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钱氏

    沈橙预备要在李府多住几天,便自行带了衣裳,坐着橘红色的马车,一路从沈府驾至李瞳所居住的阅文院,威风凛凛的指使着李瞳的仆人给自己卸行李。

    等安顿好之后,大手一挥:“前面带路吧,初来乍到,也得去给李夫人见个礼。”

    李瞳喜滋滋在前面带路。

    她满心期待沈橙为自己讨回公道。

    她想着沈橙往日的作风,没准会左扇继母耳光,右压长姐威风,还会好好教训下撒谎成性的庶妹,整整偏心眼的渣爹。

    但谁知对上她崇拜的星星眼,沈橙却道:“你家这情况,宜使哀兵之策。”

    她细细给懵逼的李瞳解释。

    “你家权势不下于我家,之前你敢跟我对着来,你阿姐自然也敢,若光用蛮力取胜,我家阿爹明日就会被参本奏上朝廷,你想啊,你爹你继母,到底是长辈,我怎能粗鲁对待?”

    李瞳眨巴了下眼睛:那你之前带我走的那么威风干什么?——嘤,她真以为自己亲爱的手帕交要将李家闹个鸡犬不宁呢!

    沈橙声音一本正经:“收起你那眼神,我是那种蠢人吗?”

    李瞳委屈了:“但哀兵之策也不可行啊,即使要哀………也要有个人会心疼你。”

    李府一大家子人,却没人在意过她。想想就委屈,李瞳心塞道:“不会有用的,我小时候哭也哭过,闹也闹过,根本不理会我。”

    沈橙拍拍她的背,“你这回随我来,肯定有用。我先打头阵,你切记,不论我说什么,你都不准像往日一般大吼大叫,只能默默的流眼泪。”

    李瞳有些不情愿:“我都在家横行无忌十多年了,这下子要我去服软,别人会怎么看我!”

    沈橙一巴掌拍她脑门:“都要被算计的嫁给白鸣那孬种了,还犟呢……你看我做什么,还委屈上了?什么嫁给白鸣也不错,嫁给他你就毁了,还觉得有个郡王妃位也没关系——眼界这么浅吗?我看你被你阿姐和继母欺负这么多年,半点没冤枉,就你这傻样,不欺负你欺负谁?”

    李瞳:“………”她有些委屈,沈橙明明是来给她做主的,怎么还骂上她了呢?

    沈橙顿了顿:“对,到时候在你爹跟前也保持这样的眼神。”

    李瞳:“……”

    李瞳没话说了,她怏怏不乐的跟在沈橙后面,往李家别香院去拜见能使“双杀计”的继母。

    没想到进去的时候,李家大姐儿李眉也在,她穿着一身浅蓝色的双绕曲裾,头顶配饰简单,脸上略施脂粉,相互介绍时说话细声细气,虽然神情冷淡,但却看不出一丝无礼,守着主家应有的客套。

    再反观李瞳,整一个珠光宝气,头上的翡翠花枝招展,虽然也未施脂粉,皮肤白皙,但因常年嚣张跋扈的气势,不笑的时候看起来有此刻薄。

    总结一下便是:她姐是空谷幽兰昙花现,而她则是喇叭花赛高。

    沈橙摇摇头,这要吵起来,谁优谁劣一目了然,当然是李瞳更吃亏了。

    她再看向李瞳口中的恶毒继母。

    李夫人钱氏虽有着一股铜臭味的姓氏,模样却是清新脱俗,让人眼前一亮,整个人透露出一种蕙质兰心的气质。

    这要不是李瞳先前给了她提醒,又说了那么多坏话,沈橙是决计不信这样的人是坏人的。

    钱氏笑盈盈的拉着沈橙的手,欢喜道:“沈三姑娘是更俏了,也长高了,去年见你时,你个头还没这么高呢。”

    又指着李眉道:“不过你们这些小女娘啊,一天一个样,俗话说女大十八变,若是再等几年,怕是再遇上我就认不出来咯。”

    这一副拉家常的架势展开,若在往日,无形中也会让剑拔弩张的厅堂缓和一些,伸手不打笑脸人,因此这招平日里都见效的很。

    钱氏暗瞟一眼快渐渐坐不住的李瞳,心中冷哼一声,继续朝沈橙笑道:“以后可常来,说起来,我娘家兄弟跟你父亲也是同窗呢。”

    谁知沈橙却不是一般人,她是个面瘫啊。

    不论钱氏说什么,她都瘫着一张脸,也不说话,钱氏憋了一口气,用多年的涵养告诫自己不能破功后,再言笑晏晏的向沈橙问:“不知你哪天有空,可约着阿眉一块去郊外游玩——”

    沈橙:“………”

    她依然闭口不言。

    钱氏有些尴尬了,她悻悻坐直身子,有些气恼:果然跟李瞳一般,是个不知世故人情的。堂堂沈家女,竟跟个哑巴似的,连贵女的基本素养也没有,哪担得起世家宗妇的责任,怪不得只能嫁给一个穷书生。

    她默默猜测前些日子疯传京都众贵公子看上沈晨的谣言,摇头想:不是亲眼所见,果然不可信,就这品性,怎么可能引得各家求她为媳?怕是嫁不出去,这才编了谎言过来蒙骗世人。

    也不知道沈家三爷三夫人是怎么教养的!不过这样的人李瞳在一块臭味相投,她是更放心的。

    她端起一杯茶,越想越舒心,抿了一口,似笑非笑道:“橙姐儿可是嗓子不舒服?怎一句话也不说?”

