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从蕊想请苏妙吃饭, 想到父母晚上回去,知道她碰鬼神, 指不定又要数落,苏妙拒绝了。
回到家,苏爸苏妈还没回来,苏魄又装好一箱文具, 凑了两大箱子, 准备寄给山里的小朋友。
苏妙应承了明天陪他出去寄, 又被他拉着去看一只叠好的纸青蛙,一吹,还能跳, 据说是班上小朋友教他叠的。
苏魄很开心,说自己抓了只青蛙, 送给那个小姑娘。
苏妙本来想说礼尚往来挺好的, 一听有点不对劲儿,问“你送她活青蛙怎么送的”
苏魄笑笑, 眼睛弯成月牙, “用盒子装了放到她书包里,还能跳的。”
苏妙冷静了一下, 告诉他“魄魄,女孩子不喜欢活青蛙的。”
苏魄懵懂地点了点头, 心里还是疑惑, 活青蛙和纸青蛙不都是青蛙吗, 她要是不喜欢为什么教他叠
泡完温泉回来夫妻俩的精神松弛了不少, 至少没满脸忧愁了,他们一放松,苏妙也惬意了,除了爸妈推门进卧室时做个样子,也不用时时刻刻被紧绷的氛围包裹着。
年后奶奶王秀英也搬了过来,因为去年和大儿媳闹矛盾出了事儿,脾气一直没好过,住在苏妙家也不怎么开口,偶尔瞧着苏魄神色会缓和些,回了自己卧室,想起苏魄不是自家的血脉,心里又有些郁气。
所以搬过来这么久,还是隔阂得很。
因为家里人多了,住处就显得有些拥挤,王秀英没过来时,苏魄住的是她的卧室,过来之后,苏志强就把杂物间收拾了出来给他当卧室。
说是杂物间,放张大床和桌椅,还能空出来不少地方,用来住人完全没问题,就是房间朝向不好,一天到晚阴森森的,晒不着太阳。
苏志强觉得有些愧疚,苏魄就算不是自己亲生的,也是走程序领养过来,正经喊他爸爸的,孩子又小,住这么一间房似乎有点委屈,就想着要不要把主卧收拾给他住,谁知苏魄对这间屋子喜欢得紧,眼巴巴看着他说不想搬。
苏志强只当他早熟懂事儿,不愿意给自己添麻烦,被他可怜兮兮一恳求,便应下了。
即便如此,一家五口挤在这套房里,还是显得不太方便。
两口子动起了买房的心思。
张家的事情结束后,秦昊很长一段时间没再联系苏妙,在青市忙着筹办拍卖公司。
虽然秦家厉害,抓鬼是能手,这些东西到底不能摆到明面上。这么多年过来,家族里拍卖,古董涉及了不少生意,因为风水的加持,更是积攒了不少财富。
他们做这些传统行业,虽然不比互联网这样的新兴行业大众知名度高,在富豪圈子里也是有不小名望的,所以青市这边公司的筹办十分顺畅。
借着公司开业,也是为更顺利融入本地,秦昊打着庆祝开业的名头办了个古董品鉴会,邀请本地一些政商大牛参加,还给苏妙发了邀请函。
照他的说法,前面苏妙拒绝他不少次,这次再不去就太不给他面子了。苏妙也就顺水推舟应了。
说是古董品鉴会,跟聚会的性质差不多,大厅里零散陈列着玻璃橱子,有些感兴趣的围着互相讨论,不感兴趣的就碰见老熟人打个招呼,顺带拓宽一下人脉。
有些根基浅的,一来到这儿就惊了。他们本来以为就是个新企业入驻,没想到脸面这么大,能请来市里这么多大佬,一瞬间对秦氏拍卖行的印象深了不少。
张望寻着秦昊的身影,想套个近乎了解一下,却没找到正主,只能摇摇头先互相应酬了。
秦昊刚把苏妙给接来,接的时候她还在教室,秦昊本来看到高三应考条幅略微心有愧疚,怕耽搁了苏妙学习,瞧见年级榜单上的名次,又心安理得了。
