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父要带着齐汀去了书房。
沈母不满:“饭还没吃呢,”
向来妻管严的沈父却坚决要先跟齐汀相谈,拉着人去了书房。
齐汀乖乖的坐在椅子上,神态纯良。
沈父嗤然一声:“别装了,这儿只我,没别人。”
齐汀温声道:“伯父,一个女婿半个儿,我当待您如父般。”
沈父戳穿道:“那还是算了.....你父亲的坟......你怕是没去看过吧?”
齐汀露出一排牙齿:“嗯,有一年倒是想去的,只是忘记在什么地方了。”
沈父手在桌上敲了敲,闭眼一瞬,睁开道:“我去山东之前还见过你,我记得大概是三月前吧,那时你还说过,无意与我当女婿,这门婚事大可作废,你不会纠缠-----”
齐汀笑着道:“彼时确实无意,只是后来见了阿橙,一见倾心,遂才上门。”
沈父看齐汀的笑脸十分不顺眼。
他知道怎么戳破这张看起来温和无害的皮,从前不忍心,但是现在狼都上门来叼闺女了,也就不心疼了。
沈父闭了闭眼,开始数落过往,横眉道:“当年我与你师傅端王有故交,他临死前想将你与阿橙结个娃娃亲,否则死不瞑目,我为了他死前无憾,遂才答应了这门婚事。”
想起当初沈父就后悔。
彼时好友端王明明前一天还活蹦乱跳在他家蹭吃了好大一块肘子,结果第二天就半死不活了,死前话里话外还暗指“肘子有毒”,然后提出齐汀跟沈橙的婚约,沈父当时一半是蒙圈一半是看他真不行了,心中软了下,正在犹豫呢,端王见状,马上吐了几口血,眼睛瞪的贼大,一副“你不答应我死不瞑目”的样子,抓着沈父的袖子不放。
沈父无奈,只好先答应下来(他打算事后反悔)。
但这话一直没说出口。因为从端王死的那天开始,曾经早熟却懂事的齐汀变样了。
他的眼里开始笼着浓浓的墨,嘴边噙着大片的戾气,生人勿进。
反正一看就知道不是个心理阳光的孩子。
沈父怕自己一旦退婚,直接将人逼变态了,只好先忍了下来。
想起过往,他有些心累,顿了顿,站起身来回走,“我是看着你一步步左了性子的。”
沈父看着齐汀道:“你出生的时候,你母亲难产去世,随后未过几年,你父亲又娶了你母亲的亲妹妹,却时运不济,未过多久你父就过世了。”
齐汀淡淡听着,不说话。
沈父继续道:“你父死后,你继母将所有的压力都给予年幼的你身上,她疯了似的逼着你读书,左右你的思想,作践自己给你最好的一切,却要你一言一行都要将她放在前面,你一不听话,就动辄打骂。”
齐汀跟着沈父的话,突然想起了很久之前,平庸却自命不凡的父亲最终未考上举人去世,后母兼姨母的母亲却死活不愿意改嫁,口口声声要养大他成人。
他那时是感动的。
继母却渐渐有些不对劲。
家里明明没有那么穷,她却攒着银两分毫不动,说那是给他存着读书用的,自己接了洗衣服的活赚钱养他,冬日里冷的很,继母的手冻的红紫一片,自己天天吃馒头,却给他买鸡腿。
他不是不动容的,很久之前他曾发誓要给继母挣来一份诰命。
但是伴随而来的,是继母有些极端的爱意。
她不准他做任何事,听任何人的话,只能日夜读书,从天不亮到夜星辰,少读一刻便要受鞭打。
她不断说自己的不容易,说自己都是为了他才这样苦的,说她命苦,所有的负面情绪都要他听的仔细,还要复述一遍。
她听说鸡蛋补脑,便克扣自己的口粮逼着他吃下无数的鸡蛋,吃不下的时候,会将他绑在床上,用筷子卡在嘴侧,逼着他吃下去。
有人说隔壁山上的文昌公灵验,她就压着他三叩九拜一步一个台阶磕头,买了符水强迫喝完求神。
她渐渐的瘦的没了人形,他也开始怀疑人性。
明明,家里有多许银两,明明,可以不用这般的啊。
沈父踱了几步,返回椅子边坐下,“后来你叔父看不下去,将你接了过去,离了你继母,还劝你继母再婚,那段日子,我是见过你笑的。”
沈父唏嘘道:“谁知未过几月,你叔父却在地动中死去。你叔父死前,曾救我一命,我本想就此收养你,你却不愿意,你说,你继母的新丈夫在地动中也死了,被赶了出来,你得照顾她。”
那时候他真觉得,齐汀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孩子。
齐汀有些不愿意再听了。
再后面的事情,他这辈子,都不愿去回忆。
沈父却不想放过他。
“你的母亲从被赶出来那刻就疯了,将所有的罪过都推至你的身上,认为当初从决定照顾你不改嫁开始,就是一种错误,她一头撞死在你的面前,诅咒你永生永世不得安宁。”
齐汀额头青筋暴起,抿唇握手。
沈父狠下心肠:“我后来仔细想过,你从那时候就开始不对劲了。”
他道:“只是彼时端王见你可怜,收你为徒,教养着你,你这才好了点。”
谁知道端王无疾而终。
齐汀抬头,突然问道:“所以呢?”
沈父背着手而立:“所以,我不会将女儿嫁给你的。”
沈父:“端王死的那年,你已12岁,我也要回京述职,你不肯跟我回京,固执的很,我只好将你托付给好友周兄。他虽名声不好,但是性子单纯,我思来想去,觉得没准你跟着他,反而会看的开一些。”
“但他后来写信告知我,你的性子已经左了,掰不回来,我连夜赶路去了楚州,想将你带回来亲自照看,那时你是怎么对我说的?”
