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英曙想要的宏图霸业,注定是一条九死一生之路。
原本的他为达目的一切都可以舍弃,但是现在的他有了软肋。越是和孟纤棠相处,他越是无法割舍。他经常问自己,如果有一天他要在两者之间做个抉择,他会如何?
成亲以来,他看出孟纤棠对孩子的执念,但这执念就像李英曙心上的一块枷锁,让他寝食难安。如果两人之间有了孩子,他怕是粉身碎骨也要护她们母子周全。
但一将功成万骨枯,多少帝王是踩着亲人的骨血走上那至高的皇位。他怕做出让自己后悔一生的决定,他不愿拿孟纤棠和孩子去冒险。
他需要孩子,需要向帝王证明自己养育子嗣的能力,但能为他生孩子的女人多得是,他却不愿孟纤棠生。
“你说什么?”孟纤棠不可置信的看着他,如水的双眸是震惊和慌乱。
她心心念念想生个孩子,但他却说不想生。是不想生还是不想让她生?孟纤棠的心很乱。
“为什么?”孟纤棠的小手无意思的拽着李英曙的衣襟,迫切的想从他眼中看到答案。
李英曙握着她柔嫩的小手低头沉默,他不愿骗她但又不能对她坦诚相告。
孟纤棠坐起身,背对着李英曙红了眼睛柔声道:“如果妾身有什么做的不对的地方,还请夫君原谅。但夫君不愿……不愿让妾身生子,是真心嫌弃妾身了吗?”
李英曙听着她的话皱了皱眉,他坐起身将她颤抖的肩膀揽入怀中,“你还小,生子便如同到鬼门关走一遭,风险极大,我不忍心让你受这份罪。”
孟纤棠回身看他,一双泪目如梨花带雨乱人心弦,晶莹的泪珠在卷翘的睫毛积聚顺着香腮滑落,这样柔柔啜泣的美人直直的撞进李英曙心里,搅乱了一池春水。
孟纤棠拉着他的手,认真的看着他道:“夫妻一体,将心比心。如果夫君是厌弃了我,请夫君言明,我绝不纠缠。如若是夫君有难言之隐,也不要用这些话来搪塞我。”
孟纤棠只希望他不要骗她,不要像前世的韩忠彦一样骗她一生,将她骗的好苦。
李英曙结实的手掌反握住她娇嫩的柔荑,看着她如水的美眸道:“我要走的路注定艰险,我不想让你和孩子跟着我冒险。”
孟纤棠一时愣住,她从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她知道他是最后的赢家,但从没有想过他是如何走到那个位置上的,是不是也满身伤痕?
李英曙看孟纤棠怔愣,将她抱入怀中轻轻抚摸她的后背,孟纤棠乖巧的像是一只雏鸟,静静在李英曙怀中寻找依靠。
孟纤棠几乎一夜没睡,各种思绪纷纷扰扰让她难以入眠,她听着窗外的北风呼啸不止,吹得人心冰冷。
第二日宫里传来消息说是皇后病了,马上要到年节,宫中大小事宜都要皇后操持,祭祀天地社稷宗庙皇后也要伴驾。这个时候皇后病了,皇帝便提议让张贵妃代替皇后暂理六宫之事,但遭到群臣反对。
皇帝宠爱张贵妃,朝野皆知,张氏一族也因贵妃而鸡犬升天。外戚势大,自古是亡国之道,群臣早已不满。
孟纤棠听说曹皇后病了,暂时放下心中的忧思,让莺儿她们帮忙穿戴入宫侍疾。
曹皇后见她来,便拉着她坐到床前说:“年节时家里都忙,你初嫁过门,应该留在家中伺候婆婆。我不过受了些风寒,小毛病不碍事的。”
孟纤棠接过宫女手中的药碗,吹着银汤匙中颜色浓重的汤药,笑着说:“家里有大嫂操持,大事小事都不用我们操心。婆婆一直在佛堂念经,更不让我们去叨扰。听说姨母病了,不来看看我心中放不下,您就别撵我走了。”
曹皇后知她贴心,一边吃药一边和她笑着说些家常。
“娘娘,公主在宫外求见。”宫女进来禀报说。
曹皇后听说李金缕来了,眼神便冷了冷。上次她欺辱孟纤棠,曹皇后一直记在心上。
“让公主在廊下稍等,本宫尚未梳妆穿戴。”曹皇后淡淡的吩咐。
“她来做什么?”孟纤棠问道。
李金缕仗着皇帝的宠爱,从不把曹皇后放在眼里,屡屡有顶撞之时,曹皇后也不和她计较。这次她来,定不是来中宫请安的。
曹皇后拍拍她的手,“你们小时不懂规矩也就算了,现在都已嫁人,该学的规矩都要学起来。公主若是不知规矩,那本宫便教教她。”
李金缕来纯粹是为了找孟纤棠麻烦的,她从江南买来的两个贱人只不过有几分像孟纤棠,便被韩忠彦捧在手心里护着,她原本是要用那两个贱人留住韩忠彦,没成想却每每因她俩与韩忠彦怄气。
这罪魁祸首归根结底还是孟纤棠,这个女人一天不死她就一天不得安宁。
数九寒天,院子里滴水成冰,李金缕站在廊下冻得直跺脚,但里面却说皇后在梳洗,她就得站在廊下挨冻。
李金缕捧着手炉在廊下走了几个来回,越想越气。她站在门前高声对殿内道:“儿臣求见母后。”
曹皇后就像没听见,躺在床上合着眼睛假寐。
李金缕听不到回应,心知皇后再给她脸色看。她气的殿门紧走几步要闯宫门,却被几个膀大腰圆的太监拦住。
“娘娘未曾宣召,公主不得擅闯。”太监高声呵斥道。
“连我也敢拦,你们是不是不想活了?”李金缕气的抽出一条鞭子,直直朝太监们抽去。
太监不敢回手,就这样直挺挺的挨鞭子。
孟纤棠听着李金缕在殿外胡闹,看了眼曹皇后,曹皇后对她摇摇头,轻声道:“再等等。”
过了半盏茶的功夫,曹皇后听到外面闹的更不像样,才让孟纤棠扶着她走到殿门口。
“公主擅闯宫闱鞭笞宫人,惊扰本宫目无尊卑。”皇后站在门边裹着翠羽毛大氅凉凉的看着李金缕道。
“儿臣等候多时不得召见,皇后娘娘既然已梳妆完毕,看来是有意为难儿臣。”李金缕看着扶着皇后的孟纤棠,用鞭子指着她骂道:“贱婢,见到本公主竟不参拜,还不跪下!”