次次年级第一,哪儿能被这点小事儿轻易耽误啊。
趁着赶去品鉴会的路上,秦昊简单给她介绍了这次来的人,“主要还是本市的地头蛇,要是长久在青市住下去,你多认识点人也方便。苗家继承人也来了,叫苗英杰的,是顺带来我这儿。”
说到这儿语气似乎有些不忿,唇角浅浅地撇了下去,“来我这儿也不是诚心诚意的,还带个不知身份的外人,连个介绍都没有。说是从深山老林里出来的,哪能让他这么重视。”
苏妙听他发着牢骚,又听他讲到古董,说秦家有不少几百上千年的老物件,忽然开口问了一句“你说若是一个人生在一千多年前,他现在还会活着吗”
“当然不会。”秦昊失笑,“风水术士本就命短,若专心修道,据天门派记载,寿命最长一位师叔不过活了三百年。一千多年怕是残存世间的鬼魂吧。”
苏妙唔了一声,觉得也是自己傻了。
“说起来我们天门派最有天赋,修为也最高的,还当属那位天纵奇才的祖师奶奶,可她才活一百多年就作古,令人费解。”
秦昊不知道,那位祖师奶奶此时正坐在他身边。
目的地很快就到了,两人下车,迎着大门走进去。
秦昊一进去就引起了注意,许多人簇拥过来,同他打招呼,眼神也没少往苏妙身上扫。亲自接进来,秦昊看起来对她还挺重视的,两人之间的动作又算不上亲密,这关系就让人觉得耐人寻味了。
不就是个普通的女学生吗
自然也有些知情的认出了苏妙,擎着酒杯就围上来,满面红光苏大师苏大师叫着,活像传销现场。
不知情的围看着,发现叫苏大师的那些还都挺有名望,不由更加疑惑了。可到底连名字都不知道,不好意思上去搭讪,只好在一边听着,静观其变,又找相熟的人打探。
没多会儿,苏妙的名头就传开了。包括上次唐朝大墓的事,被传得神乎其神。
国人虽然很少宗教信仰,对这方面还是有些敬畏的,特别是他们这些有钱有势的人,基本需求满足了,吃穿不愁了,就开始想点有的没的。
风水师,那可是奇人啊。
一旦涉及到诡异奇谈,都容易被夸大,再加上是一群大佬吹捧的,不一会儿在场众人都对苏妙敬畏起来。
苏妙微笑着喝完两杯酒,才终于从人群中脱身。
秦昊帮她把剩下来打招呼的人应付开了,才苦笑着道“这样也好,他们都认识你了,以后办事儿方便。”
苏妙点点头,知道他是好意。
又听他说“我再带你去见个人。”
“我虽然在秦家权力大点,但并不算嫡系。小时候秦老爷子看我天赋好,就把我带到身边养,让我叫他一声爷爷。但那个苗英杰,是正经嫡系出身,以后要继承家里产业的。”
话说着,角落一处沙发就到了,垂着水晶帘子,隐约能看见外面,却隔了开来,让人知道这儿坐的不是一般人。
苏妙在秦昊身后掀帘进去,还能听见外面的嘈杂人声,沙发上坐着两个人,她目光掠过去,唇角的微笑几不可见地僵了片刻,又恢复。
秦昊指着其中一个人给她介绍“这就是苗英杰,人不算着调,勉强能做个朋友。”
苗英杰把手机上运行的游戏关了,冲他呵呵一声,转向苏妙,诧异地瞪了瞪眼珠子,便笑开了“您就是苏大师听过大名,久仰久仰。”
要介绍另一个时,秦昊却犹豫了,他连这个人名字都不知道呢。
男人气质清隽,身材修长,穿一件黑衬衫,清清冷冷的眸子一瞥,便跟外面的嘈杂细碎声隔开了。
苗英杰介绍完自己,气氛稍微胶着了两秒,因为苏妙压根儿没搭理他。
她的目光停留在男人身上,疏忽笑了,向他伸出手。
秦昊惊了,在他印象里,苏妙还是第一次对人这么主动。打量一眼男人的脸,他心情复杂,想自己长得也不差啊,怎么就不能让人特殊对待呢
