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吊打红叶拨了一下扫帚头，转身面对门口。
门口那人背光而立，手中提一把宝剑，刀鞘泛着淡淡的蓝光。长发半束，披散肩头，随风微动。淡黄色长衫下，黑色布靴若隐若现。额间系着一条蓝色的绸带。
典型的中国剑客打扮。这便是夜雨声烦了。荣耀大陆上剑客不少，过去以西方风格的居多，自从夜雨声烦出名，中国风的剑客倒多了起来。
“你在这里啊红叶！”
“叫你妹啊！”
“好像是啊……”
“滚，不要叫我红叶！”
“叫你吊吊？打打？”
“学你妹啊！”
“好像是啊……”
“靠！不要叫我红叶，叫我女王大人。”
“好的红叶。没问题红叶。”
吊打红叶还不及再说什么，夜雨声烦已经走了进来，一边四周打量着一边说道：“诶，你这是在打扫卫生吗？其实你不用这么辛苦的，这会儿我回来了就可以自己打扫了。不过我说你啊，太奢侈了吧，你看你拿什么扫地呢，那可是紫武！卖了也能得好多钱呢，干嘛拿来扫地啊？即使你手上有橙武也不带这么大材小用的吧！”
吊打红叶挑了挑眉，翻身下地，把橙武收回包裹，提着那把用来扫地的紫武说道：“我乐意！”
心中叹了口气，她怎么好意思说，因为这是她和他第一次碰面那天用着的扫帚，所以才不舍得卖掉呢？
吊打红叶的橙武叫作“河汉”。也是在她和夜雨声烦第一次碰面的那一天，他们偶然遇到了被年怪施了法的织女，而后在寻找丘比特救人的过程中，得了丘比特的礼物，“牵牛”与“河汉”。“牵牛”是一把光剑，可惜夜雨声烦已经有了银武“冰雨”，用不上这橙武了。吊打红叶不知道“牵牛”如今是不是还在夜雨声烦手上，但想来蓝雨也是会把它物尽其用的吧。
其实，这么多年过去，那天的细节吊打红叶都已记不清了，只是作为单身狗的脱团日，难免意义重大。有时想到“牵牛”与“河汉”或许只剩下了“河汉”，不禁有些莫名的惆怅。
夜雨声烦也不再说扫帚的问题，两手一撑坐到了桌子上，问道：“红叶，你想住什么样的房子？我们去买一套吧！”
吊打红叶一愣，“啊？”
夜雨声烦忽然显得有些不好意思，解释道：“你看，这屋子实在太破了，住里面多没有安全感啊，你说是吧？”
什么没安全感，这屋子根本没人住好吗？吊打红叶腹诽。
“其实，这次我要在下边常住了。”夜雨声烦说。
“人家终于发现你老了不想让你拖后腿了就把你赶下来了？”吊打红叶调侃道。
“去去去，怎么可能，本剑圣英俊潇洒剑术高超，战队抢着要都来不及。”夜雨声烦半仰着头，像个没长大的小孩子，吊打红叶不禁失笑。虽然荣耀人没有年龄的说法，但夜雨声烦可是比她吊打红叶多活了十年的，怎么还这么幼稚，真是有个好玩家啊。
“你难道没有听到消息吗？”
“什么？”吊打红叶疑惑。
“也是，就连我们也刚知道不久。”夜雨声烦叹了口气，“上边的世界就要消失了，这个时间所有人都已经回到下边来了，通往上边的通道也已经关闭。”
“那以后上边的比赛也就不再举行了吗？”
“也不算，联盟决定转移到下边来举行，四年一次。”夜雨声烦说，“所以我想给我们安置一套好些的房子，以后就要常住了。”
“还有一件事。”他补充道，“我第一个玩家回来了。”
听到这种奇怪的说法，吊打红叶不禁疑惑地瞪大了眼。
“这样的现象在下边见得不多，上边倒是有不少。”夜雨声烦解释，“人们通常认为一个人性情改变也不过是玩家早就决定好的一部分，但是我觉得那不是玩家决定了改变，而是玩家的改变决定了改变。”
在夜雨声烦夹杂着无数废话的叙述中，吊打红叶也逐渐理清了他的世界观。他认为一个人的玩家是可能更换的，但是这个更换虽然会给这个人的战斗方式带来极大的变化，却并不一定会完全改变这个人性情，改变的程度取决的这个人和玩家联系的紧密程度。他举了两个例子。“索克萨尔”曾经是个十句里有六句不文明用语的猥琐流术士，后来他的玩家换过好几次，战斗方式也在不停地更换，但性子却在第三个玩家之后就没有变过，显然那第三个玩家和索克萨尔的联系最为紧密，也就是许多年前大多数人所熟知的温文尔雅的战术大师“索克萨尔”；而一叶之秋的玩家也换过好几次，从他那转变极大的战斗方式中就可见端倪，只不过自始至终他都是一副嘲讽脸，就如最初的八年一样——和君莫笑简直如出一辙，估计是一叶之秋的玩家成了君莫笑的玩家了。
