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明珠送走了齐天佑与于鲁之后,已将近午时。她与涟漪也该回府去了。琉璃前来询问是否要她一同回府。戚明珠稍加思索便让她再留几日,且再帮帮何阿阮。
琉璃很喜欢阿阮的性情,自是愿意帮她。是以她喜滋滋的应下了。戚明珠莞尔一笑并未多言。只与侯伯告辞后,便带着涟漪回了府。
约莫午时三刻,二人才到得戚府。哪知刚回了汀兰苑,尚不及喝一口茶水。便有小丫环传话来只说,老太太身旁的紫云姑娘来了。
戚明珠忙命涟漪将紫云请了进来。
只是紫云进了戚明珠的屋子后却并未如以往般热络,只匆匆的行了一礼,不等戚明珠唤起便径自直起了身子。
戚明珠注意到她不同以往的做派,又忽见紫云并非独自前来,身旁尚跟着两个孔武有力的嬷嬷。一左一右分立在紫云两侧。
紫云上前两步,走到戚明珠身前,声音分外清亮:“大姑娘,老太太请大姑娘上前说话。”紫云话毕,那两位婆子脚步便慢慢向前移动。戚明珠才记起她二人,原本俱是老太太跟前的粗使婆子。平时从不被允许往戚明珠身前凑的。如今随着紫云前来‘请’她去说话。
“既是祖母差紫云姑娘来唤,明珠自当遵从。只是明珠刚回了府,挟了一身的尘土,祖母病中,万不可染了丁点尘污。还请紫云姑娘稍候片刻,明珠换下这一身衣服便去。”戚明珠一番话说得合情合理,紫云面上稍稍露出些不满,但她好似无话可说一般只得带着两个嬷嬷暂且退了出去。
紫云出去之后,她迅速取出紫云靠近自己时,悄悄塞进她手中的纸条,上面凌乱的小字让戚明珠一颗心沉入了谷底。那上面分明写着:身世有疑,产婆已至。
戚明珠眼中思绪翻飞,周身的气势太过凝重。涟漪见她右手握拳,紧紧攥着掌中的纸条。心中惊慌失措。也不知信上写了什么,竟让姑娘如此失态。
门外响起笃笃的敲门声催促着,戚明珠知道自己终究走到了这一天。
她用力闭紧双眼,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动作快捷走到外间软塌旁,将铺在上面暖身的皮子撕裂开来,自皮子夹层中取出一封折叠好的信笺,这信纸已然发黄,看起来年代久远。
她将这封信交给涟漪,露出一抹苍白的笑意:“涟漪,拿着这封信出府,去百草堂寻侯伯,若是三日后我未曾出府寻你,便将信送去给菩提寺的悟清大师,切记,莫要走正门。”说罢也不予涟漪解释些什么,便匆匆换了一件襦裙便要开门,只是开门前,戚明珠又回头冲涟漪道:“涟漪,你此番出府,便不要再回来了。”
说罢头也不回的开门走了出去。
涟漪望着自家姑娘最后的那一转身,脑中频频响起姑娘最后的那一句叮嘱。只觉遍体生寒。
她心脏剧烈的跳动,胸膛亦大幅度的起起伏伏。她专注着盯着这封满是折痕的小信。仿佛这般便能让她积聚勇气冷静下来一般。
等院子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涟漪方才推开门,四下张望后便脚步生风地朝戚府后门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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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明珠随着紫云进了愚园,见紫云并未引自己去往老太太的卧室,而是往正厅的方向而去。她心中思忖,此刻愚园里怕是有不少人。
很快她的猜想便得到了印证。
戚明珠进了正厅便见老太太靠坐在上首。其下坐着戚府的两名夫人,自是许氏与三夫人林氏,两位夫人身侧分列着两房的姑娘们。
见戚明珠施施然行来,见此阵仗面上竟也平静无波方寸未乱,众人心中心思各异。
戚明丽最瞧不得戚明珠这般,便率先轻哼一声,昂着头冲戚明珠责问道:“大姐姐真是姗姗来迟呢,哦,原是我错了,毕竟,是否真的是我们的大姐姐,还未可知呢!”随着戚明丽扬头的动作,她发间簪着的金蝴蝶发钗,翩翩欲飞,煞是好看。
已经到了这个时候,戚明珠并非有心情欣赏戚明丽头上精致的发钗。
她只是觉得,戴着这般精巧灵动发簪的应是一个娇美和善的姑娘,而非戚明丽般愚蠢,且咄咄逼人。
“二妹妹应当学学曲大姑娘的秀敏端庄,切忌口出妄语,如此这般,想必他日能如曲大姑娘一般,嫁个如意郎君。”正所谓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戚明珠心道:你既有心揪我的短处,便莫要怪我在你的伤口上撒盐了。
“你!”戚明丽被她言语所激,情绪激动间便要失了分寸。
戚明安暗骂一句蠢货,赶忙在她之前开口道:“大姐姐莫恼。二姐姐也是为大姐姐心急,方才失了分寸。大姐姐还是好生与祖母解释一二,好洗刷身上污名啊。”
戚明珠望着戚明安这张期期艾艾的小脸,带有些婴儿肥的俏脸上,一双湿润的大眼幽幽地望着戚明珠,长而翘的睫毛小扇一般的扑闪着。不言不语的便能让人生起怜惜之意。
若说初时,戚明珠只是怀疑戚明安并非如她表现出的可爱纯良,今日却是彻底落实了。
“四妹妹倒是把姐姐说糊涂了,只不知妹妹要姐姐解释些什么。”戚明珠面色清冷,声音亦清凉如水。
“这······”戚明安复又望一眼戚明丽,似是有些为难。戚明丽正欲开口,却被戚明珠拦下了:“四妹妹做什么要看你二姐,莫不是姐姐的错处你二姐说得,你却说不得吗?”