皇后冷了脸,“公主在这里大呼小叫成何体统,宫规森严不得践踏,就罚公主在殿前跪一个时辰。”
孟纤棠心中也一惊,皇后素来对张贵妃和公主多有忍让,很少有这么疾言厉色的时候。若是被皇上知道此事,怕是会偏心公主责备皇后。
皇后宫中的太监强行将李金缕按在地上,李金缕口中叫骂不绝。跟着李金缕来的宫人有偷偷跑去送信的,皇后也并未拦着。
“姨母,为何如此?”孟纤棠担心的看着曹皇后,怕她一会儿要承受皇帝的雷霆之怒。
皇后对她温和的笑了笑,“不碍事,皇上要贵妃代我协理六宫,朝臣们不同意,皇上已是输了一局。我要皇上再输第二局,公主目无尊长,张贵妃难逃其责。”
皇后说这话时眼神坚毅气定神闲,是深宫中几十年打磨留下的风度。
皇帝和张贵妃果然来的很快,张贵妃抱着公主跪坐在地上哭,皇帝气的脸色发青,对皇后怒目而视。
孟纤棠跪在旁边悄悄看了皇后一眼,也为她心凉。这是她几十年的丈夫啊,空有其名,却从来没有得到过丈夫的关爱。所谓夫妻之情更是荡然无存。
皇后慢慢的向皇帝行礼,温和的看着皇帝说:“陛下息怒,朝中对公主的弹劾已经够多,此事虽是公主不对,但念在她还小,且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为好。”
皇帝冷凝的脸色不好看,他已知晓事情的来龙去脉,虽知错在公主,但公主是他的心头肉,被人这样欺负他心里十分恼火。
皇帝冷冷的看着皇后,“皇后罚公主寒风中长跪,如此没有爱子之心,心胸狭小刻薄寡恩,如何执掌六宫?”
皇后淡淡一笑,“祖宗家法俱在,陛下可以查阅典籍,便知臣妾一片赤诚爱子之心并未重罚。”
公主闯宫,说大可大说小可小,皇后处置并无不妥,虽碍情理但符合法理。
李金缕在张贵妃怀里哭诉道:“母妃,都是那个贱人挑唆皇后如此对我,她还勾引驸马不守妇道,母妃要为儿臣做主。”
孟纤棠看到李金缕指着自己哭骂,想到上次她对自己的责打,不由打了个哆嗦,贝齿咬着红唇,小脸煞白。
张贵妃听女儿如此说,便褪下钗环,哭求皇帝为他们母女讨个公道。
皇帝冷冷看着孟纤棠,孟纤棠吓得脖子一缩,恨不能立刻藏到石板之下。
皇后挡在孟纤棠面前笑着说:“公主怕是糊涂了,本宫还没到老眼昏花神志不清的地步,如何轻易就能受到他人蛊惑。倒是公主屡屡口出妄言,怕是折辱了公主的身份。”
皇帝阴沉着脸想着朝堂上朝臣们对贵妃一派的争议,如若这种关键时刻后宫再起争执,怕是会给贵妃招来更多的非议。
皇帝亲自走到张贵妃身前将她扶起,对身边的宫人说:“扶公主起来。”
“父皇……”李金缕还要争辩,却被皇帝用眼神制止。
皇帝看着泪眼朦胧的贵妃,拍拍她的肩膀摇摇头,示意不要再闹下去。
贵妃心中虽恨,却没有办法,只能吃下这个闷亏。她侧头冷冷的盯着皇后,原以为这个皇后只会明哲保身,没想到现在也会咬人了,原先是小看她了。
皇后看着皇帝离开的身影,心头叹了一口气,隐忍了几十年终究是渐行渐远。
她低声缓缓对孟纤棠说:“棠儿,为十三生个儿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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