而对于夜雨声烦来说，与他联系最紧密的还是他的第一个玩家。他能感觉到自己的战斗方式在改变，性情也有改变的趋势，但最终还是大体维持了原先的样子。直到最近，上边的世界消失，而他的第一个玩家，也回来了。
使他得出这个结论的，是久违的自由、舒适，以及契合感。
吊打红叶又问了几个问题，夜雨声烦也耐心解答，这场谈话除了有一方废话连篇以外，还是很和谐的。吊打红叶大体上听明白了，不禁再次觉得夜雨声烦的想法比这世上普遍的认识都要靠谱得多。
她笑着拍了拍夜雨声烦的肩膀，称赞道：“不错啊小伙子，很有前途，把你的世界观好好精简精简出本书，可以称得上是一代伟大哲学家了！”
却见夜雨声烦有些欲言又止。这倒是少见。夜雨声烦这人虽然不是说话不过脑子，但一般即使是有话不知该不该说，也不会是沉思着不说话，而是先说废话，一边说一边思考。
吊打红叶问他怎么了，他只是摇了摇头。吊打红叶见他这样，心里不太舒服，就转移话题道：“上边怎么会消失的？”
“这应该是玩家那边的变故。”夜雨声烦对这个问题倒是答得爽快，“其实我倒不是很在乎这个，反正在下边也一样是能比赛的。重要的是上边消失之后我就感觉到我第一个玩家回来了，我猜想上边的消失和他的归来之间定有几分联系，比起在上边用自己不喜欢的方式战斗，还不如在下边痛快呢，至少我像是我自己啊！”
“其实在下边也挺好的……”他又重复了一遍，眼神有些飘忽不定。他突然抬高了声调，问道：“对了，刚刚问了你还没回答呢，红叶，你觉得什么样的住处比较好啊？”
吊打红叶眨了眨眼，“你安置房子，我出的主意哪里算数？”
“怎么不算数？你可是我女朋友啊！那房子当然是我们…我们两个一起住了！”夜雨声烦状似漫不经心地道，实际上他长发遮盖下的耳朵已经泛起了红色。
吊打红叶更是觉得脸上一热，有点不好意思。转而又觉得是自己太矫情了，怎么说他们两个成为情侣也有了这么多年，住一起似乎也没有什么大问题。
夜雨声烦有些不安地摩挲着冰雨的剑鞘。他的手指修长白皙，手背上青筋隐约可见，似乎是很用了几分力气来缓解紧张。他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直直望向吊打红叶道：“其实我说上边消失了也不错……还有几个原因。”
“除了你第一个玩家回来了以外……还有？”
“我第一个玩家，也喜欢你的玩家……”夜雨声烦说得很慢。
……也？
“我之所以在别的玩家控制下觉得不舒服，一来是性情和战斗方式不合，二来是……对你的感情。”
吊打红叶直愣愣地看着他，有些不知所措，双手也握紧了自己的扫帚。
夜雨声烦平时的声音都是清亮的，此时却又有了些深沉的味道，“我喜欢你，红叶。只有我第一个玩家回来了，这份感情才不会被压抑。只有我不用再去上边，我才能有更多的时间和你一起。”他看了看桌上刻着的那些名字，又看了看佛像和香炉，微微笑了起来，“虽然我不希望那所谓的玩家来掌控我们的生活，但对于我这第一个玩家，我一直是很感激的。如果不是他，我想必是不会遇见你的。过去我也曾怀疑，就连这一份感情也不过是玩家的强行施与……不过我现在想明白了。我就是我，你就是你，我喜欢你，就是这么简单，我其实不应该多想的。”
他站起身来，将香炉移开，便看见了被扫得干干净净的桌面，和那清晰的刻字。他愣怔了一下，脸颊有些泛红，转而又是释然。
吊打红叶只听到那句她潜意识里等了许多年的话，在她头顶响起来了。
“我们成亲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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