已开始泛黄褪色,碎落成烟。
命数两拆,他有他的不老梦境,我有我的无解棋局。
若要结束,在这里结束,的确再好不过。
傅红雪仍然什么也没察觉,眼睛温柔地看着我,唇边有一点笑意。
然而这笑,也最终褪去了颜色。
远处是,西风断雁声声起。
诉尽别离。
新边城浪子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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