或是这人的长相又比不差高出一个等级,凤眼尾挑着,透出一种高贵清冷的疏远,唇也是薄的,更添些距离感,偏五官都长在最该长的位置,眸子黑白分明,唇是粉的,脸是白嫩的,模具般捏出来,最能欺骗小女孩儿的长相。
小白脸。
秦昊抿了抿唇。
苏妙微笑着伸出手,开口“你好,我是苏妙。”
那张脸冲击力太大,像是做了一场大梦忽然苏醒,又陷进梦里营造的虚境,苏妙终究没控制住自己,哑着声嘴巴一颤,又换了个称呼,“司辰”
气氛开始有些不对了。
司辰扬起头,一向淡漠的眸光似乎被什么触动,隐忍着,注视着她。
他认出来了。换了个壳子,还是能认出来。
苏妙的微笑愈发深了,眸子却更凉。因为苏妙这个名字,是他起的啊。
千年前的一个小乞丐哪有什么名字,他收她为徒的时候,讲这两个字合她命数,名字就定下了。可他离开后,她就再没以苏妙自居过,世人只知道灵玉真人,重活在这身体里,也是命数。
秦昊差点没反应过来,“司辰,什么司辰”
见苏妙紧盯着沙发上的男人,他几乎是没过脑子地指着问了一句“他叫司辰”
又恍悟过来,似乎是终于意识到,“你们认识啊。”
苗英杰收起了手机,瞧着苏妙,脸上神色凝重起来。司辰在山上呆了十八年,可他没记错的话,秦昊说这女孩儿还没成年吧
这段时间司辰一直在他这儿,没独自出去过,总不可能是刚认识的。再看看司辰神色,表情多少年没变过冷着一张脸,偏听见她说话有了变化,没什么深层的关系,他才不信。
“英杰。”司辰忽然开口,声音清朗干净,却低沉,“你们先出去。”
你们自然包括秦昊,秦昊气笑了,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被苗英杰一把扯了出去。
角落里只留下苏妙和司辰,她盯着那张脸,心中莫名生出一股郁气。
是了,眼前这个就是千年前一个字没有留下,抛她离开的师父。看他面容千年未变,只剪短了头发,苏妙心中冷笑。他懂修行,他最会修行,看来成果不错,活活成人仙,比鬼还长命。
“我讲你最有天赋,果不其然,比师父有出息。那阵法我看了,很好。”
“没你厉害。”苏妙开口,声音里的冰冷将自己都吓到,“你最厉害,教东西不求回报,养了十五年的徒弟说丢就丢你修得大道,几乎长生,不被世俗牵绊,厉害的很”
被徒弟这样斥责,司辰不生气,眸子反而柔和了,唇边扯出一丝弧度。
当年第一次见到苏妙,她还是个五岁的小娃娃,干瘦的小脸蹭满灰,因为饥饿,脑瓜子看着不大灵光,骨碌大眼眨啊眨,没有神采,拽着野草往嘴里塞。
好心给她喂食的老太太前天刚下葬,收成不好,再没人愿意施舍出一粒白饭。
他向来冷漠,那天不过是路过,却难得发善心,收养了她。
回忆起那天行为,连他也不懂为什么。或许是看中苏妙根骨好,可以继承他一身本事。
小姑娘跟着他时话不多,想是怕惹恼了他又没饭吃,吃饱第一顿饭才开口“我以前也是有娘的。”
那语气就好像在说,我以前也是有人爱的,并非生来就是叫花子,你别瞧不起我。
他嗯了一声,语调淡淡“那就是现在没了。”
小姑娘差点憋不住眼泪。
“跟我一样,一身清净。”
眼泪又憋回去了。
跟他上了山,总是表现得乖乖巧巧,摸鱼捉兔子必定消除干净痕迹,把山脚的小孩儿打哭了还设个幻阵,拦住上山的路,怕小孩儿父母上山告她状。
后来话多了些,也不敢说些放肆的,整天在他眼前晃悠,问题多得答不完。导致后来耳边总出现幻听。
