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哭声，哀声，风声，雨声，都越来越远，谢辞一袭锦衣站的笔直，手里握着的玄清剑闪过冷冽的锋芒，破空划出一道呜鸣。
“大人，这是那狗贼的余孽。”一个锦衣卫拎着一个孩童走过来，七岁的孩子已经知事，尽管母亲给他换上了小厮的衣服，也挡不住贴身的中衣是一尺一金无比名贵的天蚕丝，他死咬着唇眼神满是憎恨，恨不得除之而后快，却谨记着母亲的叮嘱一言不发。
“处理了。”谢辞声音冰冷，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旁边侍从打着伞，但还是衣角有些湿，也许是雨也许是别的，谢辞不在意的撇过头，蹲下身子和他平视，伸出手帮他整理了衣衫，“记得我叫谢辞，做了鬼也莫要找错人。”
“你不得好死！你会有报应的！”孩童稚嫩又凄厉的声音似乎要穿透她的耳膜，但很快就被锦衣卫制止了，被人捂住了口鼻，捂着他的男人闷哼一声，似乎是被咬了，谢辞扭过头淡淡的看了他一眼，很平静，波澜不惊，“我等着。”
“唔”张九清从梦里惊醒，他抹了抹额头上的虚汗，仍然有些心惊，“大人，您怎么了？可是做噩梦了？”身旁的美人仔细的拍了拍他的背，面上是恰到好处的担忧。
“无事，继续睡吧。”他放开女人的手继而又躺了回去，温香软玉在怀，他却仍然止不住的发冷，多少年了？哪怕面容已经模糊还是忘不掉那双眼睛。
他又想起那些密室里暗无天日的训练，潮湿，黑暗，压抑，只有隐秘的通风口，婴儿拳头那么大的洞口，偶尔会飘过来花香，饭香，酒香。
他在那个盒子一样房间里待了十年。
还有那个人。
他捂住了眼睛，鼻尖隐隐传来一阵香气，那是一种非常淡雅好闻的味道，让人忘却烦忧，偏偏冷淡疏离又致命。
阉狗！
他不止一次的骂他，憎恨他。
“我有名字。”谢辞踩着他的背，好似他是比烂泥还不堪的臭虫，隔着手绢捏着他的下巴，“我叫谢辞。”烛光摇曳里，那张惊鸿绝艳的面孔都柔和了下来，美得雌雄莫辩，双眸一弯，透着一股别样的魅惑。他咬着牙，即使被誉为天下第一美男子，也无法掩饰他的蛇蝎心肠，杀人如麻，孩童闻之如恶鬼。
后来他九死一生的逃出来，费尽心思的跟在了裕王身边。当今皇帝昏庸，朝堂震荡，江湖腥风血雨，他浴血奋战，多次献计，跟着裕王打天下。
弱冠之年的镇远侯，后来位高权重的镇国大将军。
他有才智，有心机，有谋略，有手段，却进退有度，意料之中的被重用。
新帝登基大典，那是他最后一次见他，端的是仙姿佚貌，风流秀曼，顾盼生辉，他恼恨自己又被他蛊惑，恶狠狠的盯着他，废了很大力气才按捺住自己没有拔剑。
塞北的雪总是很张扬，他骑着马，握着剑，一身寒气的离去，大仇得报，他怎么会不开心呢？他摸了摸脸上的泪，饮尽酒囊里的最后一滴酒，也许是他在遗憾没有机会亲自动手，总之心里空落落的，没有报仇雪恨的快意。
天地一片洁白，美得无暇，好似人间从来不惹半点尘埃，他骑着马遇到了阿怀，阿怀是个哑巴，毁容的哑巴，一直跟在谢辞身边形影不离的哑巴。
但是这个没有守在谢辞身边的哑巴说话了。
他知道他父亲不是好人，也许恶贯满盈，可是他张家二百三十二口人命，都是无辜的，他恨。
他第一次见阿怀哭的那么惨烈，就好像心肝都被人挖走了，哭的连剑都拿不起来，他嗤笑，心里的恶意滔天，“要不要送你一程，或许你在地下还能继续跟着他。”
黑黢黢的眼睛盯着他，他有些心惊，怕什么，一个将死之人罢了，他握着剑架在他脖子上。
那双黝黑的眼睛满是恶意，继而大笑，“无辜，那谢家一百六十一口又何其无辜，还有六千英勇善战的谢家军又何其无辜，谢将军一生忠烈，却因为你父亲的陷害曝是荒野，不得善终。”他咧嘴一笑，莫名的让人惧怕，“我姓李，李家十一郎，代李家二百七十八口及江宁两省的数万灾民问候你父母泉下可安宁。”
他回去后浑浑噩噩的生了一场大病，做的梦又解数忘掉，从那以后，他茹素，信佛，爱民如命，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可是只有他自己知道无非是在赎罪而已。
深居高位，抽丝剥茧，即使是秘辛也有迹可循，谁能想到令人闻风丧胆的宦官谢辞是谢家幺女。
“从今以后，你叫九清，张九清。”
九清，九州大地，河清海晏。
他想他骨子里终究流着卑劣的血，还是止不住的用尽一生恨她，不能爱只能恨，偏偏又活成了她希望的样子，成了一代名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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