齐汀双眼穿过他,看向天色已经暗淡下来的窗外,一字一字道:“我说,我与阿橙的婚事只是师傅临时之愿,却非我之愿,我这辈子所有的狼狈都被你和沈伯母见过,我并不想与你再见。”
他轻笑出声:“我也明白自己的性子左了,见着好东西便想着独占,看见人朝我笑,便觉得不安好心,别人对我施善,我会想着怎么利用这份善意。”
“我喜欢的砚台,别人碰一下,便要被我直接砸碎,碰它的人,也被我设计差点跌断了腿。”他神情有些怔怔,“那时候我自以为没人知道这家事情,但没想到周伯父都看在眼里,他到底没养我几天,不敢对我下手,只好写信让你来解决。”
齐汀突然回忆起很久之前,沈父风尘仆仆赶到楚州,跟他推心置腹谈了很久,要接他去京都。
“你现在还太小,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沈父彼时叹气,“你这样是不对的。”
年幼的齐汀呆在黑暗的角落质问:“那什么是对?他抢我砚台就是对的?他欺辱我就是对的?”
沈父也想起那次的事情了。
他道:“彼时我就说过,对与错,只是一个判定,并不是全部。你心性太左,别人冒犯了你,你就一定要他死了才罢休。”,他顿了顿,“那次幸亏你周伯父反应快,这才没让你得手,否则,因为一方砚台,你就要害的人残疾一生。”
齐汀定定看向沈父:“伯父,我已经知道错了,也已经改了。”
他一直知道自己这样不对,所以才这么痛苦,且极度压抑。
沈父点头,表示知道,“你是改了,但你的内心,却阴暗的腐朽了一片----我并不想将女儿嫁给你这样的人,她良善,活泼,全身都带着阳光味,透着少年人的冲劲,她跟你不一样----汀哥儿,你们不合适。”
齐汀不吭声了。
他站在那里不说话也不动,入夜的凉风习习吹来,扬起一捋耳边丝发,隐在黑暗中的脸低垂,只能看见一些大致的轮廓,沈父觉得自己着实在做一件坏事,是个恶人。
这番僵持过了良久,直到沈父都以为齐汀不会再表态时,他沙哑的声音响起:“我知道,我有病。”
沈父见他看过来,眼中带着偏执,目光发亮,朝自己开口道:“但---她是药啊。”
“我已经拿到药了,伯父,我已经在努力康复了。”
他目带哀求:“你不要将我的药拿走好不好?”
沈父:“.......”
娘的,这小可怜的眼神到位啊!差点就心软了!
他熟知这孩子的秉性,是绝不会说出这种话的,现在这样示弱,大半在演戏,怒道:“收起这这副嘴脸,我在很认真的跟你说话。”
齐汀闻言,突然弯唇笑道:“伯父,我也是认真的。”
沈父正要拍桌大怒,窗户外面突然有人提着灯笼过来。
齐汀笑的更欢快了,“伯父,你看,阿橙来找我了。”
沈父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自家闺女正提着一盏灯笼大步走来,穿过竹林,绕过池塘,踏过了旁边的木桥,直直的向屋中而来。
“阿爹,你开门。”沈橙不满道:“你都拉着阿汀说多久了话了,怎还在这磨叽?还吃不吃饭了?”
沈父:“......”就知道吃!
你老子可是在为了你的烂桃花伤透脑筋啊!
齐汀含笑向沈父点头致敬,然后转头去开门,手放在门栓上的那刻,他突然回头道:“伯父,你放心,我不会伤害她的,也不会有人能伤害她。”
沈父紧皱眉头。
但也没再作声。
门开了。
沈橙将灯笼搁置,拉着齐汀去吃晚饭,“今晚有你喜欢吃的菜呢。”
她虽然瘫着脸,但是声音活泼,边走边朝后面跟上来的沈爹道:“阿爹,你没向阿汀传授什么奇怪的东西吧?”
不待沈父回答,沈橙便又问齐汀:“他没给你什么奇怪的书吗?”
齐汀:“没有。”
沈橙放心:“那就好,我跟你说,我阿爹手上有一本《浮生宅斗录》,是我皇后姨母给他的,本来都是些女孩子后宅之争秘籍,硬生生被他弄来成了吃醋宝典。”,她想起自家阿爹不靠谱的过往,打了个哆嗦,“你可别跟他学----不对,他教你什么你都不要听,最好反着做就对了。”
沈父:“......”女儿是个蠢货,心好累。
齐汀目含深意看了一眼暴躁的沈父,对沈橙道:“嗯,不听他的----全都反着来----我只听你的。”
沈父:“.......呵呵”
女儿如此鱼唇,他气的饭也不想吃了,气冲冲的往自己屋中走,却被齐汀指责道:“伯父,你怎么能这样呢。阿橙等我们吃饭,等了这么久,你这样一声不吭的走掉,是不是不太好?阿橙辛苦等我们不容易,你不要这样发小孩子脾气。”
沈橙听的直点头。
她家阿爹总是这般喜怒无常,像个孩子一样。
她接话:“就是,明明知道要吃晚饭了,还让阿汀陪你说这么久的话。”
沈父正要回怼,就听见齐汀继续进谗言:“阿橙,伯父就这性子,你不要生气----我不会学他的。”
沈橙很满意。
多乖多懂事的童养夫啊。
她得多宠着。
沈父:“.......!”
这还没上位成功呢就在这一个劲的离间父女感情,这要是爬/床成功了,自己以后在这个家还有地位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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