以前是个尊师重道的孩子,脾气倔,但从来尊敬他,不像现在这样嚣张不加掩饰。
好,很好。
他还怕一千多年过去,沧海变幻,自己这把老骨头早被忘掉,没想到她还记得,还能这样生动而鲜明地生气,真叫人欢喜。
他在山洞呆久了,很不适应表现自己的情绪,但只是唇角细微的弧度,也被苏妙轻易注意到。
印象里司辰是个不爱笑的人,别说笑了,连话都不爱说,抛开她这么多年重见,倒是笑了,是不是看她生气发狂跟看笑话似的,挺开心的。
苏妙也笑了,气得冷笑。强撑着把鼻尖那股酸涩压下去,不愿在他面前落了下乘,苏妙开口“你就没什么想跟我解释的还是觉得就养我十几年,没必要跟我解释。”
司辰的睫毛压了下去,像在斟酌什么,看不清神色。
苏妙捏着拳头等他想,等了两分钟,正想发作,忽然听他讲“这些年我一直在找你。”
苏妙怀疑自己出现了错觉,她的曾经山巅白雪般冰冷的师父,说的话似乎带着点小心翼翼和讨好,这好像是他反复思量得出最妥当的话,能勉强安抚她。
她的心软了一下,也就是一下,立马意识到他转移了话题,压根儿没有正面回答她。
苏妙抿了抿唇,暗里咬着牙根,不让自己变了脸色,冷着脸道“解释呢。”
“我那时候消失,身不由己,妙妙”他忽然抬起头,神色挣扎。不像以前那样高不可攀了,身上多了些凡人的脆弱,“我不是故意丢下你。”
苏妙手足无措,心里复杂。
她这人吃软不吃硬,要是司辰像以前那样冷着一张脸,半天打不出一个响屁,看人不带光,她指不定恼羞成怒,直接跟他原地动手,狠狠出一口恶气。可他这样,倒好像有什么难处。
明明是他一句话没留下就走人,怎么好像现在被她逼了一样呢。
苏妙一口气不上不下,鼻尖还是有些发涩,“好多年,我真的等了好多年。司辰,我就问你一句,你是不是真的把我当徒弟”
其实她想问,他是不是只把她当徒弟了,又觉得这话突兀,说出去像自作多情。
十几岁,那是最美好的日子,她在师父身边长大,总觉得他像雕像,又像冰块,不爱说话,无趣得很。可他越是不爱说话,她就越喜欢在他面前说话,哪天能听他多说几句,就开心得很。
原以为日子会这样过下去,充实又无趣,谁能想到呢,那天她醒后师父不见了,再也没回来过。刚开始安慰自己没什么,反正他在也不说话,时间久了,看着那个空蒲团,心忽然就空落落的。
后来她下了山,认识了好多人,好多人跟她说话,她却不想说了。他们好吵啊,师父是不是也觉得自己吵,所以离开了。
脾气越来越强硬,越来越任性,要是没这身本事在,估计她是活不下去的。可惜这身本事也是师父给她的,他像个魔咒,这辈子都在她的脑海里打转。
山下有人家娶亲,敲锣打鼓热热闹闹从她面前过去,那一刻,她忽然就想明白了自己那点不愿承认的心思,师父在她面前是个干净又威严的人,那点心思说出来,都像是对师父的玷污。
他大概会在心底鄙夷自己吧。
几百年前尘封在心底的情绪忽然涌上来,苏妙忽然有些泄气。她有什么资格向司辰要解释呢,教了她这么多本事,于一无所有的她,而言已经是天大的恩情。
真是无理取闹。
“算了。”她抿了抿唇,“你也没什么好跟我解释的,从此之后,还是祝你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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