    沈橙摇头:“非是,只是你说的,我都不知道不知如何开口。”

    她声音冷淡,不带情绪,语气认真,好似在阐述什么道理一般,钱氏忍了忍,还是没忍住,开口问:“这话怎么说?”

    沈橙:“李家伯母这话说的,我本是阿瞳请回来的客人,你却半句不与我说她,言行间屡屡看向李眉阿姐,将她与我扯在一块,净说些她的事情——伯母啊,我与李家阿姐不曾相识,你与我说那么多干什么?你说了我也不知道啊………今儿要不是我自己知道是随阿瞳来做客的,不然还以为是李眉阿姐请我的呢。”

    钱氏:“………”

    李眉:“………”

    沈橙继续道:“再者说,我是不愿跟李眉阿姐一起玩的,你看她体弱多病的样子,怕是出门都得喘气,惹了风寒可怎么办?她这样的娇花儿,就得养在盆里,出了这个盆,不得枯萎了?伯母啊——”

    你的心怎就这么黑呢?你让我带着她出门游玩,不就是想让我背个锅吗?

    京都谁不知道,李眉是出了名的矫情和冰美人。

    她因着面瘫,一双眼神功夫练得最好,钱氏虽跟她是第一次近距离相见,竟也从她的眼里读出了其中之意,一时间倒也没被气倒,反而有些啼笑皆非。

    千算万算,没算着沈橙是这么个画风。

    自从上月李瞳放出话来沈橙是她手帕交,又频频留在沈府后,钱氏便有些猜测,两个小女娘可能真的是和好了。

    女孩子之间的感情嘛,分得快,合得也快,李家这两个继女,不正好是个例子吗?

    当初她一个钱家嫡女嫁来沈家做继室,虽憋着一口气,却到底没敢对原配的这对女儿下手,且也没想着要怎么样。

    她娘在她出嫁前曾细细叮嘱过她:“就是一对丫头片子,将来嫁了出去,给些嫁妆也就得了,没的为了她们在手上沾染一些脏东西,你去了之后,尽快生下儿子才是正经的事,老夫少妻,你又生得俏,何愁拢不住丈夫的心?不用一年,整个李府都会在你手上。”

    钱氏也听劝,却到底意难平,不满道:“我们这样的家世,怎还让我做继室?”

    钱母耐着性子道:“你嫁过去就是李家的当家主母,上没有婆婆和公爹,下没有难缠的小姑子,除了一对听之任之的原配幼女,择李家为婿都是上上之选。”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母亲都这般说了,钱氏也没什么好反驳的,依言嫁了过来,发现日子当真如母亲所说般好过,李家完全是她的一家堂,但是日子久了,便发现即使原配只生了两个闺女,却还是戳人眼睛。

    她刚开始只是闲的无聊,偶尔看见两个小女孩在那争一块玉佩,便起了逗弄的心思,将玉佩故意给了大的,还对小的说:“一块玉佩,怎能分成两半?她是姐姐,合该好东西都应是她头一份,你只能乖乖等着下一次有一件不适合你姐姐的玉佩时,再给你。”

    大一点的在旁边听着直点头,童声童气的拍掌笑道:“对,对,我是姐姐,你就应该让着我。”

    小的哇哇大哭。

    丈夫回来了,她觉得无话可说,便故意将下午的事编了些谎话话给他听:“阿瞳十分好强,阿眉则弱了些,我瞧了这些日子,发觉阿眉和阿瞳总喜欢抢同一件东西,就比如说今天,府中的玉佩有那么多,两人却为这一件东西不放手,奇怪的很,且阿瞳这孩子,因生的壮实,竟动手打了阿眉,我便将玉佩做主给了阿眉。”

    然后感慨道:“小孩子就是这样,琢磨不透。”她说完心中直打鼓,除了两人抢玉佩之事,其他细节完全靠编造,这事儿,她在娘家干过不止一回,但在夫家还是第一次。

    许是她太坦然,丈夫很快相信了她的话,还央求她管束两个女孩:“我整日在外面,不知此中情况,你在家要好好教导她两,着实辛苦了。”

    钱氏很得意。

    两个小孩到底为什么要抢一块玉佩,她不想去探寻,只从这件事上得到了一些乐趣:不论她说孩子的什么鬼话,丈夫似乎毫不关心,只要她说的,他都会信。

    而那两个小女娘更是有趣,这种年纪不过轻轻挑拨一番,不论是血缘有多亲厚,都会反目成仇。

    但那时她也仅仅是觉得,这只是一个不为外人道的乐子,真正开始将李眉和李瞳视为挡路石,是从她连吃两年补药,却都无法怀孕的时候开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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