戚明丽总算还没有傻得无可救药,压下了几欲脱口而出的话。
“大姑娘好大的威风,只不知待会儿事实摆在眼前,大姑娘是否依然这般牙尖嘴利。”三夫人林氏见不得自家娇养长大的姑娘受戚明珠奚落。竟是柳眉一挑,凤眼一竖,以长辈之尊开口教训戚明珠。
“明珠是长房嫡长女,身份尊贵非比寻常,事情真相尚未查明,三弟妹如此便定了我长房女儿的罪,竟是当我长房无人么!”许氏横眉冷对,自她嫁入戚府后,竟是头一次这般威严肃穆。身为长房夫人,此番义正言辞的一番话,教人挑不出半分错处。
便是素来嚣张惯了的林氏也只是轻嗤一声不再说话。
即便心知许氏此话怕是多为长房颜面考虑,戚明珠也不免有些感动。
“够了!”老太太扶着拐杖重重地敲着地板。一时间厅堂内寂静无声。她抬眼忘了戚明珠一眼便挥手道:“紫云丫头,你来说与大姑娘听。”
戚明珠遥遥望着老太太,只她与老太太距离甚远,以致她根本看不出老太太那一眼中究竟藏了些什么。
“大姑娘,今日子时,有一老妪自府门外大喊,道是大姑娘非戚府亲生女儿,而是,而是先夫人与人私通生下的。”
紫云说起主子的是非,不禁面有难色,便稍停顿了下才又继续:“那老妪的胡言乱语,老太太本是不信,可府中老人证实她正是当时为大姑娘接生的稳婆,且大姑娘的生辰八字她俱是一字不差的答了上来。”
紫云说罢,老太太便差人喊了那老妪上了厅堂。
那老妪跌跌撞撞的进来,安安静静地跪在戚明珠脚边。戚明珠低头望去,与那老妪探过来的目光相触,那老妪顿时身子一阵颤抖,呆呆地望着戚明珠呐呐言道:“夫人······”
戚明珠见她神情不似作伪,心中已是相信这怕真是自己的接生婆了。恐怕也正是因为如此,老太太才会将她带进来与戚明珠对质。
“你说我非戚府真正的姑娘,有什么证据?”见老妪面上一片衰败,戚明珠却没有多余的同情心。
戚明珠的冷凝的目光,将老妪带回了十八年前的那个夏日。“老奴原是老太太亲自寻来为先夫人接生的。那时夫人早产,老奴只担心夫人与腹中胎儿有什么不好,有负老太太所托。哪知,夫人说是早产,生产的却极为顺畅,老奴做这个活计,一双手接生过成百上千个婴孩,只消一眼,老奴便知这婴孩并非早产,而是足月而生。”她仿若缺了神魂一般,默然地叙述完事情经过。
“我便说大哥如此才貌双全的人物,大嫂却镇日冷面相对。我竟是个傻得,只以为是大嫂天性使然,却不知,大嫂在嫁进戚府之前便已便已丢了身心,身怀孽种了!”林氏一番话说得好不恶毒。
戚明珠听罢,猛地望向林氏,那目中寒意凛凛,让林氏打了一个哆嗦。
“我还是那句话,你可有证据,莫要说那些经验之谈了。”戚明珠以及在场众人心里明白的很,单凭此人三言两语,是无法定下戚明珠非戚府千金的。
“若说证据,如今府中的知情者怕是仅剩陆姨娘一人了。”老妪此言一出,便闭上眼悠悠叹气,不再多言。
老太太当即便命人去唤戚明丽的生母陆姨娘。
戚明丽听闻竟将自己的姨娘牵扯进来,不由有些焦急的望向戚明安。哪知戚明安却根本不曾理会她的频频示意。好似根本没看到一般。
戚明丽心中气极却无计可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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