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乱中,一匹高头大马在众人的簇拥下进了城,马上的人一身黑色衣甲,上面满是点点血迹,真如杀神一般。
所有人都避开了他,或如鹌鹑一般跪伏在地。
曹晔看也没看他们,径直往皇宫的地方驱马。
路上,他也看到了各处的惨状,只是并没有太多表情,也没有制止的意思,让那些军莽更加肆无忌惮。
“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下则为河岳,上则为日星。於人约浩然,沛乎塞苍冥……”朗悦激荡的声音,清明坚定的意志,那正是一团正气塞乎天地间,让所有奸佞邪魅望而生畏。
曹晔再往前走,就见一处府门前坐了几十个身穿清白衣服的学子,他们大的足有几十岁,小的才五六岁,各个目不斜视,一身端正,好似根本没看到旁边那些持刀的悍匪一般,在这污杂的街上就像一股清流,激荡着人的神经。
或许这世上还是有正义的,那些军莽什么都不怕,可是此时却没有一个人敢向前一步。
“《正气歌》,倒是很合时宜。”曹晔翻身下马,那些士兵看到他,纷纷跪倒。他没理那些人,径直来到那群学子跟前。
为首的三个学子年方二十,面如冠玉,身似青松,他认识,正是章家三杰,本科的状元、榜眼、探花。
章玉卿,谦谦君子,也是三人中学问最好的,颇有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趋势。
章玉放,一手狂草无人能出其右。
章玉祁,文如其人,文章华丽旖旎,颇有古唐遗风。
“恩师可好?”曹晔笑问。章正鸿教过他,虽然那时他不得不表现的平庸一点,没少挨他的打骂,可是他从心底里还是尊敬他的。
章玉卿三人停下,站起身,所有声音戛然而止,“不好,父亲一生高风亮节,没想到却教出那么一个徒弟,他恨不能以死谢罪。”
这是在贬斥自己呢,曹晔却一点也不恼,成王败寇,这些书生懂什么,张嘴刚要说话,他忽然看到了章玉卿发后摇曳的一抹红,顿时伸手将它扯了下来,厉声道,“你哪里来的?”
玉簪被抢,章玉卿的墨发散了一身,被风吹起多高。脸色微变,他抿着嘴唇道,“何必明知故问!”
这玉簪整个京城的人都知道,它是沈嘉宁的,是她的心爱之物,如今束在章玉卿一个男子的头上,就代表着他们已经有了互定终身之意。
曹晔瞳孔伸缩,将那玉簪握的紧紧的,嘴上却调笑似的道,“我倒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成了那‘权势极顶,荣耀显赫之人’,莫不是这读书还真能读出个锦绣河山,黄金满堂来?”
沈嘉宁曾说过,她要嫁的人必是“权势极顶,荣耀显赫”的,如今曹晔说出这番话来,章玉卿面色涨红,他也没想到沈家会突然跟他议亲,议的还正是那个皎皎如明月的人儿。
“是,我是配不上沈姑娘,可是我……”
“既知道配不上,这玉簪我就收了。替我告诉恩师,好好活着,看我是不是比我那个懦弱哥哥更适合做君王。”留下这句话,曹晔翻身上马,扬长而去。
章玉卿愣住了,不是,他不是这个意思。再想追,哪里还有曹晔的影子,他只能失魂落魄的站在那里。
章玉放瞪眼,这个曹晔也太无礼了!
章玉祁则皱眉,他早就知道这门亲事不妥,现在果然出事了,他……
转街,一个粗壮的汉子压着一群人迎了上来,曹晔停马。这群人也是他的老相识,为首的人衣着华贵满脸怨毒,正是之前盛气凌人的沈太后,她旁边的则是当今皇上曹咏。
曹晔皱眉,他记得他让魏武去武安侯府,怎么?向后扫,很快将所有人扫了一遍,可是却并没有看见那个让他怒火中烧的人,“武安侯府的人都在这里吗?”他问。
魏武一脸络腮胡子,本来有些得意,听曹晔这么问,他心虚起来。曹晔让他将武安侯府的人全抓起来,一个不许跑,可是他抓到一半,忽然听得皇上跟太后要逃跑了,立功心切,他就带着人跑去拦他们,侯府的人……
“应该都在这里了。”他粗声道。
曹晔的脸更沉了,勇武有余,智谋不足,他就不该让他去办这件事。算了,这件事不急,他还有其它重要的事要办。
没理魏武,他策马奔着皇宫而去。
“唉?”魏武瞪大双眼,这算怎么回事,他的赏呢?
狭小的地窖里,夏夫人开始还埋怨沈嘉宁“怎么不在侯府里待着,这里多危险。”“我的红宝石头面,你等我一会儿,我就拿上了。”待等到外面乱军闯进来,她终于闭气禁声不敢再多说一句。
一连在里面待了七天,沈嘉宁三人终于有些待不住了,这地窖又冷又潮,还伸不开腰,每天在里面蜷缩着就跟受酷刑一样,她们能忍这么多天已经是极限。
“姑娘,外面似乎很久没人声了,不如我出去看看?”玉露小声道。待在这小地窖里,她们只能靠头顶缝隙漏下的一点阳光来判断是白天还是黑夜,总共过了多久,这让她们都有些恍惚。
沈嘉宁点点头,七天,就算曹晔再残暴,此时也该停手了,不然把全城的百姓都杀了,他给谁做皇帝去。“小心一点。”她还是嘱咐玉露。
玉露猫着腰出去了,外面的阳光射进来,沈嘉宁有种再世为人的感觉。
“夫人,姑娘,外面应该安全了,我拴好了门,你们快出来透透气。”不一时,玉露回转道。
沈嘉宁跟夏夫人赶紧出来,外面确实没什么异声了,甚至仔细听,还能听到街上小贩的叫卖声。伸展一下筋骨,两人来到大门处透过门缝往外瞧,外面不时路过一些行人,有赶车的,有担担的,看起来确实风平浪静。
只是到底如何,沈嘉宁赶紧让玉露出去探听消息。
玉露本就是农家出身,换身衣服,立刻就是一个普通百姓,出去也不会太显眼。
不一时,玉露回来了,脸色煞白。
“怎么样?”夏夫人赶紧问。
听了玉露的话,沈嘉宁知道她刚才为什么那副表情了。
七天前,曹晔的大军进城,京里有名的权贵豪绅全被他压到了皇宫门前,他手里有一个册子,册子上是那些人名字还有他们这些年所做的坏事,有收受贿赂的,有草菅人命的……点一个杀一个,那鲜红的血直把护城河都染红了。
景朝的法律很严,建国之初,贪墨二十两就要杀头了,可是时间推移,官员越加腐败,那法律也就如同儿戏一般了。就曾有人说,现在景朝这些官,挨个砍脑袋都没有一个冤枉的。
那只是时人无奈的调侃,谁想到在曹晔这里成了真。
杀完人,曹晔当即宣布,要整顿吏治,重整朝纲,以后再有知法犯法者,就如同这些人!
“他把那些人全杀了?不是动摇了祖宗的基业!”兔死狐悲,夏夫人惴惴不安。
“动摇不了,娘你以为景朝的基业是什么,是那些权贵豪绅吗?恰巧他们才是朝廷的蛀虫。你看历史,几百年王朝更替,哪一个不是因为这些人太过仗势欺人,弄得百姓民不聊生才倒的。
曹晔杀了这些人,既能警示后面的人,又能替天下百姓出口气,说不得……”
“说不得什么?”
说不得景朝会比以前更加繁荣,沈嘉宁虽然不想承认,但事实就是如此。其实以前她的皇上表哥也不是没跟她说过想要改革除弊的事,只是他性格软弱,朝廷就像一只顽疾缠身的巨兽,以他之力,根本无从下手。
现在曹晔以雷霆手段解决了这些沉珂,破而后立,说不定景朝的先祖还要感谢他。当然,经此一事,他暴君的帽子是彻底摘不下来了。
比起这个,沈嘉宁比较关心他手里的册子,“你说他记录了那些人的所有恶行?”
玉露点头,“听说是念一个杀一个,并没有哪个喊冤枉的。”
沈嘉宁半晌无语,忽然她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容,那些腌臜事,那些人哪个不是藏着掖着的,可是曹晔却早已经调查的一清二楚……她错了,她就不该劝武安侯奋起抵抗,该劝他立刻投降才是,曹晔来攻打京城,显然并不是突然而至,是早已经做好了准备,成竹在胸。
当然,那样武安侯也不会听她的,说不定还会把自己当成叛徒直接斩杀掉。
“四天前,影王已经登基了,现在年号是明启,尊德太妃也就是以前的德妃为圣母太后,尊自己的母妃为母后皇太后。”见沈嘉宁久久不说话,玉露继续道。
“侯爷他们我也打听过,好像并没有死,只是不知道流落到了哪里。还有……”最后,她问沈嘉宁,“姑娘,咱们?”
夏夫人也看向沈嘉宁,现在,她完全失了主意。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